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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逸张了张嘴,想起在刑部被推上主位的凤栩,连尚书省右丞都对他恭敬有加。
……可不像是没人服他的样子。
“都是些表面功夫而已。”庄慕青亲自给凤栩斟了杯茶,他笑起来很无害,带着读书人的斯文气,“朝廷上的官儿各个都是人精,但罗尚书性情耿直,是个难得的贤臣能臣,下官不免要问殿下一句,这案子是怎么个查法?”
模样文弱,开口却老练,不难听出他是怕罗百川那个倔脾气闹出什么事来,特意为了他探探凤栩的口风。
凤栩一顿,“殷无峥没告诉你?”
他怎会看不出今日在刑部衙门这样顺利,多亏了刑部尚书的顶头上级庄慕青在这压着,本以为庄慕青是知道内情的。
庄慕青无奈一笑,“殿下还不知么,册封您为靖王的圣旨并未经过三省,下官听着风声才匆忙来此,但想来许二公子的死……应当是另有内情了。”
凤栩抿了口茶,将瓷盏往桌上一放,闷响与轻声同时响起:“死有余辜。”
庄慕青沉默片刻,轻轻点头:“下官明白了。”
他实在是个聪明人,凤栩不由得轻叹,而后瞧了眼天色,想起殷无峥说过在宫里等他用晚膳,便施施然地起身告辞。
只是有人却因凤栩而辗转难安、食不下咽。
都说做贼心虚,当年若不是有凤栩压着,纨绔的名声谁也比不过许逸,他可不是靖王那样跑马疯玩的纨绔,而是真真正正手里头不干净的,依照当朝律法,将他处决十次都不够判的。
许逸回想起从刑部衙门出来时,最后看见凤栩眼中一闪而过的戏谑冰冷,便觉得不寒而栗。
凤栩一定是冲着他来的!
078.偏执
许言的案子没人证没物证,连弄死他的是马车都全靠仵作推断,马车的轮子都没找着,刑部再怎么查这案子都在死胡同里,凤栩也不急,每日都去刑部衙门转一圈,连着三日下来,案子是寸步难进。
因许言平宣侯府公子的身份,加之此案疑点,便从意外丧命改成了蓄意杀害,于是刑部的调查方向便改为与平宣侯府或者许言有过节之人,难免便要查到私下的关系,也就是在这里,许逸一改知无不言为弟弟报仇的态度,笃定平宣侯府素来与人为善绝不可能结仇。
若是两年前的凤栩还真就会信了许逸,可李家铺子的事让凤栩明白,许逸的手底下不干净。
他越是藏着掖着,就越是有猫腻。
夜里,因长醉欢发作在即,时间如今也不确定,凤栩便没再出净麟宫,殷无峥来时,听他说起平宣侯府的事,低声问:“要不要周福……”
“让周总管歇歇吧。”凤栩穿着单薄的中衣靠在短榻上,手里头拿着刑部递上来的卷宗,是有关许言案子调查整合后得出的相关资料。
他伸手对正脱外袍的殷无峥招了招。
殷无峥便走近坐下,凤栩往前挪了挪靠到他怀里,将卷宗指给他瞧。
“别小瞧了刑部的大人们,喏,我这两年不能亲政,不过京兆府可是收着不少次状告平宣侯府的诉状,只不过这些告状的苦主没多久便撤了诉状,而状告的理由也多是侵吞私财。”
凤栩查得的确仔细,但自然不是为了给查出杀许言的凶手,而是借着此案稽查平宣侯府的底细。
原本凤栩想的也是走殷无峥在朝安城的暗线,但许逸自己告到了衙门,他也就刚好顺水推舟地查了下去。
“刑部人多眼杂。”殷无峥为他将鬓发轻抚至耳后。
凤栩几乎要以为殷无峥要他将此事暂且放一放,却没想到殷无峥在沉吟片刻后,只是叮嘱道:“过两日再去,切记将宫铭带在身边,我会命人在暗中保护你,万事小心。”
除了在战场上死得最多的武将之外,纠察百官有弹劾之权的言官、以及去各地的巡抚死得最多,或是因党权纷争,或是被灭口,人命是最脆弱的东西,殷无峥恨不得将凤栩拢在掌心里,时时刻刻放在眼前,也经不住凤栩再出什么意外。
可他的小凤凰已经在樊笼中许久,如今好不容易愿意自己走出去,无论是为了报复还是其他的什么,殷无峥都不能也不想将他关进另一个金丝笼中。
“我知道的。”凤栩将手中的卷宗随意放在小炕桌上,揽着殷无峥的肩跪坐起来。
烛光落在他削瘦的肩,素色衣领半掩白皙精致的锁骨,在殷无峥眼中,哪怕这具身躯遍布旧伤犹如覆着细密裂痕的白瓷,也如同娇嫩漂亮的花瓣上蔓延开的脉络般,让这朵顽强坚韧的红梅昳丽更甚。
凤栩自己将衣衫半解,露出了遍布纵横交错旧伤的身躯。
自从殷无峥得知了他全部的秘密,还陪伴他度过一次长醉欢发作后,凤栩从开始的淡漠不以为意,到渐渐地喜欢将自己的旧伤展露在殷无峥的面前——卑劣又狡诈地想要殷无峥再多爱他、多心疼他一些。
他紧紧盯着殷无峥的双眸,无时无刻都在确定那双眼中只有痴迷与怜惜,没有半分嫌恶,如此才能稍稍安心。
当年他爱慕殷无峥成痴,如今殷无峥也是拼凑、支撑起凤栩的那口心气,犹如溺水之人紧抱浮木一般,哪怕明知这样的感情炽烈又沉重,偏执又扭曲,凤栩也控制不了自己。
他可以洒脱坦荡地赴死,可活下来需要付出更多,也就要索求更多,不再抗拒戒断长醉欢不是因为不怕,只是因为殷无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