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不道人心多险恶
一炷香的功夫过后,谢恒言才不急不缓地漫步上山。
“闲庭信步,”沈秋暝坐在一草房屋顶上,嘴里嘟嘟囔囔,“有建安遗风。”
谢恒言仰头看他,眉头纠结到一处。
知他不快,沈秋暝大笑出声:“师侄,不过为师叔做件小事都不肯,还谈什么同门情义?更何况……”
他扔了个山果下去,谢恒言堪堪接住,“更何况习武之人自当行侠仗义,路见不平却袖手旁观,称得上名门正派么?”
用袖子擦擦,谢恒言咬了口,只觉汁水清甜,甚是可口,气也消了一半。他足尖点地,在沈秋暝身旁坐下。
“师叔教训的是,能为师叔效劳,是恒言之幸。”谢恒言话锋一转,“不过此事师叔是不是有些冲动?涉及朝廷的,可没什么小事”
沈秋暝长叹一声:“知道姑苏周玦么?”
谢恒言点头:“新上任的尚书左仆射。”
“我与他是旧交,”沈秋暝脸上露出些许笑意,“除去亲戚之谊,还有推杯换盏的交情。”
谢恒言捂住耳朵:“不听不听不听……”
沈秋暝把他双手拽下来,半开玩笑道:“迟了,与我同行这般久,杀身之祸早跟着你了。”
“我与他平日甚少议论朝事,除了为他引见忘尘叟外,也未帮过他多少大忙,”谢恒言看着沈秋暝右手指节在唇上摩挲,意味着他似有所思,“但今年年初他从江南道黜置使的位置上升迁回京,临别时曾劝诫我这段日子……”
“安分守己,少管闲事?”谢恒言打断他。
沈秋暝白他一眼:“忤逆犯上,别忘了我是你师叔,但他的意思差不离吧,反正就是暗示我朝中难免一场大变。”
“江湖人不管朝廷事,朝廷亦不可插手江湖,这不是太祖定下的规矩么?”谢恒言冷笑道,“还是朝廷食言而肥?”
沈秋暝摇头:“我担心的倒不是朝廷,我怕的是,江湖中有人野心过盛。”
谢恒言静下来:“师叔被追杀也是因此么?”
“这个我不好说,”沈秋暝叹息,“或许我杞人忧天吧,先说西蜀王抓壮丁这事儿,你未必清楚,但本朝律法有言,除去靖西王与临淄王,严禁诸侯王私自招募游勇,屯集军队。此事不确定朝廷是否知晓,但今日被我们碰上了,也算是……”
谢恒言肃穆道:“师叔真的要引火烧身么?”
“不过一个村子,还不至于与西蜀王结仇,”沈秋暝往后一靠,看着天际流云,“人在江湖,做人做事不过是凭着本心。敢爱敢恨,才不枉人世一遭。不做些什么,我日后定会后悔。”
他没看谢恒言:“你若是害怕,尽管先走,到了鹤鸣对林口木说一声,就算是尽了同门之义了。”
谢恒言苦笑:“师叔这话一说,我还有的选么?也罢,师叔尽管吩咐,师侄自当尽力。”
沈秋暝拍拍他:“不愧是我鹤鸣弟子,其实办法很简单,你我二人乔装成村民,跟着他们走一遭,随即静观其变,若是他们人不多,就……”
他眼中杀意稍纵即逝,一转头,依然是潇洒倜傥的锦衣公子。
“我以为不妥,”谢恒言摇头,“救的了他们一时,救不了他们一世。那些差役多半有名册在手,就算把他们杀了,上面总会察觉此事,我们一走了之,这些村民怕就要担上杀人逃役的罪名了。”
沈秋暝深深看他一眼:“是我考虑不周。如今,只剩下一个办法了。”他从袖中掏出几张银票,苦笑道,“就看这些小鬼,推不推磨了。”
第19章 不道人心多险恶
沈秋暝将身形隐在一巨石之后,远远观望。
谢恒言正拱手对着几名差役点头哈腰,拼命把银票往人家怀里塞,脸上那种阿谀奉承简直不像是装出来的。
那几名差役显然听的极其舒心,拿腔作势了几句,便也就扬长而去。
谢恒言负手站了会,方向他藏身之处踱来。
“谢大侠,”沈秋暝笑眯眯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是一整个村子。元始天尊妙无上帝定会记住你的功德,飞仙之日指日可待啊。”
谢恒言客气道:“我不过动动嘴皮子,出钱出力出头全是师叔拿的主意,若真有什么功德,那定然份属师叔。”
“也罢,”沈秋暝拍拍身上的尘土,“咱们去知会他们一声,便抓紧赶路吧。”
还未到山坳,村民见是他们,便纷纷迎了出来,一时间磕头的、作揖的,乱作一团。
两人好言安抚了几句,便也告辞了。
这一路上沈秋暝显是心情大好,时不时会说些无伤大雅的江湖轶事。
“你可知林口木的典故?”沈秋暝开始拿自家师兄打趣,“任何一个招式,如我这般平平的天资,至多半柱香的功夫也可领会,而你师傅,不管再简单,恐怕学要学上一个时辰,练得练上两日。”
谢恒言笑道:“难怪师傅平日对我们如此严苛,原来是言传身教。”
沈秋暝不无怀念:“可不是,我们知字辈的师兄弟,最笨的也就是他了。不仅练武笨,嘴巴也笨,故而常被我们欺负。”
“师叔看来应是最机灵的。”谢恒言阿谀道,“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余杭沈家的公子才貌双全,色艺双绝……”
“打住,色艺双绝都出来了,”沈秋暝却也不见愠色,竟是有些得意,“我嘛,在整个鹤鸣派,也算是师兄弟里最倜傥的,不过论起武学,无论功底造诣,恐怕都只能排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