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134
贾代善坐在椅子上,看着地上的戴权。
不,他一点儿也不想至戴权于死地,一个阿谀奉承的奴才而已,是生是死有什么打紧,贾代善只想让兴德帝知道他自己有多蠢。看似聪明的玩弄权术是如何将自己一步步逼向绝境。
贾代善只是想让兴德帝知道,当初生死相随的臣子,陪他腥风血雨过来,送他登上皇位。怎么最终落到离心离德的田地。
若是以前,兴德帝还会自欺欺人,觉得贾代善见不得自己身边有个得用人儿。但是听了霍贵妃那些话,知道霍贵妃步步为营的过程,再回忆自己以前担心贾代善权势太过的时候,戴权那些话。
戴权当然不会直接得罪荣国公,不会直接说贾代善的不是。只是每每兴德帝说起什么功高盖主的典故时,皇上如此圣明,便是有人起了不臣之心,也定翻不起风浪。作为兴德帝身边最知冷知热的人,这已经足够了。
这些都是小事,但竟也给了有心人可乘之机。
兴德帝自认绝非蠢人,但是为什么这些事,桩桩件件到了最后,竟是一步步促成自己被逼逊位呢?
兴德帝累了,叹了一口气,问贾代善:“老贾,朕对你向来不薄,你是什么时候有了不臣之心?”
贾代善语气依旧平静:“我从未有过不臣之心。哪怕太上皇在登上龙椅之后,故意给我国公爵,给我堂兄一等将军,让我同族不睦;哪怕在平安州和京营皆有部将立下汗马功劳,但皇上宁愿提拔我那不成器的二儿子的姻亲王子腾,也要压着董常辉、冯靖的升迁,让我堂兄继续对我不满;哪怕后来豫亲王的事败露,空出许多缺,宁荣二府的旧部都没得实惠,偏偏我那女婿步步高升,皇上继续将我架在火上烤。我哪有过不臣之心呢?我只是明白得太晚,辞官得太晚而已。”
兴德帝都懂了,他是靠着旧臣夺嫡成功的,自身本事不足以像太祖皇帝那样令百官臣服。越是如此,他越要玩儿制衡,玩儿权术。可是终究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那为何林海出任两淮盐运使的时候,你还兢兢业业做平安州节度使?”兴德帝回忆起来,至少在那时候,贾代善跟自己彻底离心。
贾代善没回答这个明显的问题了。
兴德帝自己就喜欢玩弄权术,简单分析就知道在贾代善发现他用心之后的几年在做什么。
戴权跪在地上,已经听得瞠目结舌。听了这些密辛,戴权的寿数也就到此为止了,他宁愿自己昏厥过去。可是他装昏厥都不敢。
戴权后悔了,早知日进,他又何必蝇营狗苟,一定要当兴德帝身边的第一得意人儿?若是他没有爬这么高,没有卖龙禁尉名额,是不是不用卷入那么深。不管谁坐龙椅,都可以苟且偷生,得个善终?
但是后悔的,又岂止一个戴权?兴德帝比之戴权后悔十倍百倍。
“老贾,若是朕一直信重你,可有今日?”尘埃落定了,兴德帝突然想要知道另一个答案。
贾代善说:“在豫亲王案爆发后,宁荣二府再次受到不公待遇之前,臣对圣上一片忠心。”
兴德帝颓然的垂下了头,摆摆手让贾代善出去了。
当文武百官都觉得兴德帝要镇压让他退位的势力时,宫中传出消息,兴德帝继续做太上皇,先太子司徒智登基。贾代善为荣郡王,辅国大臣。
此事震惊朝野,同时又在情理之中。有些敏锐度高的已经察觉到贾代善对朝廷的影响超大到了令人害怕的地步。
兴德帝绝不是个自愿逊位的人,若是贾代善还支持他,他必是重回皇位的。那么他继续做太上皇的原因,只有一个,贾代善不让他做皇上了。独揽朝纲,不过如此。
有此前提,即便太子正式登基,贾代善依旧是有空前的威望。
兴德帝这个人既对贾代善这种同过生死的臣子都使手段,面对一个随时要取代他的人,兴德帝更是防范得紧。太子这些年的日子可想而知。
更可怕的是,兴德帝夺嫡成功后,为了尽快稳定政权,国本立得早。司徒智已经做了三十年太子了。
一个正常人被亲生父亲日防夜防,但凡脆弱些的都要疯了。司徒智没有疯,但是一个战战兢兢三十年的人,也不能指望他内心还有多健康。
司徒智登基之后,仿佛要将失落的三十年补回来,御下十分严苛。而且心性敏感,臣子私下言语哪怕与他无关,他都觉得是在议论他,轻则罚奉,重则打板子,弄得百官人人自危。
如此下去,便只有几个他的心腹佞臣说的话,司徒智才听得进去。至于辅国大臣贾代善,其实贾代善早就知道司徒智是个难堪大用的。作为太子,尤其三十多年的太子,确实要受到很多掣肘,但是但凡司徒智是个立得起来的,也不会先被司徒聪压着,后被司徒睿拉下马。
也是因此,贾代善扶了司徒智登基之后,继续告假荣养,闭门谢客。
现在文武百官人人自危,恨不得荣国公出马劝劝新帝。
不足半年,皇位二度易主,地方上自然也都蠢蠢欲动。封疆大吏能力强的,则强权在握,能压住地方不乱。能力不足的,地方上则矛盾尖锐。
朝廷上已经乱了,司徒智只想着一手抓权,一手打压异己,根本来不及管地方。
有些地方官则依旧借着之前朝廷征税的事,横征暴敛,中饱私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