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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肉肉喵 18120字 2023-03-11

  “你奏的是什么曲子?”姜吟好奇地问,瞿黑的眼眸里闪烁着点点亮光。

  北辰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唇:“曲名《玉塘秋》。”

  “玉塘…是何意?”

  “是一个极美的地方。”

  “有多美?比大草原还美么?”

  “大草原?”

  “对,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啊,真想体验一把在草原上信马由缰的感觉…”姜吟灵动的眸子扑闪扑闪,北辰却看到了满满的憧憬。

  “你带我去看看可好?”姜吟脱口而出。

  北辰笑了,转过头看着笑的灿若桃花的姜吟,一字一句地答道:“姜吟,有朝一日你青丝高挽,有我带你马纵天下。”

  话语落地有声,宛如承诺。

  姜吟却是受了惊,凳子一歪,一个不留神人便摔了下来,北辰眼疾手快,一把拽过她拉到怀里,而那把木凳从北辰姜吟所在的高台上坠下,粉身碎骨。

  陌姜吟心有余悸,躺在北辰怀里愣了半晌。

  ”现在,我也救了你一命,我们算不算扯平了?”北辰压低了声音,姜吟却听出几丝狡黠的意味。

  “这算哪门子扯平?”姜吟一吐舌头,随即挣脱北辰的怀抱,仰着小脸趾高气扬地回了屋。

  北辰眼底的笑意蔓延到嘴角,一点一点扩大。

  “你教我弹琴吧!”姜吟满怀志气地在北辰的九弦琴旁坐了下来,抬手便胡乱地拨了两下,琴弦逸出的声响不成曲调。

  北辰看她斗志昂扬,成竹在胸,笑了笑:

  “坐在旁边,要我如何教?”话落不等姜吟回答,一把将她拉过来,令她端坐于琴前,亦同端坐在自己的怀里。

  平静地忽视她一瞬的僵硬,北辰双手自然地覆上姜吟的手,就以这样他认为很自然的方式,开始教她弹琴。

  《玉塘秋》的调子,以极其和谐的旋律荡漾在空中,留下持久的清润和悠远。

  街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各种商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喧闹之下,穿着低调的北辰携姜吟进了帝都最有名的福湘楼。

  姜吟仔细地分析了近日来的形势,扶桑安插的眼线越来越多,北辰府中的替身也难以继续掩人耳目,正欲谈及朝中的党派纷争,姜吟似乎嗅到了一股不寻常的气息,神色一变,二话不说拉上北辰就跳窗走人,只留下一锭银子陪着一桌子来不及品尝的热菜。

  姜吟几乎是逃回了北肆阁,在她刚离开之际,一袭白衣的郁长黎嘭的一声,一掌劈开了雅间的门。

  魂未殇(六)

  “你在躲谁?”看着神色慌张的姜吟,北辰几乎是质问的语气,“我知那不是扶桑的人!”

  姜吟慢慢淡定下来,看了看脸色凝重的北辰,终是和盘托出。

  “我是雁苏山上的弟子……”

  对坐直至深夜,姜吟只为解释。

  在此之前北辰从未问及她的来历,也完全是出于信任,可如今知道了,他却不得不惊。

  雁苏,十四号弟子姜吟,为了帮他,竟拖至这么久不曾回门。

  这份恩情,他记下了。

  翌日再见姜吟时,北辰一眼察觉她虚弱了许多,她不愿说,他便不再追问,可是到底没忍住,亲自给她煎了幅药送去。

  庭院里,北辰于树下独坐,修长十指流利地翻转置于青石上的桐木九弦琴,袅袅琴音弥漫在庭院上空,经久不散。

  青石上不知何时立了几只鸟儿,随着悠扬的旋律欢快作舞,北辰依旧自顾自地抚琴,一个人,一张琴,弹成风景。

  姜吟从屋里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兴许北辰永远不会知道,昨夜他走后,姜吟为了掩盖自己的气息,几乎耗尽一半的修为。

  隐藏了气息,只要她不愿,郁长黎就再也找不到她。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不知何时,皇城中谣言四起,坊间传闻,太子扶桑作风不正,迷恋女色,荒芜政事,甚至冲冠一怒为红颜,血溅三千人命。

