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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肉肉喵 17988字 2023-03-11

  第三日,萧玥早早地在正厅等候,直到府外官轿落地,崔管家接了左相并随其入厅,他也依旧坐在那里,从没动过出门迎接的念头。

  萧谓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儿子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里转茶杯,一脸地漫不经心无所事事。

  本就憋着一口气的萧谓现在更是怒火中烧,二话不说上去就甩萧玥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如此响亮。

  肃静,满堂肃静。崔管家携众奴仆低眉颔首,大气都不敢出。

  早在接轿时,他就觉得相爷身上莫名一股火气,本来以为是朝中事让他烦心,哪里料到是因为少爷……不敢多想,崔管家领着众人识相地退了下去。

  萧玥不紧不慢地站起来,顶着发红的半边脸唤了一声爹。

  哪知萧谓又是一巴掌甩过去,气的胡子乱颤。

  萧玥扯了扯生疼的嘴角,扯出一个苍凉的笑。

  “爹,打我,总得有个理由。”

  “理由?你还敢跟我要理由!”萧谓紧攥着衣袖,狠命克制自己不要冲动。

  面前人,是他的独子,自打正夫人过世后,他继娶了数房,哪知直到萧玥长大成人,后院竟无一有所出,兴许是他命中注定,子息衰薄。因为他是独子,他向来惯他宠他,也对他寄予厚望,可是前夜的一封匿名信,让他着实气的不轻。

  “你是不是看上了一个叫南兮的戏子?”

  “是。”萧玥答得痛快。

  “哼,你爱谁娶谁我都没意见,可是,”萧谓深吸一口气,眉宇间的风暴似乎随时都能将人吞没,“你非但不理家事,甚至将府里一切机密的处理权都交给那个南兮,任凭她在府里呼风唤雨,恃宠而骄,将我左相府闹得鸡犬不宁,可对?!”

  眉间雪(七)

  凌虚阁内,萧玥坐在桌前,皱巴着一张脸,可怜兮兮地要求南兮给他上药。

  南兮倒也没拒绝,一边从容地给他涂抹那触目惊心的五指红痕,一边开口问道:“相爷打的?”

  “嗯。”萧玥闭着眼睛享受着这如春风拂柳般的轻柔,哼道。

  “为了我?”

  “嗯。”

  “解释了吗?”

  “本来想解释的,可是他宁愿相信一封来历不明的信,也不愿意相信我,我一来气,就不想解释了。”

  南兮动作几不可见地一顿。

  “还是找个机会心平气和地同相爷谈谈,他毕竟是紧张你。”

  “兮儿说的,我都听!”

  “还疼吗?”

  “疼!兮儿你给我揉揉,揉揉就不疼了!”

  南兮果断起身离开。

  接下来的两日,萧玥大半时间都呆在凌虚阁,一来不想面对他那个犯糊涂的老爹,二来是想护着南兮,以防他爹来找事儿。

  父子冷战的这两日,府里一直弥漫着硝烟气,下人们做事愈发谨慎细微,生怕一个不小心便被殃及池鱼。

  最后,还是萧玥先低头,在南兮的的软言相劝下去找了他爹。哪知人还未跨进门,就被迎面飞过来的砚台止住了脚步。

  这是还没消气呢,萧玥如是想。

  朝堂上的事也没见你这么糊涂好骗,怎么一到我身上就成这样?一封匿名信竟如此计较,何况那信的内容还掺那么大的假!

  萧玥越想越气,最终果断选择不认错了,扭头就走!

  “你若是不将那个南兮赶出去,今后就别认我这个爹!”

  骤然传来一道厉声,萧玥再次止步。

  “爹,你不是说过,我爱谁娶谁你都没意见么?”

  没有得到回应。

  萧玥抿唇,脸色晦暗地离去。

  房内,萧谓闭着眼,一下又一下地兀自长叹。

  不管那封信是谁写的,也不管那封信的内容有几分真,他强烈的直觉让他知道,南兮留着,终将是他左相府的祸水!

  “那两巴掌,值得你高兴成这样?”即墨一进门,就看见言聿笑得合不拢嘴,躺在摇椅上惬意地晃着羽扇,还时不时地给自己丢花生米,一脸的享受。

  “那是自然,痛快,实在是痛快!”

