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65
想到海防,朱厚炜又是一阵心烦,端起茶盏牛饮一口,又看了好几眼肃立阶下的崔骥征,方顺下这口气。
丘聚多有眼色,“议程四,吏部尚书方献夫奏陈,请废止外戚世袭。”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知晓内情的自然明白是英宗孝庄睿皇后的外家安昌伯争爵之事,只是为了这件事将所有外戚的封爵废除……
不少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须知孝宗武宗时,均有驸马封侯,谁人不知崔骥征曾为天子伴读,不论宁王兴王之乱都曾立有大功,是铁板钉钉的下一任锦衣卫指挥使。先前曾有人上疏,请封驸马都尉崔元侯爵,皇帝态度暧昧、留中不发,也不知圣意究竟如何。
朱厚炜翻了翻奏折,笑道,“这折子说的好,外戚之家,御之有法,则胤嗣绵延;待之过优,则门祚衰绝……”
崔骥征上前一步,“臣以为方尚书所言极是,且皇祖定制,公侯重爵,止许加之军功。如今封爵日滥,以至爵赏无章,转相承袭,禄米岁增,国何由供?故而外戚之封,出于私情而害国,请陛下严责钱氏,并废外戚爵。”
“好!好!好!”朱厚炜笑道,“崔同知公忠体国之心,实为众臣表率。”
他沉声道:“日日都说让朕乾纲独断,今日朕便独断专行一回。所有已封爵的贵戚,子孙不得再袭爵,所有皇亲驸马不得再得册封,只授指挥、千户、百户等官终其身,不可承袭。”
将手头两份折子扔到一边,朱厚炜目光冷冽,“不断有人为朕的母家齐氏,朕的……姑家崔氏请封,可古人云儿孙自有儿孙福,有出息,功名后代自会自己去挣,没出息,也不能让朝廷的禄米养这帮废物!不劳诸位费心了!”
他涵养极好,鲜少发火,故而一通脾气下来,朝堂之上鸦雀无声,最后还是崔骥征带头跪了下来,“圣上英明!”
一片山呼万岁之中,朱厚炜与崔骥征遥遥对了个眼神,掩去各自眼中的笑意。
里应外合,恩威并施,事儿自然而然就成了。
番外一:大明天子日常(下)
这些年大内清退皇庄、裁撤冗员、放归宫人,俭省了不少银两,朝廷在各地推行一条鞭法,又轻徭薄赋、劝课农桑,再加上澄清吏治、惩治贪腐得来的抄家银子,不得不说官场气象为之一新,原先十分紧张的国库,也变得充裕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知道朝廷有了银子,就在这时,东南的倭寇、西北的俺答汗齐齐闹将起来,让人烦不胜烦。
“不瞒阁老,非朕非议祖宗,只是彼时为了防住倭寇禁海,可如今看,防住了么?”朱厚炜亲自为杨廷和斟酒,又拦住布菜的太监,亲自为他夹了些好克化的。
说是小宴,竟然只有他们二人,就连崔骥征都不曾陪坐,杨廷和又感荣光,又隐约觉得今日怕是皇帝要和自己交底了。
两人一帝一相,用皇帝的话说“搭班子”已有七年,杨廷和温文尔雅,但在武宗时独揽大权惯了,难免有时作风强硬,朱厚炜虽性情温和,但涉及底线亦绝不退让,二人不是没有过冲突。但好在朱厚炜理性克制,杨廷和老成谋国,最终也都能冰解的破。
但杨廷和也能感到,在皇帝妥协于祖制和朝官的同时,他心里并未放弃,只是韬光养晦,就拿海疆来说,皇帝这些年批阅的王琼、王守仁等人关于海运海防的奏章不知凡几,不少批示还命人誊抄传诸沿海各省,用心昭然若揭。
“前几日,朕让人清点了蒙元留下的账簿,发现海运之利十分惊人。朕不禁在想,民间依旧严管,但能不能让市舶司或是其他衙门出面与夷人贸易,所获之利,尽数归于朝廷。须知这些银子,朝廷不赚,最后还不是被海寇取走了?”正好案上的餐盘里有南边贡来的荔枝,朱厚炜取了两个放在杨廷和面前,“朕知道那些腐儒会说什么,无非是‘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的说辞,但除去利,重开市舶司、巡检司还有别的好处。有银子就可以修船练兵,有船炮水师就可剿灭倭寇,反过来,船坚炮利又可护航商船,给朝廷赚更多的银子。”
“这就是陛下从前在折子上批的良性循环了。”杨廷和缓缓点头,“陛下所言极是,只是或许会有些阻力。”
朱厚炜恳切道:“朕和每一位阁老都谈了,各位都桃林满天下,门生故旧遍布朝廷,只要他们不反对,阻力便不会太大。此外,朕要选的下一任首辅,也要如杨阁老般敦本务实又通权达变,万不能是个只会捧着皇明祖训和稀泥的不倒翁。”
他指的便是不少人力推的李时了。
杨廷和叹了声,“这些年老臣冷眼看着,陛下似乎对夏言印象更为不错。”
“起码是个做实事的人,只是资历太浅了,性情偶尔也有些偏狭,朕觉得是否要先锤炼一番,正如禾苗必须墩苗方能茁壮。”朱厚炜蹙眉,“其实倘若不是费阁老身子忽好忽坏,他倒是个极好的选择,但朕总怕他劳苦。”
“兴许陛下可以先将内阁人选选定,暂不定首辅、次辅,冷眼旁观一阵子再定?”杨廷和笑道,“就是每到决断之时,陛下要多费些心。”
朱厚炜摇头苦笑,“既然做了这个皇帝,就必须得担当作为。”
至于那些炼丹的、做木工的、做宅男的,几十年不上朝的,放到现代统统都是渎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