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矫情病137
“奶娘怎能这样说我,我又不是就送这么一回,往后日子还长呢。”
老嬷嬷失笑,“夫人,你怎不知,以物衡情,最是轻贱,你拿这些礼物来回报殿下对少爷的情意,是拿一片好心来轻贱他,羞辱他。”
孙氏眉头紧锁,心有戚戚,“可我的确是……一片好心呐。”
老嬷嬷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夫人好厉害呀,便是这般一片好心奉上,殿下若辞而不纳,便是不知好歹,若大方收下,再大的委屈,也只能隐忍生受,老奴若是不知,还以为夫人与殿下有多大仇怨。”
孙氏叫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老人家说得心烦意乱,明明已皆大欢喜,又来给她添乱,她放下手中针线,“奶娘,你莫再说这些有的没的乱我章法,我一片好心,本无他意,况且六皇子那般粗枝大叶,蠢钝愚拙,我才不信,他有这等玲珑心思。”
她说罢,起身离了座椅,“我已叫管家下了帖子,这就去与三儿知会一声。”
老嬷嬷望着自家小姐匆匆离去的身影,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但愿那蒋家小姐会是三公子的良配,只是夫人这般匆匆过去,怕是要扑空了,她来前才听前院的下人说,三公子已在老爷书房里待了两三个时辰,到现在还未出来。
书房内,父子三人个个愁眉紧锁,就在几个时辰前,淮安王在戏楼遇刺。众目睽睽之下,此事震动朝野。所幸王爷无事,刺客当场伏诛,戏楼内所有人也已全数押到京兆府受审。若只是如此,倒也不至于令父子三人这般紧张,最最关键的是,审讯之中,有一位姓齐的商人一口咬定,行刺一事的幕后主使正是当朝太子慕容詹,消息虽按在京兆府,并无几人知晓,可事关重大,尤其是还牵扯到了太子。
“那戏子究竟是什么背景,查到了么?”
裴景灏应声答道,“查到了,七年前南陈巡按御史连三省受奸人诬陷,被抄家灭门,一子连少卿游学在外,逃过一劫,此后再无踪迹,这个锦莲公子应当就是当年的连少卿。”
裴正寰沉吟一瞬,“这么说,是为报家仇?”
裴景灏点头,“目下这刺客已无关紧要,就算定案,也是陈国自己造下的冤案,结下的恩仇,麻烦的是那个齐家货栈的少当家,胡言乱语,包藏祸心,此事无论真假,一旦传扬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听父兄商讨的人,不动声色吩咐身旁的小奴,“你去叫剑霖带人盯紧齐家,一旦有人出城,立刻拦下。”
齐家货栈大门紧闭,门头上只挂着一张补货打烊的招牌。
“管家,如何是好,该打点的都打点了,可连少爷的面儿都见不着啊!”
齐管家在大堂中焦急走了一圈又一圈,“那戏楼里其他人呢?”
掌柜刘攀忙道,“我一直守在京兆府外,旁人问完话眼看着都出来了,只有戏班子和少东家还关在牢里,说是有重大嫌疑,问案期间,不许任何人探视。”
“胡言乱语!少东家能有甚么嫌疑?”
“谁说不是呢?那些个官差笔吏半点内情问不出,再往上咱们也够不着了。”
齐管家满面惊疑,“楼中看客这么些,为何独独押着少爷?”
刘掌柜想起不久前的事,大胆猜测,“是不是因为上回六殿下领来的那个鬼奴,得罪了康王府,他们借此故意刁难少东家?”
齐管家神情大恫,“你说得是,八成是康王府对付咱们少东家来了!我就说此事不能揽,偏少爷不听,这下可糟了!”
“这可怎么办才好啊?要不差人禀报老爷吧!”
“禀报老爷有何用,若是老爷知晓少东家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只怕气也要气死了。”
刘掌柜唉声叹气,心焦不已,“如此说来,就没有办法了么?”
齐管家踌躇片刻,“叫阿福出城去找找六皇子吧,殿下是少爷好友,不当坐视不理。”
“可我听闻,六皇子已叫陛下遣去修葺皇陵,大燕国谁人不知,说好听些是修葺皇陵,说难听些就是出局的弃子,找六皇子能有用么?”
“有用没用总要试试,咱们一介商户,旁的也靠不上了。”
“好,我叫阿福立刻出发!”
牢房里很暗,齐业脑子依旧昏昏沉沉,觉得做了一场梦,梦里他老老实实在货栈里算了一天账,哪儿也没去,什么事也没有,没在戏楼听莲儿唱什么哀婉的乡曲,没瞧见南国的风流王爷纡尊降贵上台为他伴弦,没瞧见好好唱曲的人突然抽出袖中暗藏的匕首行刺王爷,更没瞧见那武士的长剑如何钉穿刺客的咽喉。
他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事也没发生,他仍旧在家里,等着跑腿的伙计回来向他禀报,明日的戏票已经买好。
他欢欢喜喜地睁开眼,却看见了牢房,牢门挂着大锁,四壁垒着坚石,他的身下只有干草,眼前空无一人。
他拼命想忘掉一些画面,那些画面却反而越来越清晰,那把银光霍霍的锋利长剑将莲儿的鹅颈攒出了一个吓人的窟窿,血溅得到处都是,戏台上盛装出场,也盛装谢幕的人倒在一大片血泊中,瞪着一双阖不上的眼睛,好似还有许多事情没做,还有许多遗憾空留人间。
他常常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喜欢莲哥儿的戏,还是喜欢他的人。
正是因为分不清,所以总巴望着能更了解他一些,可他知道自己一不小心了解得太多了,甚至锦莲公子是谁的人也无意中给他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