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90
是以在见到我的第一眼时,他先是感叹我无愧当年在美人帖上有着一席之地。
而后便邀我加入炼骨宗。
最大的筹码,莫过于关容翎所中的蛊毒,那三长老颇有希望解开。
想得很好。
可我领不了这种情。
我讨厌别人威胁我,更讨厌别人拿我在乎的东西来威胁我。
莫说关容翎是我的一条好狗,哪怕他只是我一个微不足道的下属,我亦不能忍受他被做成筏子,以此来威胁我。
谈要挟,炼骨宗做得委实不错。
他们只需用一种天下无二的奇蛊奇毒,就能将关容翎的性命捏在手中。
我不能对他们说杀就杀。
和单古艾不同。我再厌烦这里的人,亦要为解蛊的事稍作忍耐。
可我并不知道我能忍多久。
贰、
是以在第二日天晴之时,我与关容翎站在檐下,眺望漫漫黄沙之上的行商队伍,我便问他:“关容翎,如果到了最紧要的时候,我需得放弃你的命,你愿不愿意?”
我从前要他上刀山、下火海,想是想过,却未曾做得。
我这么问他,未必然真的要个答案。
因而真到了那个时刻,我忍无可忍之际,没什么是我抛不下的。
正如从前的我。
正如抛下秦横波的我。
叁、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世人所谓的“固守”,不过是因为利益还不足以让其动摇。
肆、
我将这个问题递到关容翎耳边,只想要个不重要的答案。
他那时就看向我,唇间衔着一点浅淡的红:“我无赴死的觉悟,”他对我说,“但如果我活着对阁主来说是种累赘,那阁主舍弃的命,再合情合理不过。”
我深深看他,笑道:“你倒是看得很开。”
“这与看开与否并不相干,”关容翎说,“我没有这等觉悟,却到那种时候还能无怨无尤,唯有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
“因为我爱你。”
他如是说。
伍、
我在夜空里赏一轮圆月。
洛无度曾说西域的月亮比之中原更显圆满,我曾以为这是桩假话,没想到他那么多句谎话里,难得也有几句真言。
我仍讨厌炼骨宗。
哪怕它身处西域,颇有种人杰地灵的意味。哪怕那炼骨宗主待我没什么不好,更可说是做足了谦和姿态。
整个炼骨宗从上至下,对我都算恭敬。
但也仅此而已。
我既不因此觉得开怀,更不因之便会改变我的想法。
我静默赏月,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烛火又暗了一分,我才回身,坐到床榻上。
关容翎和衣而眠,说睡着了,不如说是在装睡。
他怎么能不怪我。
我有千万个理由不应承炼骨宗的邀请,可这说到底,着实不与关容翎相干。
我应下炼骨宗的邀请便是,待解了毒,我自然可以翻脸不认。
可正如炼骨宗能威胁到我,我若是应承他们,那毒也未必能解。
做一分留两分,我知道,难道炼骨宗就不知道?
归根究底,还是单古艾当初种下的这只蛊令人烦心。
早知如此,彼时我就该直接灭了凌波宫,将那只蛊虫好好保管在我身边。
我伸手轻抚关容翎的脸颊,越想越觉得当初做了桩错事。
早知道,或许连他也不救更好。
可惜。
他偏生是条我喜爱的狗,虽无嗜血救主之功,但也还算能让我看得上眼。
现在不是要他性命的时候。
我想了想。
真要当了那时,我究竟是直接抛下他,还是比谁都先动手,直接掐死他?
这样的一条命,这样的一个人。
我屈指刮了下他的喉结。
关容翎猛地睁开眼睛:“阁主?”
我微笑俯身:“喜欢装睡,是吗?”
他便别过眼去:“属下不知该和阁主说什么话。”
我道:“求饶都不肯吗?关容翎……我很可能以后会要你的命。”
于是他就答我:“如果是阁主要我的命,到了那时,我必安心领受。”
陆、
真没意思。
他这么一说,我就舍不得要他死了。
说不清究竟是个什么心情。
一想到往后追忆从前,再也见不到这样一个人,心里难免觉得寂寞。
柒、
三长老又来为宗主做说客。
惯爱要挟我的人,几句话里,唯有两个意思。
一个是“阁主尽早加入炼骨宗”,另一个是“关容翎的蛊毒只有我能解”。
这都怪冀昭。
堂堂神医,怎么就不能妙手回春,眨眼就将关容翎的蛊毒治好。
否则我如何落到这个境地,想做些什么,还有些投鼠忌器。
这也怪关容翎。他是什么人不好,偏偏是这种人,好歹肌肤相亲过,我若说不要他就不要他,我自己都不好说服我自己。
思来想去,最该怪的人还是这三长老。
如果不是他炼制出这种毒蛊,又怎会叫它沦落到单古艾的手中,甚至于在此时此刻,竟能成为要挟我的利器。
他越是劝我,我越不愿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