  那两耳光,他是真觉得解气!

  “你啊……”即墨无奈地摇摇头,“若换作季未岚,你还会这么想么?”

  言聿突然默了。

  季未岚啊,那个正人君子。

  “兮儿,为何总是闷闷不乐的?”萧玥单手撑颏,仰脸看着南兮的盛世美颜,“这么久以来,我好像从没见你笑过,兮儿,你有没有喜欢的东西啊?有的话就告诉我,我一定帮你拿来,只要……你多笑笑。”

  南兮沉默片刻,道:“听闻左相府有一块举世罕见的血玉,可对?”

  “难道兮儿喜欢?”

  “听闻它能怡神养颜,助人长寿,有些好奇罢了。”

  “那兮儿等会儿,我现在就去给你拿来!”话落便没了影,留下神色复杂的南兮在那执杯独酌。

  不一时,萧玥就兴冲冲地回来了,这回连下人也没见跟着。

  通体碧红,莹润无比,颜色清亮地好像能滴出血来,入手温凉,一掌大小,质地极佳。

  “兮儿可喜欢?”

  南兮翻看了几次,又将它交给萧玥:“欣赏过了,怎么拿来的便怎么放回去,据说这是相府的家传至宝,若是相爷知道你擅动祖传血玉,怕是又要气得不轻。”

  “没事儿,这迟早要传给我!”萧玥满不在意地笑笑,“若兮儿当真喜欢,我就送你如何?”

  南兮垂眸看着血玉,不置可否。

  后来,血玉还是被萧玥留给了南兮。

  是夜,月明星稀,云淡风轻。

  “诗诗,南兮要那血玉,到底想做什么?”言聿瞪着大眼看月亮,呈思考状。

  今日,连他都能看出来南兮确确实实是想要血玉的,推辞不过是欲擒故纵。

  夏夜的屋顶确实是个好地方,宁谧清幽,视野开阔,凉风醉人。

  即墨走到躺着的言聿身边坐下,慢条斯理道:“依我看,她要它无用。”

  言聿闻言噌地坐起来:“诗诗,你又忽悠我!”

  “……你且听我说完。”

  “……”

  “血玉的用途对南兮无用,也就是说她并不是看上了它的功效,而是看上了血玉这个东西。”

  “诗诗,你究竟是怎么看出来的?”言聿疑惑,对于即墨一向观察入微而有的猜测直觉叹服不已。

  即墨看了他一眼,侧身躺下,一袭玄衣融入夜色。

  “那封信你定记得,你可知道点什么?”

  “我猜是右相一党中的某些人想给左相使绊子,将萧玥的作为恶意夸大,偏生萧谓对这个独子也忧心地紧,硬是信了,是这样吗?”言聿扬眉,对自己的分析颇为得意。

  即墨微微勾唇:“你只猜对了一半。”

  “……”

  “是右相一党的人做的不假,这个人你还颇为熟悉。”

  “季未岚?!”

  即墨点头,闭上一双好看的丹凤眼:“我猜得到,想必南兮也猜得到,她对季未岚的了解,远胜于你我。”

  言聿若有所思地颔首,就着即墨身边再次躺下,还高高地翘起二郎腿:“那季未岚倒也是个专情的,他这么做,总不会单纯的是想逼南兮回来吧?”

  “当然不是,”即墨对言聿的开窍微微赞许,继续道,“如今两相之争正如火如荼,而萧谓是一党领头人物,借此以家事牵制他,于季未岚可谓一举两得。

  “南兮大概没有料到季未岚会突然来这么一出,惊讶归惊讶,她随机应变地还不错,换言之,她已经有了对策。

  “而那块血玉,不过是个引子,南兮,她不是个无欲无求的人,真正的好戏,快到了……”即墨耐着性子一点点解释道。

  言聿停止晃腿:“诗诗,我有点乱……”

  于是即墨默了,只感跟一只妖讲故事逻辑,委实不易。

  纸终究包不住火,萧谓知道自己败家儿子干的事后,险些气的背过气去。

  “来人,把少爷给我叫到祠堂!”