  一时间满城风雨,所谓众口铄金,连风烛残年的皇帝都有了废太子之意。

  两年来,扶桑的作为越来越让人失望不解,相反的另一位皇子北辰却名望渐起,礼贤下士,有口皆碑。朝中的拥辰派愈发展露锋芒,不再藏头露尾,处处使尽千方百计刁难打压□□,两党之争如火如荼。

  北肆阁。

  “谣言成功蔓延,已如燎原大火烧开。”姜吟向北辰复命时,言语间都有丝丝喜意。

  “嗯,琨珸一事如何?”北辰专心地研究地图分析形势,头也不抬地问道。

  “一切按计划,发展得很好。”

  这么久的汲汲营营终究没有白费,储君之决,从此刻起,正式拉开帷幕。

  姜吟心叹,只是可惜了琨珸,一代美人就这么被当作工具,无辜踏入皇位之争。

  自古以来,皇位之下铺陈的都是白骨,姜吟早已认清,因为认清,所以对琨珸施蛊术时才会毫不手软,所谓美人误江山,终令扶桑大失民心。

  姜吟暗地里使计挑拨离间,不仅令扶桑身边的大批能人归附北辰,还令那两个誓死效忠扶桑的外域异士互残而死,扶桑渐渐失去了左膀右臂。

  皇帝迟迟不见驾崩,扶桑按耐不住发动兵变,甚至不知何时与南蛮北狄串通一气,三方联军,浩浩荡荡地把帝都围了个水泄不通。

  堂堂太子通敌叛国,实乃国人之耻,皇帝龙颜大怒,将扶桑剔除皇籍后一病不起,城中百姓怨声载道,可扶桑对这些熟视无睹,为了许给美人的后位早些坐实,他不惜背负逼宫弑君的罪名。

  如此一来,扶桑便将谣言坐实得彻彻底底。

  帝都局势陡然紧张起来,与此同时,在北肆阁的书城里,北辰找到了对付扶桑的绝佳妙法。

  “神物存焉,藏匿世外,形聚为石,有名芜遏,质素平润,时若力及,极峰崩彻,沧海回流。”

  书中的记载唯此而已,而扶桑幼时曾得高人指点,有修为在身,北辰若想万无一失,方需芜遏石助力。

  姜吟在得知寻石任务时,浑身一震。

  “我知道你一定找得到。”

  北辰的话尤响在耳边,时局容不得姜吟犹豫,当下动身回了雁苏。

  落叶纷飞,雪白的石阶上铺陈了一层又一层的千姿百态,阶下慢慢冒出一个瘦弱的身影,如此厚的落叶竟掩不住她脚步的沉重。

  “十…十四?”扫地的小师兄一见来人,惊喜地丢掉扫帚,掉头狂奔,边跑边喊道:

  “十四回来了!十四回来了!……”

  雁苏大殿之上。

  “十四……”手中的杯子嘭的碎裂一地,溅起的水花湿了郁长黎的白衣。

  姜吟静静地看着他再到见自己时的失态,咬唇,于案阶上跪下。

  “师兄,吟儿知错。”

  两年的光阴,早已物是人非,此刻的郁长黎,已是雁苏掌门人。

  郁长黎拂袖上前,一把拉起姜吟拥入怀中,似乎在诉说这两年来蚀骨的忧心与思念。

  一如既往的温暖令姜吟的眼泪终于决堤。

  她有多久没有体会到这般温暖踏实的感觉了?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没心没肺地被呵护着,却心安理得,整日整夜机关算计步步为营,教人何尝不累?

  两年前,郁长黎寻姜吟无果,归山后忍着师父的痛骂和处罚硬要学得以息寻人之法,原本九个月才能修成的法术他非要三天拿下,因为急于求成,郁长黎走火入魔,他的师父为了驱散他的魔念,倾尽一生修为油尽灯枯。

  下山后,郁长黎找到一片湖,姜吟气息最浓烈之处竟是岸边血迹最重的地方,郁长黎当下慌了,发了疯一般满城寻她,他坚信她定会安然无恙,可不想在酒楼之后,他再也感受不到她。

