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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惊骇稍平,凌晟定睛望向端坐桌对面的女子,神色了然,“救你的是萧家的人。”
沈念偏头,拭去布满眼帘的湿润,轻声应下,进而解释道:“家里出事时,母亲授意她二人去寻的。”
‘她二人’自然就是沈念的俩侍女了,凌晟冥想片刻,迟疑出口:“照依儿的性子,怕是……”
怕是不会多管闲事。沈念自嘲地抿唇浅笑,她当然知晓萧婧依离经叛道是为的什么,抬眸,只捎带疑惑地道了句:“听闻是若水姑娘带人行动的。”
言下之意,当初远在边关的萧婧依全然不知晓。凌晟闻言,果不其然舒缓了神情,继而心下轻松地定神打量起他这位不曾谋面的小表妹。
话说开了,沈念也无所畏惧地生出几分亲近之意,提了紫砂壶,皓腕轻抬,倾倒茶汤,敬递茶盏向对面,举杯相邀。在年少帝王敛神执起茶盏时,她先一步,并着满腹复杂心绪与馨香茶液咽回腹中。
据她后来查探所知,六年前初春,沈家事发时,初次立下军功得到晋升的伊墨,已然与那人相知相识、相互亲近。再凭之后几次与萧馆的联络猜度,萧若水此人不像是逞一时之勇的莽撞人,再者,即便她有意出头表现,事后,按萧宫主霸道骄纵的性子,也容不得她到今日这般。
热茶沁入心脾,喉间泛起的却是丝丝凉意。沈念轻放茶盏,扯平了无奈泛苦的唇角。
原来许久之前,萧婧依就决然为那人舍弃一切了。如今更算是“公开”宣告天下执意对那人掏心掏肺……
如此看来,她本身湮没当初的沈念,以陌生而强势的姿态回归,并无过错。
另一旁,打量过她的纤瘦身形与黯然神色,凌晟叹息:“念儿,这些年,委屈你了。”
一句“念儿”,未唤得心湖深处零星半点的血脉温情,倒是惊起她隐忍数载的浓烈爱恨,她抬眸,神色淡淡地,与世事世人无端疏离,“臣女会从旁人角度证得沈家清名。眼下,陛下还请看待臣女是舅父府上的司马梓。”
凌晟举杯盏抿茶的当口,思绪百转千回,放下茶盏,和煦温言:“梓儿今后有何打算?”
司马梓闻言浅笑,她在此恭候多时了,“说来,倒有一事,普天之下,非要请陛下应准不可。”
“哦?”被人奉承总是难免心旷神怡,凌晟扬起薄唇,接上一句:“梓儿直说无妨,凡是为兄可达成,绝无二话。”
司马梓垂眸,俏皮嘴角悠然翘起,“臣女所求,并非寻常表兄可为……”瞥他一眼神色无异,“陛下君无戏言,表妹就当您应承了。”
凌晟眯起眼,投向对面女子的目光愈发深邃,他这表妹,可是不简单,“你我是表亲兄妹,为何如此客套?便是寻常人家的兄长,应承妹妹的事也必会尽心达成。”
司马梓当下慌忙起身,俯首一旁,“臣女失言,望陛下恕罪。”
“你这是做什么?才相认又与朕生分起来了?”凌晟并未留意措辞,紧着将人扶回原位。
垂首的司马梓,神色微变。
“梓儿方才还未明说,到底因何事为难?”
司马梓轻咬朱唇,神情纠结,“臣女、”
凌晟无奈轻笑,“你与为兄还是这般生分?你若执意如此,为兄可要食言了。”
抬眸,受温和目光的鼓舞,司马梓直言道出:“臣女、敬慕陛下……还望陛下……”咬牙说到此处,话音悄然消散。面对往日无甚感触更甚至心内隔阂数载怨恨的,被她私心定义为“不聪不明实属昏君”的人,要她如何将这胡诌来的虚无情义宣之于口呢?
