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电话那头沉默了。“那些棉花是要运到南京去的,千万动不得。”沈清梧以为信号不好,下意识解释一番后,又侧耳等了许久,“至桦,你在听吗?”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对刘埔余的了解加深许多,也逐渐明白此人能够快速站稳天津卫的脚跟,不光因为钱,还有那毫不留情的手段。因为这个未出世的孩子,比起其他的,他现在更希望二人都能安安稳稳的…卢至桦笑容彻底消失,只剩下周身的寒意,“我就说你怎么突然就想起我了,敢情不是为了我,而是别人?”沈清梧被这话惊得不清,抬手按住了胸口,“什么话!至桦,你就是这么想我的?”卢至桦听到愈演愈烈的喘气声,气势还是软了下来,“那你解释解释,辛辛苦苦买来的存货,为什么突然拱手让人了?”“我有我的打算,这是公平交易,至桦,你不要闹了,船开不过去,款子也收不回来的。”对于原因沈清梧闭口不谈,卢至桦要是知道他为了自己把染厂都赔出去,定然更不肯,保不准还得与刘埔余对峙得更厉害。卢至桦听不得这个“闹”字,觉得在大少爷眼里,他好像做什么都只是在闹而已。更让他心寒的是,大少爷现在许多事藏在心里,如果不能坦诚说明,那这电话就谈不下去了。“款子收不回来,是刘埔余不厚道,抢货的是黑帮,要找,也得找他们去。”卢至桦分析得头头是道,“横竖都不是我能管的事,不过大少爷,你要是缺钱,我倒是可以帮一把。”沈清梧被噎得不轻,鼻子发酸几乎要落下泪来,强忍下情绪后他叹了口气,缓缓对着话筒答应道,“好,…,好。”卢至桦没听到,他已经挂断了电话,闷声闷气地坐了好大半晌,他觉得自己确实把话说得有些重了,可刘埔余屡次使坏,还差点要了他的命。他咽不下这口气,大少爷却要火上浇油。更多的他不想承认,沈清梧想法越来越多,甚至不顾及他们的关系,执意与刘埔余合作,恐怕也是看中了对方能带来的好处。他偏要让这种想法彻底落空,沈清梧不会真正去问黑帮,几万块钱就此打了水漂,他肯定受不了,可这就是必经的过程。卢至桦心神不宁抽着雪茄,自我催眠地觉得这样也什么不好的:他爱大少爷,他就是要告诉他,钱没了他可以给,可一旦离了他,那就不好说了。“就这么点精力,守着家底儿安安分分地当个美人,不好么?”卢至桦轻声呢喃着,他还是更喜欢从前那个大少爷,从前大少爷单纯可爱,经不起一点儿风波,总想让人护在手心,怎么两年过后,越发捉摸不透了。沈嗣文当年就是这样一个心思深沉的人,与他父亲称兄道弟当了半辈子兄弟,二人曾经共同上过战场。一旦都在天津卫落了脚,为了利益沈嗣文立马翻脸,使用诡计将卢家几乎灭了族,以至于这些年来,此起彼伏的天津卫已经没有人记得还有姓卢的一脉。卢至桦那时候还小,亲眼见着母亲死在自己面前,感触也说不上多深,只是后来苟延残喘在街头巷尾谋求生计了,才后知后觉想起来有父有母的好处。想象不出来会不会过上养尊处优的好日子,可至少他不必这样受罪。沈清梧是沈嗣文的亲儿子,身体里流淌着和他一样的血。他们卢家就像是受了诅咒,卢廷锋毫无保留信任了沈嗣文,而他卢至桦,更是无法抑制地喜欢大少爷。他不傻,他不会与他父亲有一样的结局,他可以抛却恩怨,但他的大少爷,定要牢牢抓在手里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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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华先森:
最爱大少爷,爱不释手,深入骨髓,可在这样的世道,爱这个东西被赋予了价格,他爱他,所以要占有他,囚禁他,分不清,这是爱还是欲望?