  而那次,他与她只有一壁之隔,郁长黎知道,姜吟在故意躲他,他本以为她只是任性,可不曾想这一任性就是整整两年。

  再次归山时,师父已与世长辞。

  郁长黎苦笑着将两年前故事讲给姜吟,他说着,她哭着。

  郁长黎将泣不成声的姜吟揽在怀里,轻柔地替她拭去满脸的泪痕,面露不忍之色,可他不得不说。

  姜吟紧紧地攥着郁长黎的衣袖,紧到指骨泛白,随后,姜吟在她师父墓前淋雨跪了一整夜,也哭了一整夜。

  直到天际拂晓,郁长黎将哭得不省人事的姜吟抱回。

  姜吟躺在自己的房里,被一串如泉箫音唤醒,四下环顾,见郁长黎正立在窗边,唇边一支玉箫,那泠泠箫音正是由此而来。

  “醒了?”郁长黎停下吹奏,慢慢转过身来。

  姜吟点点头:“师兄吹的……可是《玉塘秋》?”

  “是。”

  姜吟笑笑:“真好听。”

  郁长黎走过来在床边坐下,抬手理了理她微乱的发丝。

  姜吟鼻子泛酸,顿了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吟儿想说什么?”郁长黎笑着,嘴角孤独轻轻浅浅,极致温柔。

  姜吟低下头,开口有些艰难地道:

  “师兄,吟儿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师兄成全。”

  “你说。”依旧是那副温润的嗓音。

  “……请师兄借出芜遏石,事成之后,吟儿一定带石归山受罚!”

  她的决绝换来的是郁长黎的良久沉默。

  芜遏石,乃雁苏传位之不二信物。

  郁长黎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姜吟,去人世走了一遭的她身上多了些烟火气,似乎,也多了牵挂。

  姜吟始终低着头,不敢看郁长黎那复杂的眼神。郁长黎没说什么,转身进了内殿,一刻钟后,姜吟如愿以偿的见到了芜遏石。

  通体翠绿莹润的芜遏石虚浮在郁长黎掌心里,泛着若有若无的寒气。

  “一月之内,务必归山。”

  这是他把芜遏石交给她的唯一条件。

  姜吟满口答应,随即问出心底的疑问:

  “师兄,你就不问问我拿它做什么吗?”

  郁长黎笑笑,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然后摇摇头,“不问。”

  姜吟临走时,郁长黎携十一位师弟去送她,独有郁长黎亲自送她到前山门口,姜吟带着发红的眼眶下了山,殊不知,在她刚刚淡出郁长黎的视线时,郁长黎突然一口血箭喷出,跪倒在地,一尘不染的白衣霎时斑红点点,猩红刺目。

  郁长黎没有告诉她,之所以没有人找得到芜遏石,是因为它藏在人的心房里,历代掌门之人驾鹤先去之时,芜遏石会自动脱离掌门人的身体,转而附上下任掌门。

  如今他强行剖心取石,倘若一月之内石不归体,他定会被无法愈合的伤口反噬而死。

  北肆阁,姜吟查阅书城里所有书籍,终于找到芜遏石的使用之术,至于为何不问她的师兄,是因为不敢,因为愧疚。

  子夜时分,姜吟携北辰在月下盘膝而坐,按照古书记载的方法将芜遏石度入他的体内,直至翌日凌晨才得以大功告成。

  可寻常人哪能轻易适应芜遏石的强大力量,北辰的基本功虽然扎实,但没有修为,免不了与石相斥,一天一夜姜吟源源不断地度灵气给他,终助他与芜遏石彻底融为一体。

  扶桑意图弑君夺位,多行不义必自毙,北辰率十万大军救城时,民众响应,箪食壶浆,所到之处百姓无不热烈欢迎,一时士气高涨,浩浩荡荡的军队气势万钧,攻势如虹,北辰又有将才,短短十天的运筹帷幄,就令扶桑十五万的军队溃散不堪。

  魂未殇(七)

  宫门之外的空地上,北辰与垂死挣扎的扶桑决一死战。战地乱石纷飞,悲马嘶鸣,苍穹乌云密布,天地之间一片肃杀。

  惊心动魄的夺储之战胜负立决,扶桑不仅不得民心,还不得军心。他的修为在有芜遏石相助的北辰面前不堪一击,北辰将扶桑踩在脚下时,扶桑剩余的几千士兵逃的逃,叛的叛,竟无一人愿意为他血战到底,单凭这点,扶桑已彻底败掉。

  龙岂池中物,乘雷欲上天。在随后的日子里,北辰又乘胜追击,打算灭了南蛮与北狄不足为惧的乌合之众,恰逢两界兵士于中原水土不服,粮草不继,两族惧怕,俯首称臣,于是北辰兵不血刃,一举统一了泱泱大陆,战功赫赫的北辰随即被立为太子,举国心悦诚服,无人异议。

  皇帝驾崩之日,北辰于灵柩前即位,是为景文帝。

  即位时,北辰郑重无比地对站在他身侧的姜吟道:“吟儿,谢谢你。”

  那晚,姜吟坐在金銮殿前石阶上,破天荒的仰脸问北辰:

  “皇上,你可曾痛苦过?”