她话一出,登基数年、自小修习君王之道的少年皇帝登时沉下脸,惊愕神情不加掩饰。剥去她冠冕堂皇的理由,单是她这念想就足以令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陛下失神惊心。凌晟偏头稳下心神,转回头,对上那双羞怯躲藏的眸子,温和依旧,“学士府冷清,往后常来宫中走动走动,正巧依儿时常叨念宫中生气寥寥憋闷得慌……”
司马梓窥看他一眼,敛目垂首,“陛下整饬纲纪、宣扬儒术,又满腹才情,臣女入京以来,感念愈发深刻,”抬眸,羞赧道:“今朝与陛下相见,臣女期盼已久……”言毕,闭目无声叹息,她只这句“期盼已久”是实打实的真心,为布局,进宫这一步,横竖躲避不过。
凌晟匆忙提起杯盏啜一口压平心疑,他已经暗示地如此明显,她竟还装作不知?这是打定主意往他后宫里钻么?!一口茶的功夫,思虑许多。她与伊墨的少年事,暗卫早有禀告,她意欲入宫究竟为何?重振家族名声?贪慕权势?保全心上人?或是,与许多人一般,藏了见不得光的贼心,意图窥探他凌家江山?如此看来,身在皇家还真是飘零无依,内亲外戚不少,能互诉知心话的凤毛麟角。思绪到此,丝缕温情随之湮灭。再度注视她,他的双目锐利,面色凛然,“你苦心多年。为的就是来见朕,求朕带你入宫?”
温言不复,情绪不染。
“臣女自知,敬慕陛下不过妄念……但求陛下准允臣女入宫常侍君侧,找寻证据为先父、为沈家正名,此乃心头紧要……再一,陛下圣裁。臣女飘零于世,幸得舅父怜爱庇护,然府中冷清,终日不见他老人家与兄妹,心中孤寂,只求血脉相依,不负温情。”
好一个“血脉相依,不负温情”,他闻言,神色稍缓,细想过后,眉眼温和如初,复又轻叹一声:“早年曾听母妃说起过与姨母幼年趣事,为兄早该知晓你性子随姨母般执拗。”说着,从衣襟中取出一块带明黄色流苏的金牌递来,“见令牌如见朕,你呀,日后时常进宫来。”
女子垂眸,不见神色,“臣女不敢做他想,只求随侍君侧。”
凌晟清咳几声,沉吟过又打岔道:“不如,为兄封你为郡主,享俸禄立府邸,若你想嫁人,将门之后,世家子弟,若有中意,朕为你赐婚如何!”
沈念低眉浅笑,她中意的人,岂会为权势或是旁的外因而折腰屈服?望向对面时,炯炯目光满怀希翼,“臣女但求入宫奉君,为奴为婢亦然甘心。”
他这方才谋过一面的表妹当真是个执拗性子。以司马家的外戚声名,若她执意入宫,纵使眼下在他跟前碰壁,总也有他法可寻,最迟到三年一度选秀入宫的日子,总也得见分晓……那时,若是司马家向他施压,指她落选或是为婢就是皇家天大的笑谈了。凌晟默然饮茶,苦思拒绝良策。
司马梓抿唇,“陛下后宫空缺,群臣进谏的日子想来是不好过……”凌晟捏紧了杯盏,直直逼视她。她昂首来,无比郑重,“臣女之意,仅于翻.案……我以沈家声名起誓,绝不越界半步”一字一顿,“天地可鉴。”
凌晟征楞半刻,他到此时不得不信,这女子——由五官相貌到气势秉性,与他那位宁折不弯的母妃五分神似,至于他那位固执己见的姨母更不必说——看来确是司马家后人无疑。似是感慨地会心一笑,“既是如此,梓儿宽心便是。为兄回去请高人算上一算,寻个就近的良辰吉日接你回家。”就此起身。
司马梓垂眸,如释重负,“恭送陛下。”
凌晟摆手,“未见你带侍从出门,为兄顺路送你回去。”
司马梓只得应下。
二人相随出门,出门撞入眼的就是倚着栏杆神情不耐的萧婧依,萧婧依来回打量他二人神情,神色复杂,在司马梓掠过她身边时,侧跨一步拦下,话未出口,先闻冷笑,“你可不像你母亲。”
司马梓身形一僵,眼前这人其意不明,不过这话,想也知道并非善言。
“依儿,不许胡闹!”凌晟压低声音呵责道。
眼中诧异一闪而过,无所顾忌的张扬笑容回归,“看来我该恭喜娘娘得偿所愿了。”
这句话还是朝司马梓说的。萧婧依说完,冷冷回头,快步下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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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婧依无视堂内所有目光径直出门,未至街角,就与采买归来的月灵撞个正着。
