第99章 深秋
谢霖立时关心道:“伤到了?需要什么药。”说着也没有将手抽回来,示意他再写给自己,可刘平却将他的手推回去,示意阿福先来,然后自己又退两步。
阿福驾轻就熟地取出药箱,谢霖皮肤很白,身材纤细,虽然这段日子多少养出些肉来,可看着依然比旁人瘦些,因着眼疾要用药修养,平时总用一条白帕子将双眼蒙起,只有换药时可以将双眼露出,那一双极淡的眸子略显迷蒙,见光后转了转眼珠,望向了刘平。
谢霖也好奇刘平是什么样子,可每天换药都是黄昏,光线昏暗,自己又两眼模糊,所以只能看到一个大致的人影,身型高挑,其余便都看不清楚。眼药是粉末状,要先溶于水,再滴入眼中,在等阿福化药时,谢霖忽然对刘平说道:“你伤到哪了,让我看看?”
看着那高挑人影走近,抬起一只手,谢霖摸索着接住,却被刘平翻过掌心,又痒痒地写道:“蒸笼烫伤,无妨。”接着,将虎口处烫伤的地方凑在谢霖眼前,可谢霖凑的再近,眼前画面也不会根据距离而清晰,只能轻轻摸到男人虎口处确实有一处长条鼓起,他只不小心碰到,就听到刘平喉咙深处“啊”了一声,听着是极疼,可手也没收走,依然任由谢霖胡乱拿捏。
谢霖慌张松手道歉,刘平拍了拍他的肩,示意没事。
滴眼药的过程依然顺利,一开始谢霖还总会躲,后来就习惯了,他闭眼休息的时候,听到阿福再从药箱中拿了烫伤药出来,热情地对刘平说:“刘大哥,我帮你上药吧!”
烫伤伤口骇人,除了红肿,还有水泡,要破不破,阿福小心将药粉洒在刘平虎口,再取了一条谢霖的手帕围好。
那是一张白色的帕子,一角绣了两朵梅花,因为伤眼需要蔽目,谢霖有很多这样的帕子,都用帕角的花样来区分。
刘平捏着帕子离开了,他见过这条梅花,在他第一次见到谢霖的时候,这两朵梅花就垂在谢霖发间。
◇ 第99章 深秋
在沪州的日子十分清闲,邻里乡间都是熟人,除却讲学的时候,谢霖偶尔会坐在村头的集市边,旁听村民的讲话。他目不视物,倒是耳朵跟着大家跑了很远,从近处的谁家姑娘小伙成了亲,到远处苏州大府换了新老爷,声声入耳,坐一下午也不觉得无聊。
又是一日平时,散学的小孩们吵吵嚷嚷地要收拾东西回家,场面乱作一团,谢霖不得不抬高了声音,要他们把课上的作业交上来。
因为眼疾的缘故,之前的练习他也无力看顾,可后来与刘平相熟后,他主动提出可以帮谢霖看看孩子们的书写,两人就这么搭档起来,谢霖负责讲学,刘平便负责批阅那些简单的书写作业。
小孩们讲话没轻没重,谢霖虽然看不见,却能感觉的有人急躁地从身边跑过,涌向他身边的人,推推嚷嚷的,突兀出来一句:“给你!大哑巴!”
旁边的小孩都因为这一句话笑起来,重复起哄道:“大哑巴!哇哇哇——只会梦里叫喳喳!”
刘平一开始还在“啊啊”地帮谢霖吆喝,可听了这话后立马就安静下来,不再做声,他的嗓子是前些年误食了生漆至哑的,其实已不能发声,只是气流穿过喉咙发出的一些怪异噪音,他知道自己声音难听,可有是情急还是会叫出声来,这些小孩的玩笑早已有之,他也都熟悉了,只是陡然在谢霖面前被点出来,还是有些难堪。
谢霖听到了小孩们的玩笑,也注意到刘平突兀又诡异的沉默,双眉一竖,喝住了为首笑闹的男孩。
一时之间,原本吵闹的屋内安静下来。
刘平起先还没反应过来谢霖叫住学生是为了什么,一直听到让那个小孩给自己道歉,他才反应过来,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又意识到谢霖看不见,于是伸手揽住谢霖的肩,稍微向后拉了拉,在他手背上写:“无妨。”
最后一笔还没写完,却被一只微凉的掌心止住了动作,谢霖仍是皱眉立着,没有退缩的模样,清瘦的面庞在严肃时与往日大不一样,居然还有些贵气逼人。刘平无措地在师生之间看了看,终于听到那男孩认输似的说道:“我错了,先生。”
此事这才作罢,谢霖放人离去,小孩们不再胡闹,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小院。
只余他二人,刘平回头,看到谢霖长出了一口气,松了松腰,那只手收回,他才注意到谢霖手心已全是冷汗,苍白的面庞也覆上一层薄红,褪去严厉之后,竟是如此可爱的模样。
刘平失笑,问到:“紧张?”
谢霖笑着摇摇头,摸索着坐下,他只是许久没有与人起冲突了,今日虽然只是一个小孩,可那孩子平时便倔得很,他心跳有些快。
刘平写到:“多谢。”写罢,捏了捏谢霖的手。
男人手骨很软,皮肉与指节都是薄薄的,他有些贪恋这感受,没有立即松手,被谢霖反手拍了拍掌背。
“莫叫人欺负去了。”谢霖说道。
“啊啊。”
白日里的事情只是个插曲,倒是经此一役,学生们对他更尊敬了些,谢霖有时会回想起自己在弘文馆讲学的时候,久远到有些模糊,紧接着脑海里就会回想起另一个人,从小时候正直真诚的性子,到后来阴沉多疑,多的是世事难料,却不知如今是何模样。
因着自己看不见,所以发呆也不奇怪,谢霖偶尔这么想,却有一日真的听到了纪渊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