  他挑了挑眉,笑着摇头,因为他在痛苦中长大,早就不识痛苦的滋味了。

  姜吟沉默地看向璀璨的夜空,北辰在她身边坐下。

  “对于女子来说,什么才是最痛苦的事?”北辰看着她柔美的侧脸,问。

  姜吟的目光变得悠远:“最痛苦的事啊……倒不是她所爱之人娶了别人,因为起码她还能看见他,最痛苦的,而是彼此深爱,却天人永隔。”

  话落,北辰莫名一僵。

  姜吟觉得自己说的有些伤感,不由得想岔开话题。

  “等明日,取出芜遏石。”

  “好。”北辰再次笑起,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夜色如墨,两个人的身影安静地融入夜色,融为一体。

  朝云初起时,姜吟幽幽醒来,瞿黑的眸子带着初醒的茫然和娇态,映在北辰眼里,即成风景。

  当眸色变得清明,姜吟才意识到昨夜她靠在他的肩头睡了一夜——她身上还覆着他的玄色外袍。

  北辰略带宠溺的笑极易让人心悸,姜吟立马把外袍甩进他怀里,摆出一副嫌弃的表情,扬言就地取石。

  北辰说好,笑的有些无奈。

  可是直到日上三竿,殿外的太监奴婢换了一批又一批,姜吟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取出芜遏石来,反倒给北辰带去不少痛感。

  事情无法进展,姜吟慌了,因为此时离郁长黎的一月之期只剩今日,最后一天。

  姜吟找遍北肆阁乃至皇宫的所有藏书,在得知真相的一刻,周身顿时虚脱。

  姜吟靠着高高的书架滑倒在地,手中的书也胡乱地翻散开来。

  手中书言:石匿于心,若取于凡人,必有性命之忧。

  她的师兄……他所说的一月之期,难道就是……姜吟双手抱头,痛苦地不敢往下想。

  可她不得不接受事实,若她取石,北辰性命难保,若她不取,师兄就性命可危。

  这种束手无策着实让人讨厌,师兄与北辰之间,于她,是纠结一生都做不出来的抉择。

  然而越急越想不出办法,姜吟在书架下枯坐了一整日,整个人都憔悴了一圈。

  待至夜幕拉开,姜吟不再犹豫,决绝地去找北辰。

  姜吟立在盘膝而坐的北辰身前,口中念念有词,在找不出办法的此刻,她唯有殊死一搏——散去她的全身修为,留他性命的同时取出芜遏石。

  月下,姜吟三千青丝无风自舞,借着月的灵气,她好歹没有晕过去。

  三个时辰过后,姜吟终于在北辰的心口凝出了一小块绿色,随着月光和注入灵力的增强,那一抹耀眼的绿色愈来愈大,北辰的痛苦也愈来愈大,在姜吟灵力即将耗尽的那一刻,绿,终于凝成芜遏之形。

  姜吟不但吸出了芜遏石,甚至留下五成力量在北辰的体内,可她的力气已完全耗尽,支撑不住的姜吟随着芜遏石一起坠落在北辰的怀里。

  “吟儿!”

  北辰大惊失色,怎么都没料到她会在一瞬间,青丝成雪。

  “我不能……我不能睡……”姜吟虚弱的声音轻不可闻,即便如此,她依然强迫自己站起来,这样倔强的她,看在北辰眼中只余心疼。

  “听话……回去休息。”北辰忍着心口尚在的疼痛,一把将她横抱起,送她回屋。

  姜吟连挣脱的力气都没有了,只余一遍一遍地重复着“我要回雁苏”。

  北辰将姜吟安放在床上,看着一头华发的女子,心里五味陈杂。愧疚?感激?心疼?恐怕都有。

  过了一刻钟,姜吟恢复了些体力,弗一睁开眼,便不顾虚弱的身体硬要动身回雁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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