第60章
沈清梧红着眼睛抓住电话过去许久,背后响起敲门声,他收起情绪回过头,三平立在门口,告诉他晚饭好了。“我不饿,你先下去。”沈清梧没心情吃饭,蹙着眉头挥手打发他走,三平走到楼梯口,沈清梧已经从卧房出来了。为了孩子,他不能不吃饭。食不下咽的吃下去几口,吴真的大徒弟李立匆匆跑来了,沈清梧问他什么事,李立支支吾吾的,半天没说出来重点。沈清梧耐着性子听了好大半天,最后打断他,“到底怎么了?”“我们几个兄弟闲来无事,想着赌场玩几局消遣,刚好遇到个不给钱的无赖,我们几个不能忍与之闹了起来,没想到对方是黑帮的,紧接着就来了一群人,将几个师弟都抓走了。”沈清梧微微蹙眉,实在没有心思管,只觉得他们武馆内部的事,还是应该吴真自己解决,便问道,“你们师傅知道这事了吗?”“师傅知道之后马上赶过去,可是人微言轻,没说几句就一起被带走了。”沈清梧正在搅动一碗吃不下的粥,听到这话他放下瓷勺陷入思考,“又是黑帮…”然后他想起来什么,抬眼确认道,“是哪家赌场?”“卢老板那家。”不出所料。沈清梧骨子里就是个急不起来的性子,哪怕内心煎熬,明面上还是慢条斯理的。他一边思量一边折叠好手里的方巾,再举到嘴边仔细地擦干净了,这才双手撑住桌面,晃晃悠悠站了起来。他们现在这样的岁数,最不该在赌场浪费光阴。照理说应该批评几句,不过一来他们毕竟是武馆的人,二来沈清梧温和惯了,竟也不知怎么责备他人,就干脆跳过了这一项。黑帮的人狡诈阴险没有定数,卢至桦不知什么时候,病急乱投医地与之讲了和,迟早得出大事。沈清梧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人,满心只想着卢至桦那边,可他心里清楚,现在这个时候,卢至桦未必肯听他的。听不听是一回事,他也得劝。李立见他不喜不怒转身要走,急得连忙上前几步,“大爷,求您想想办法,不要不管师傅他们啊。”这些话逐渐混沌模糊,沈清梧听在耳里,像是与李立隔了一层墙,并不能特别真切。他的额角已经渗出虚汗,头晕目眩地扶着三平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就突然直挺挺往前扑了过去。三平个子不大,根本就抓不住他,好在他自己尚且留了一丝清明,张开手凌空胡乱抓了一把,没抓住东西。他凭着意识踉跄往前移了一步,双膝已经重重跪在了地上。膝盖钻心地疼起来,沈清梧下意识双手抱住了肚子,惊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片刻后他逐渐瘫软倒地,同时无法抑制地发出了一丝呻吟。肚子很疼,除了疼,还有恐惧,几个人忙里慌张地将他送去了医院,李德贵匆匆赶过来的时候,沈清梧还大睁着双可怜眼睛,盯着他直喘粗气。李德贵便以检查为由,将其余人都赶了出去,仔仔细细地确认好大半天,轻声告诉他,“别担心,孩子没事。”孩子没事,情况也不算好,随时都可能离开这具孱弱的身体,沈清梧忙的停不下来,劳心劳力又茶饭不思地一套下来,简直就是在变相打胎。沈清梧身在其中有所察觉,听到这话眉宇间松懈许多,气息也平稳了。“我觉得头晕,一时没有站住跪下去,孩子肯定受到惊吓了…”沈清梧双眼通红,嗓音虚滑平和,“没事就好,是我对不起它,让它跟着我担惊受怕的。”“沈先生,不要多想,好好休息才是最重要的。”李德贵闻言挽起裤管,里面果然已经血肉模糊一片,还隐隐往外渗着血。多疼啊!再怎么说他也是个没受过皮肉苦的大少爷,细皮嫩肉的碰一下就碎,他自己不说,旁人见了反而为他害起疼来。沈清梧这回是真的不敢再想,清理完伤口之后,他乖乖躺着闭上眼睛,只是消毒药水残留在伤口上刺剌剌地疼,哪里能真正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