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关容翎抬起眼看了我片刻:“……这是驱使蛊虫时留下的伤痕。”
“驱使蛊虫?”我挑眉。
关容翎轻轻颔首:“他见我第一眼便说出我体内有蛊,我本以为他是什么江湖游医,不欲多说,哪知他忽而取出一物,言说是他所做的万用蛊,那蛊虫一经驱使,莫名就唤醒了我体内的蛊虫……”
“蛊毒发作之下,我实在运使不了内力,只能用剑划伤自己,勉力维持清醒……”关容翎说至此处,神色间几有些懊丧,“可我那时已无多少力气,连血都没能流出多少。”
我凝目看他,半晌道:“关容翎,你当真是废物一个。”
他抿了抿唇。
我回头看向那正襟危坐,满面寒霜的三长老。
想来我之神情,只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亦冷得很。不是心冷,不是身冷,而是克制不住地想要热血来暖。
“你方才说,炼骨宗愿借我一枝,叫我趁势攀枝。”
三长老冷声道:“原来谢阁主都听了进去。”
我含笑道:“自然听进去了。想来在你们炼骨宗看来,我谢兰饮是个极有野心的人。未曾好好施展过抱负,想必我更是个怀才不遇的人。我想要成就我的野心,炼骨宗应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三长老说:“难道不是吗?”
陆、
是吗,亦或不是吗。我想了片刻,深觉那只与从前的谢兰饮有关。
我仍有野心,天上地下举世难寻的那种野心。
然则我已不需要任何人帮助我成就我的野心。高坐龙椅的皇帝不行,远在西域的炼骨宗不行,武林盟不行,四大盟更不行。
我从前只能借势,借天意楼的势,借临渊剑阁的势,为了能借更多的势,我要让天意楼成为四大盟之一——这一切,只基于我的野心仍停留在庸人的境界。
因而那时我真正的实力与废物本无区别。
我想要借他们的势成全自己。因而某些事情我可抛却,某些东西我可舍弃。
若是在以前,那炼骨宗向我递出这橄榄枝,我或许会伸手握住它,从此成为一个人人喊打的魔教妖人。
可惜今非昔比,今时不同往日。
我微笑着说:“你说得不错,但那都是曾经的事情。三长老,你擅自掳走关容翎,想来也非是炼骨宗所授意。”
三长老道:“我想用他炼蛊。”
我道:“如果我不愿意呢?”
三长老便道:“我也可以为他解蛊,不过他这蛊是我多年前所做,真正的解蛊之法还需再生思量。你若想要我为他解蛊,便随我回炼骨宗与我面见教主。”
我失笑:“三长老似乎十分自信我会加入你们魔教?”
三长老道:“这件事可由不得阁主你。”
他话音甫落,已出手如电,自怀中取出一只木盒。他冲我沉眼冷笑,如是威胁,盒盖揭开刹那,盒中之物立刻翻扭蠕动,似发出无声嘶叫。
我袖摆一紧,转过头去,眼见着关容翎紧紧攥住我的衣摆,浑身冷汗尽出,比之上一回蛊毒发作时更为痛不欲生。他腕上六道血痕,对比唇色之苍白,可谓殷红刺目。
然则他是个绝不求饶的人。
就算是在初次相见时,他将死之际,亦不曾求饶与我。
他不过同我做了个交易。
这样一个人,却被所谓的蛊毒折磨得如斯狼狈,再高强的武功、坚决的心智,似都要被这样一条小小的蛊虫掌控生死的极限。
何其讽刺。
我微微眯起眼睛,压下心底沸腾的杀意,伸出手指,只往下一压,那只蛊虫便动弹不得,片刻软得如一条烂泥。我有些投鼠忌器,不敢当真杀了这条蛊虫,但上行下效,杀杀三长老的威风也算可行。
我迎上三长老错愕万分的目光,微笑道:“我可以随你去炼骨宗。我正好,也想要去炼骨宗。”
到了那时,我要让炼骨宗从上至下,都只听见我谢兰饮一个人的声音。
第50章
壹、
我讨厌炼骨宗。
我极少去讨厌什么东西,至多是看不上眼,讨厌这两个字,总意味着我要做出某些事情,才能合衬这种感觉。
譬如我赶至西域时,站在漫无边际的黄沙之上,我就这么发觉——我讨厌炼骨宗。
若说以往炼骨宗做任何事于我而言都不算什么。
那这之后炼骨宗做的任何事,就开始和我有了关系。
我讨厌炼骨宗威胁我。
说野心,炼骨宗从上至下都有野心,他们妄想入主中原,取而代之,大抵还想着要让皇帝也付出些不小的代价。
莫说他们无兵无卒,哪怕就是如此,他们也有敢与朝廷一较高低的觉悟。
可这并不能让我欣赏他们,亦或支持他们。
——在这桩事未曾发生之前,我或许还能施舍一两个眼神。
但正所谓一步错、步步错。人生如是一盘棋局,落子无悔,炼骨宗选择了这样一条路,于是我势必会走到另一条路上。
实际上,若如今的魔教教主未曾响应三长老的威胁,我或许还会给炼骨宗一点儿机会。
可惜人不遂我愿。
三长老说是自作主张地掳走了关容翎也好,转头来又威胁我加入炼骨宗也罢。
现如今的炼骨宗宗主、魔教教主,他倒觉得这未尝不是个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