  萧玥安分地跪在蒲团上,双手环胸,神态恣意地看着上首的列祖列宗。

  萧谓手持银鞭,怒火几欲烧着眉毛,这幅姿态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要上家法。

  萧玥不畏不惧,一眨不眨地望着上首,似乎虎虎生风的鞭子抽的人不是他,对萧谓的诲戒也是左耳进右耳出,只等着受完刑后走人。

  萧谓只打了三鞭,便再也下不去手。

  肩头,后背,手臂,三处血淋淋的伤口,触目惊心。

  萧玥自始至终都没吭过一声。

  两人都不动,就这么僵持着,最后,萧谓无力地说出一句你把血玉给我拿回来后,便丢了银鞭,步履不稳地离开了。

  “既是崔管家代你处理家事,为何不让他去作证?”南兮狐疑地问。

  “崔管家处理的只是府里的琐碎事物,并未参与机密文案的批阅处理。”萧玥解释道,“可他却坚持认为,我将它们全权交给了你,你看他,定是老糊涂了!”

  南兮没有立即接话。

  萧玥看似玩世不恭,也不是完全不管一点公事,若是他不亲口说,南兮也不知道他还处理机密文案。

  “相爷不回朝了?”

  “怕是他非得把这桩事解决了才肯回去。”

  萧玥道,“除非有皇召。”

  南兮颔首,转身来到屏风后,在放着桐木琴的几案前坐下,无言抚琴。

  悠扬清韵,凌波带兴,赫然一曲《连舟祭》。

  萧玥听着看着,弯了眼角。

  他的兮儿,真好。

  夜色如墨,月华退隐,凉风凄切,偌大的翠湖里,荷花闭着花苞,似乎在躲着什么压抑逼仄的气息。

  凌虚亭里,一个黑影缓缓走到亭边,凉风吹起她的衣袂,露出一抹冷艳的红。

  那人在亭边立了许久,最终从袖中取出一块物什,妖娆夺目的红光在黑夜里有些刺眼,那红光并未在那人的手里呆多久,便以一道优美的弧线“咚”的一声沉入湖中,销声匿迹。

  即墨倚在树枝上,看完这一幕,敛了眼眸。

  今日的阳光特别白,连风都带着刺骨的寒意,明明是夏日,花园里却是一幅百花凋残的衰颓光景。

  面对这样的反常气象,下人们议论纷纷,都云将有什么不祥的事情发生,谣言四起,闹得人心惶惶。

  南兮也听到了传闻,闲来无事,索性去园里转转,这一转,便转见了早该见到的人。

  “南兮姑娘。”

  南兮微微点头示意,算是对这个一身官场气的人行了礼。

  萧谓微怒,对南兮简单的行礼之为颇有不满,奈何不好发作,强行摆出一个笑来:“南兮姑娘,可是做好这相府女主人的准备了?”

  萧谓开门见山,问的甚是直接,连客套都不屑,显然是看不起南兮。

  原本在周围各自做活的仆人,听得此话,也都识相地四散开去。

  南兮挑眉,似乎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一样。

  “相爷怕是多虑了。”

  “哦?”

  “南兮对少爷,并无情意,也从未有过变客为主的想法,相爷大可放心。”

  “当真如此?”萧谓怀疑的眯眼,“若你没动过那样的心思,便早些告诉他,解释清楚断了他的念想,省的他在你身上虚废年华!”

  “南兮自然会告诉他。”

  就在萧谓准备展露笑颜时,眸光瞥见南兮身后那袭熟悉的紫色,心底一惊。

  南兮顺眼萧谓的目光侧眸,虽未看到,却已知是谁。

  “兮儿……”

  眉间雪(八)

  “言聿,别睡了,快起来。”即墨坐在床边,第六次叫言聿起床。

  “嗯~”言聿咕哝着,抱着被子的爪子就是不撒开。

  “南兮昨夜把血玉扔了。”

  “~”

  “萧玥与他爹的矛盾将会加深,你也不好奇?”

