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疯病
沪州边陲,关于京城的信息都是零零散散,往日都是些新皇政绩,听着是不错的模样,可这次却听这新皇帝约是患了失心疯,嗜杀成性,有人传闻深夜在京城街上看到了一身黄袍的男人,手里拿了一柄匕首,刀尖全是血,第二日皇帝便大查京中,抓了很多平民,这消息也是从当事人那里流出来的。
这谣言过于夸张,谢霖只当同往日一样,没放在心上,却没想到类似的内容越来越多,他暗自皱了眉,就连沪州这样遥远的地方都在如此谈论皇帝的疯病,京中更不知情势如何,纪渊又怎么会让这样荒唐的消息肆意流窜。
这些事在他心中雁过留痕,可毕竟是天高皇帝远,他完全无能为力,只能继续重复自己流水一样的日子。
很快就入了深秋,天气冷下来,谢霖也开始犯懒,白日里起的更迟些,眼睛仍然是被蒙着,只是每天换药时隐约能感觉清楚了些,刘平总会在他旁边守着,他一将帕子摘下来,便会叫人来面前看看,只可惜反复看了几遍,依然只是个人影。
“还有一个月,大夫说就全了。”谢霖说道,他这眼疾不是大病,只是治起来麻烦,不过终日蒙眼,他倒也习惯了摸索生活,只是到现在还看不清友人的模样有些可惜。
“等你。”刘平在谢霖手心写。
阿福在一旁化药,笑道:“先生可要看看我?别忘了我的样子。”
“忘不了的,瞎说什么。”
谢霖也被逗笑了,却听见阿福在旁边大咧咧说道:
“先生肯定有别的忘不了的人,昨夜还念叨呢!”
“什么?”谢霖问,昨夜他睡得很熟,并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可这下却听不到阿福的回应了,他也看不到旁人的表情,于是只好又重复了一遍:“我念谁了?”
阿福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支吾答不出来。
刘平“呀呀”两声,在谢霖手上写:“谁?”
空气一时凝滞了,小孩很是自责,他知道谢霖不愿提起那人,自己便要多嘴,坏了此时气氛。他说不出话来,却是谢霖忽然开口,打破了沉寂。
“大约梦话糊涂,记不得那就是不重要了。”
三人这才又动起来,闲聊了两句别余。
直到众人散开,谢霖又躺回床上,才得空回忆昨晚的梦。
那梦他清早醒来就忘记了,直到阿福提起他才记起。
梦里其实没什么特殊的,只有一个男人的身影,梦里他也看不清,但他知道那人是谁,也知道这是哪里。
纪渊坐在安神殿里,孤零零的只点了一支烛火,一身明黄亵衣,在深秋天气有些单薄。
其余还是模糊的,他全当重遇纪渊,只能靠听。
听到男人咳嗽了两三声,咳嗽间带着作呕声,像有什么液体呛在喉咙里,辗转又喷薄而出。
听到男人衣料摩擦,用袖口抹了抹口鼻,然后是一声叹息。
“养之……”
“我错了……”
◇ 第100章 疯病
安神殿内熏香浓重,一盆血水被小太监蹑手蹑脚地端出来,端到殿外转角才悄悄倒掉。
如今没有人敢在寝殿周围发出明显声响,原因无他,不过是皇帝睡眠不好,稍微动静便会惊醒,接着就是一夜无眠,德顺总管特意管教了下人,甚至还给安神殿内外都铺了厚厚的地毯,还用了很重的凝神香,却依然无济于事。
纪渊仍是睡不着。
或许不是失眠,只是纪渊有意避免睡觉,噩梦实在是夜夜纠缠,甚至已经到了一想起睡觉就心跳发紧的程度,明明应该被遗忘的梦境,身体却记住了它的恐怖。
纪渊揉了揉额角,长时间的噩梦缠身使他对周围环境感知迟钝,五感模糊却敏感,像是失去了原本鲜艳平和的色彩,却放大了一切尖锐边界——噪音刺耳,强光刺目,不过熏香倒是个例外。
如今室内的熏香也是太医院专门调配出的,原先纪渊受不得一点多余味道,可现在这个稍微带了些草药的苦香却被他难得地接受了,甚至愿意让这样的味道浓厚起来,像是在保护他脆弱的鼻腔。
主管配香的院史算是被好好折腾了一番,还是德顺给的意见有用。
“去找找谢大人曾经用什么药,搭着配一份试试。”
如此,一调即重,院史感恩戴德,德顺也大约知道了怎么伺候这个难搞的主子。
德顺小心抬脚进去,看见纪渊正在摁压额头,便知他又在头疼了。这头疼的毛病也不新鲜,自从纪渊不睡觉开始,头疼便如影随形,不过有时候轻一些,可以忽略,有时痛到肠胃抽搐呕吐,太医也没有办法。
“若是皇上能睡着,或许会好些。”
这样的建议形同虚设,德顺只好顺着请求帮纪渊按摩,男人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于是德顺小心走上去,站到纪渊背后,顺着他的后脖颈一路向上按。
纪渊只是睁着眼,半晌,问道:“如今宫里是怎么说的?”
他没有明说,可德顺也知道他在问什么,不过就是关于他那些疯病的讲究,宫中奴才命都掌握在主子手里,如今流传皇帝疯癫,曾经上赶着凑过来的下人们都巴不得躲的远远的,生怕纪渊那天不开心拿自己身边的人开刀。
“奴才们不敢乱说的,宫中风气倒是还好。”德顺答道,说着,低头望着纪渊胸口那处刚换过药的伤,伤口已被重新包好,大约新伤刚出了些血,透着些淡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