事后月灵连悔死的心都有,只恨自己早不回晚不回正正撞上这尊惹不起的瘟神。
萧婧依眼睑半阖,眯眼成月牙状,笑得人畜无害,向月灵勾勾手指,“过来。”
月灵不情不愿又无计可施,磨蹭着凑上前。
萧婧依简短几言后,轻笑离去,留下呆立当场的月灵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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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萧宫主勒令拖延时间的人硬着头皮拦身在她家小姐面前,在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跪地诉苦。
置身街口,来往纷杂,好奇心满怀的过路人纷纷止步,对这感人肺腑的场面热情或浮夸地置喙唏嘘一番,没一会儿就人以讹传讹地编排出一则‘官家小姐为护情郎狠心抛弃衷心丫头’的不平事来。
等遛弯的萧姑娘扯着某人衣袖“恰巧路过”时,不禁好奇心大起凑近去瞧。
萧婧依嗤笑一声,拽起不明所以的伊墨跻身穿过人群,晃晃相牵的手臂,惊呼一道:“伊墨,你快瞧,这不是为你搭过脉的月姑娘吗?”
还忙于与身边剐蹭过的群众道不是的伊墨回身来,垂首一望,大感疑惑,“月灵姑娘,你这是?”
月灵愧疚垂首,即时猜到这种后果,过程,她亦是避无可避。
伊墨疑虑更深,抬首正要质疑当众苛责姑娘家的罪魁,错愕当场。
皇上和司马小姐?
全程静默的司马梓,在听到萧婧依那声呼唤后蓦然追望过来,果不其然,见到那笑意盈盈的女子亲昵搭了那个人的衣袖,淡然的眼波愈发深邃。
而凌晟,早在半路杀出了月灵之后就冷眼旁观,不出半个时辰,又亲见了布局的人。望着她明媚地张扬地笑个狡黠小狐狸一样,他的眼角不自觉柔和,而再望向她身侧那人,温和的眼角也低挡不住那自眼底折射出的携寒意的刀锋。
“公子,小姐。”伊墨犹疑片刻,决心出口:“不知月灵姑娘是何过错,要弄得如今这般人尽皆知的场面?”
司马梓淡漠地与之对视,“她选错了主,且不知悔改,两条大过,够是不够?”
伊墨拧眉,“小姐之意,是要请月姑娘就此出门了?”
“司马府家事,不劳费心。”
伊墨自嘲地摇头,“人善被人欺,原是品行再好的世家中,凌强恃弱也不曾消弭。”
司马梓也笑,清清淡淡,“左右还有将军府保得一派清平。”
默然在侧的凌晟与萧婧依,倒是从她这句话里听出些旁的指点之意。
伊墨顺藤摸瓜,“既如此,请在场父老百姓做个见证,今日,我伊墨在此请旧友月灵姑娘入府小住,不知小姐可有高见?”
司马梓抬步就走,旁若无人地从伊墨身边经行,“随意。”在人群中划开冰寒创口,款步走出。
凌晟负手跟上,直到走出人群,才收起专属那个她的缱绻目光。
一路无话。
凌晟将人家姑娘家送到府门前,像模像样地拱手揖了一揖,全然忘却路上的乌龙事一般,端的是温和有礼的模样,“今日与司马小姐相谈甚欢,后会有期。”
司马梓颔首还礼。各怀心事的二人就此告别。
大门嘲哳闭合,门边,蔓延起因同样两桩心事弥漫的沉重。
她为家族请旨入宫;他忌外戚另娶他人
眷恋之人形同陌路;钟情女子痴心另附
身份显赫当如何?
若无真心人相伴,人生百年,黄粱一梦耳!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
这周稍微有点赶……差点连周更都没保住
好像没晚睡过了,明天再来捉虫,没睡的伙伴,晚安~
P.s.关于沈姑娘、萧姑娘的俩称呼,我就凭感觉走了,所以可能过程混乱,望看官大人不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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