  “~”

  即墨看着他的反应,默了片刻,突然道:

  “南兮要嫁给萧玥了。”

  什么?!”言聿噌地坐直身子,看到的就是即墨满是得逞意味的脸。

  ……

  “就这棵树。”

  言聿携即墨于树枝上落定,静观下首不远处的动静。由于没有睡够,言聿化了原形,窝在即墨的怀里继续犯懒。

  萧玥耍剑刚刚回来,途径此地,将二人的对话听的一字不差。

  “玥儿……”萧谓有些心虚,生怕他误会是自己逼迫南兮。

  萧玥走过南兮,在萧谓三步远处站定,虽然方才听到的话让他很难受,可他最想问的,是眼前这个人。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接纳她?她做错什么了?!”

  萧谓见儿子如此不敬,本有的几分内疚瞬时化为怒气:“你就是为了她一个戏子三番两次地忤逆你爹我,你可知我走到如今的地位费尽多少心血吃过多少苦头?!在你眼里究竟是她重要,还是相府的世代荣华重要?!”

  “哼,”萧玥颇为不屑地别开脸,“当然是她重要!”

  南兮几不可见地攥紧衣袖,眼里的光明明白白地写着萧玥,你不该喜欢我。

  萧谓一听,怒极攻心,噗地吐出一口老血,指着萧玥的手颤抖不停,匆匆赶来的崔管家见状,急忙上前扶住他给他顺气。

  “你……逆子!逆子!”

  崔管家忧心地紧,看着萧玥的眼神带了一丝责备。

  萧玥不为所动,转身来到南兮身边,一把将她拉进怀里。

  “爹,孩儿此生的妻,只能是南兮!”

  “你—”萧谓一把推开崔管家,疾步上前,高高地扬起右手——萧玥自知他要做什么,干脆闭上眼睛,等着承受。

  “啪!”这一耳光着实响亮。

  萧玥睁开眼睛,满眼震惊加愤怒。连同一旁的崔管家,都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一巴掌,打的是南兮。南兮被打偏了脸,嘴角都带上了血丝。

  “兮儿……”萧玥心痛,抬手欲抚上指痕,却又怕弄疼她,生生作罢。

  南兮抬手抿唇,转回目光:

  “无妨,只要相爷解气便好。”依旧是这样淡淡的语气。

  “哼,你倒是会装大度啊!”萧谓讽刺道,愤恨的面容与方才的和颜悦色当真是天壤之别,“如果不是你,怎么会有如今这样的萧玥!都是你这个下贱的戏子,害了我们萧家!”

  “爹!”萧玥本就气着,听萧谓给南兮扣这么大的罪名更是急了,“你打我骂我都行,你为何偏要苛待南兮!你若是伤害她,我绝不允许!”

  “你这个逆子!”

  萧玥上前一步,正欲再次顶撞,却被南兮拉住衣袖,南兮冲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

  可这在萧玥眼里,就是他的兮儿在白白地受委屈,还不想他为她背上逆子的不孝之名。

  “兮儿……”

  “血玉呢?萧家的血玉呢?你给本相交出来!”萧谓显然已经气昏了头,瞪着南兮的目光越发凌厉,似乎想把心里对南兮隐忍多时的不满尽数爆发出来。

  “爹!”

  萧谓冷哼一声,把目光转向萧玥。

  “玥儿,爹问你,爹和她,你到底选谁?!”

  “你就这么容不下她么……”

  “是!”

  萧玥冷笑,笑得咬牙切齿。

  “爹,别逼我。”

  “你还不醒?”即墨顺着言聿鲜亮的羽毛,缓缓道,“刚刚南兮可是被打了一巴掌。”

  言聿闻言立刻化回人形,挨着即墨坐下,一言不发地静观事态发展。

  即墨抽回尚在空中的手,道:

  “南兮在引发父子间的战火,你看出没有?”

  言聿双手撑颏,懵懂地摇摇头。

  “好生看着,待会说不定要你帮忙做点什么。”

  言聿听话地点头,其实他很想弄懂这对父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生出这么大的隔阂,这不,他一入局就看到萧玥气愤地用剑指着萧谓,手都在颤抖,此乃大不敬啊!

  南兮的脸色有点苍白,苍白之上,那五指红痕异常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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