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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且先进门罢。”
刑部官员们簇拥着那赤袍青年进了衙门,唯独许逸被留在外头无人问津,他愣愣地瞧着那人如众星捧月一般消失在实现里,就如同多年前一模一样,高贵骄傲、奴仆成群的靖王,到哪里都是被所有人仰望的月亮。
分明是炎炎夏日,许逸骤然回神后,已然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怎么,怎么会是他?
靖王,这是前朝时凤栩的封号,他做了皇帝后年号被宋承观改为晏平,但朝安世家谁不知道皇位上坐着的是个提线木偶,世家少爷们私下里都戏称他是个草包皇帝,甚至连谥号都想好了,就叫哀帝,这对君主是何等的大不敬,但没人能治他们的罪,许逸终于觉得自在了,不用再跟着那个废物鞍前马后地恭维伺候。
他厌恶至极凤栩那副不识人间疾苦的张狂样子,更嫉妒他身份高贵又得父母兄长宠爱,这样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蠢货废物,让人羡慕又嫉妒。
可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大启都亡了,凤栩却还能翻身?!
许逸想到方才进门的凤栩,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就那么高高在上一如当年般被簇拥着进了刑部衙门。
等等……他为什么要来刑部?
许逸越想越不安,他在原地站了半晌,忽地,身侧响起了个尖细的声音。
“许世子,咱们殿下请您进去呢。”
许逸被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在自己身前躬身站着的,正是方才随侍在凤栩身边的小太监。
允乐见他没反应,又重复了一遍:“许世子,靖王殿下请世子进衙门问话。”
许逸僵硬地跟着那小太监进了刑部衙门,统管整个大霄各地案子的刑部自然不算清闲,每张桌案上都摆着成堆的卷宗,而赤色凤袍的靖王就堂而皇之地坐在最高处的主位上,两侧各是右丞庄慕青与尚书罗百川,许逸被带到案前,想要看凤栩便得抬头仰视——就如同当年大启尚未覆灭时那样。
凤栩被囚在了明心殿两年,大启没有了之后更不愿出门,自当年宫变那日后,他还是第一次见许逸。
唏嘘谈不上,只是忍不住戏谑,当年宫变时,他曾派人去交好的友人家中求援,而许逸所在的平宣侯府他是亲自去的,可连许逸的面都没见到。
那日长街上兵荒马乱,整个朝安城都不得安宁,是在夜里起了刀兵,凤栩被平宣侯府那扇高大气派的朱红大门拒之门外,许逸没见他,却在门的另一边幸灾乐祸般地笑着对他说:“殿下还是别白费心机了,趁还有时间,不如尽早逃命去吧。”
彼时的凤栩转身就走,情况危急,他没时间为许逸的背叛伤神,但当年被刻意忽视的怨恨在得知李家的遭遇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四目相对,凤栩对许逸平和寡淡地笑了笑,态度不冷不热看起来没什么不同,他淡声道:“说说吧,平宣侯府的二公子死在长街可不是件小事,本王奉陛下的手谕督办此案,许世子倘若知道什么,便说出来听听。”
许逸只觉得唇舌都变得僵硬了,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比谁都知道凤栩绝不可能当真这样平和地对他,曾经有多厌恶凤栩天真愚蠢的良善,现在就有多希望凤栩能如旧,可他看见了凤栩意味深长的一眼,顿时脊背发寒。
督办此案,为何陛下要让凤栩督办这个案子?许逸心如乱麻。
“回、回王爷。”许逸低头,“二弟……并无什么仇家。”
“哦,是么,”凤栩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还没什么仇家,真正杀了他的仇家不就坐在这儿么,凤栩暗暗地想,看见许逸那震惊又忌惮的复杂神情时,也觉得痛快。
凤栩问过后便交给了刑部的官员接着问,大抵是因陛下亲自册封的靖王在这儿坐着,刑部官员们一个个都不敢有丝毫懈怠,仿佛不找出杀害许言的凶手便不罢休,而凤栩端着茶盏笑意淡到微不可见地沉默着。
光是许逸那个惊慌失措又错愕惊讶的眼神,就已经很有意思了,像一只丝毫不知自己已经成为瓮中之鳖的老鼠,还在徒劳无功地试图寻找生路。
这是场恶劣的游戏,如同一局早已注定好结局的棋,而凤栩俯瞰棋盘,手里攥着所有的棋子,所有人都如同他指尖丝线下悬挂的木偶。
毕竟平宣侯府是苦主,询问也不好太过,但凤栩没提让他坐下,许逸便一直站着,虽然不同于犯人跪着答话,却是实打实地站了一个多时辰,当许逸浑浑噩噩从刑部衙门出来时,衣裳都被汗浸湿了。
他毫不犹豫地回府对许旭昌说了此事,平宣侯却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封王就封王了,看皇帝那个疼爱他的样子,也是迟早的事,你慌什么,当初你与靖王也算有些旧情,即便当年帝后的死咱们没帮什么忙,但也不曾推波助澜,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到刑部去想来也不过是玩玩,何须在意。”
许旭昌自然不知道许逸曾在一门之隔的地方对凤栩讥诮嘲讽,更不晓得他私底下做的那些事,甚至连凤栩喜欢去的那家糕点铺子,他也因厌烦而暗地里让许言去弄垮了店。
许逸更不敢多话,可他心中实在不安。
“爹,我觉得不对。”他说,“好端端的他怎么会插手二弟的案子,这其中怕有蹊跷。”
“能有什么事?”许旭昌有些不耐地皱起眉,“靖王又如何,不过是个根基不稳的小子,就算去了刑部衙门又有几人能服他,你少管这些有的没的,查清楚杀你弟弟的凶手才是要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