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贺臻好像在看她,又好像在看人群,他启唇说了些什么,可是周遭太吵了,钟知微听不清,依照他的口型,她所能推断出的,仅仅是他说了三个字。
哪三个字呢?是船动了,还是我相信,又或许是别的什么,他这个人刁钻古怪,脑子里想的东西总是与别人不同……
算了,不要紧了,重要的是今天的日光很好,朗朗白日,不宜生忧思。
第84章
幽州境内的满城风雨, 传到上京城时已是半月后,而等到上京的信件再递回幽州来之时,又是半月过去。
一月之久的时间,时移事迁, 已足够幽州风云变幻好几遭了。
这一月内, 幽州上下人人自危、群情激愤的境况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积淀多年的民愤如炬火,于幽州境内燃起了燎原之势,甚至还隐隐有蔓延至北地其他州县的势头。
这样的民情激越,除了体现在街头巷尾的声讨议论中,还显露于日日人潮汹涌幽州府衙里,前去诉苦告状的例子络绎不绝, 倒逼出了官府应对的果决迅猛。
这一月里,幽州刺史严查市令失职一案, 并于月末颁新律允奴赎身,杀人牙以警豪绅。
一时间, 至少当下, 幽州境内是再无恶霸敢行逼良为奴一事。
钟知微将情况于书信内一一写清道明, 又再三保证了自个现在的安全妥善,才搁下了手中的笔。
旭日和风,她搁下笔的瞬间,闭合着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最近这段时日里, 她落了个清闲,贺臻却忙得脚不沾地。
“你怎么回来了?”钟知微抬眼瞥了一眼入内的贺臻,他三两步走到桌案前, 躬身贴上来先是吻了吻她的面颊,而后又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姿态, “有关农桑渔业的改进之策连带器具,都已经呈送给郭秉德了,还要我如何?”
“我区区一个团练副使,无职权无俸禄的,已经做到了这一步,若是郭刺史还不满足,还要抓着我不放的话,那他还是人吗?”贺臻贴得近,说抱怨的话时,眼底看着还挺真诚的。
但钟知微淡然的神色不变,她直视着贺臻,只是无言摇了摇头,她以沉默做了回答,即,你说你的,我不信。
对面的郎君见状,当即破功笑出了声:“是,他不是人,所以我是自己跑回来的,今日天气这么好,合该往巫闾江上去垂钓,哪有被公务压身的道理?况且,还不是我的公务。”
钟知微不再搭理他,她低头收拾起了桌案上的信件,而身旁缠人的动静,一刻也未停。
“走吧钟娘子,日日闷在房里,会闷出病来的!”待她收拾好信件,贺臻近乎身生拉硬拽般就把她拉出了院子。
又不是头回出城了,贺臻想得轻松,拿起渔具牵上人就走,乘兴而出,届时再乘兴而归,不外乎如此。
这些时日里他于府衙与清水巷间的往返,皆是打马行色匆匆,像今日这般闲适放慢步调出游,也是第一次。
而这般闲适的后果就是,现实与他所想的截然不同,他们二人出了清水巷后没多久,便就被一群孩童团团围住了。
前所未有的被围堵,孩童们五花八门的问题,几乎要将二人淹没,偏生他们知道,幽州的孩童并无恶意,反而正是因为满城风雨生出的善意,才这般围堵他们二人,所以便就更不好赶他们走。
可跟上来的人愈来愈多,二人不得已,到最后近乎是找借口藏身,极其狼狈不堪地狂奔以避开人群,连带原本置于手中的鱼篓也在混乱中,遗失在了路上。
原本两刻钟的路程,生生走了一个时辰。
因而待二人行至巫闾江畔时,钟知微一面整理仪容仪表,一面冷笑着就质问起来身侧的人:“贺臻,这就是你说的,天气好出来合该做的事?”
“怎么怪起我来了,要怪,钟娘子该怪自己,谁叫你劝我与人为善的?”杨柳青青,平常讲究洁净的人,现在躺在河堤树影下混不吝出声,看不出来半点稳重的样子。
钟知微纠结片刻,坐在了他身侧,江水泱泱,浩荡汹涌,北地的水土比之上京,好似要更辽阔些。
她没理他这张贫嘴,但贺臻却自顾自继续说起来:“这个年纪,不去上学堂,在大街上闲逛专门等着堵为了我,钟娘子你琢磨琢磨,这像话吗?”
钟知微托腮淡声回他的话:“是堵你不像话?还是不上学堂不像话?若是前者,确实有些过度了,若说后者的话,此地不兴求学,城内学堂都没几家,上哪儿去上?”
贺臻一手垫在脑后,一手抓了根柳条,他漫不经心啧了一声:“那就办一个学堂让他们上,我小时候受过的罪,这群小孩凭什么不受?”
再吊儿郎当不过的姿态,吐出的反倒是再正经不过的内容。
钟知微闻言身子僵了一下,她侧身望向懒散躺着的人,无奈勾唇道:“贺大郎君,我须得提醒你一句,你此刻无俸禄。而你钱庄里,嗯,剩下的银两,是绝对是不够你挥霍出一座学堂来的。”
“是吗?那不行。”贺臻挑了挑眉,看他面色,他是当真不清楚自己还剩下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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