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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肉喵 18122字 2023-03-11

  即墨擦拭着自己的管笛,始终没有说话的意思。

  言聿似乎觉得犯傻犯够了,开口问道:“诗诗,相里苏是不是天生笑面?”

  “不是。”

  “那是什么?”

  “修养好。”

  “……”

  言聿挑了挑眉,默了片刻,忽然记起一件事来,张口就问:“诗诗,你的字是什么?”

  即墨闻言一顿,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思书。”

  话音刚落,言聿骤然捧腹:“哈哈……笑死我了,诗诗你的字竟然是……是……撕书……哈哈……”

  即墨微微蹙眉,不明所以地看着这只笑的花枝乱颤的妖。思书怎么了?很好笑?

  “即墨成诗……多么有韵味的名字……怎么就配了个撕书……哈哈……是碰到了墨水…就…就想把书撕掉么……你这是……是有多愤恨笔墨啊……哈哈……哎呦不行了……”

  即墨:“……”原来是笑这个。

  言聿笑的脸部肌肉酸痛,眼角也出了泪,抿了几把才慢慢冷静下来,此过程即墨除了淡淡看着他以外,没有任何动作。

  “话说,诗诗你这字是谁给你取的?”

  言聿只是随口一问,即墨却不是随口一答。

  “我娘。”

  夜色越陷越浓,客栈里的人皆陆陆续续睡下,只余三两间还闪着昏黄的灯光。

  二楼雅间里烛火摇晃不停,火光映照玄衣男子俊美绝伦的脸上,将那双深沉如海的眸底的严肃与凄楚照的透亮,让言聿一览无余。

  头一次,言聿听到即墨说起自己的亲人。

  只是,看他的眼神……他的母亲,应该是有什么事儿吧……陡然这么一想,刚刚泛滥的笑意一扫而空,言聿突然很想甩自己一巴掌。

  不过随口一问,却让他轻易地从那双始终古井无波的眼眸里捕捉到别的情绪,尤其是那丝痛楚,他可从来没在那汪深潭里看到过,哪怕一丝。

  不禁胡思乱想起来,诗诗的母亲,那会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啊……

  天香国色?盛世白莲?不染世俗烟火?

  介于诗诗在自己眼中太优秀的缘故,言聿尽往好处想去了,本以为即墨好歹再说点什么关于他母亲的事,结果即墨直接终止了这个话题,转到他的字上,眼中再次恢复淡漠:“即墨思书,不过是希望我能见墨思文,下笔由来有据,而不是满纸空谈。”

  “……”言聿这才恍然,此思非彼撕。

  突然觉得自己很蠢。

  相对沉默片刻,即墨以为今夜的闲谈也就到此为止,不料言聿突然冒出一句:“不公,真是不公!小爷我这么一表人才玉树临风,怎么能没有个字?”

  “……”

  一句话,刚刚才泛滥起来的微妙气氛顿时被打得七零八落。

  “不若诗诗你给我取个?”眼中金光闪闪,甚为期待。

  “……”

  取字这种事,哪能如此随便,即墨心知同这只妖说不清,干脆不解释,一句来日方长且看机缘取便带了过去。

  于是一人一妖,一床一榻,各自就寝歇息,烛火摇曳,光色温柔地随夜色渐渐湮灭。

  翌日,姬宫涅习惯性的赖床,相里苏早早来找即墨商榷,不过一顿早膳的功夫,二人意见便达至一处:先去皇城看看北辰的情况。

  言聿也在迷糊的睡着,相里苏回去叫姬宫涅起床,即墨本打算也叫言聿起床,走到榻边看他窝在那里睡得香甜美梦正酣,一副岁月静好人生无忧的模样,即墨愣愣地看了会儿,觉得这个画面太美好,好的他不想去打碎。

  所以他决定将这个画面留着。

  将生起的异样心思埋下,即墨留了一封信搁在言聿头边,算是有个交代。

  殊不知那边相里苏一句轻飘飘的威胁就能让姬宫涅精神百倍,于是三人一行,即刻去往皇城。

  借由姬宫涅的法力,三人一同隐了身形和声音。相里苏来过一次皇宫,轻车熟路地给姬宫涅指方向,红艳的火凤驮着两人不做耽搁,直捣目的地。

  到达时北辰刚上完早朝,在寝宫金銮殿内躺着歇息,殿外重重守卫巡逻更替,气氛肃穆,唯有来回穿梭的禁卫踏踏而过的声音不时突兀地响起,除此之外,一片死寂。

  姬宫涅带着两人如入无人之境,直接在金銮殿的内室落脚,随意挥了下手,一道明晃晃的结界罩下,便将金銮殿与外界彻底隔绝。

  穿过重重藕色的纱幔,华丽的龙床映入眼帘,一身明黄龙袍的北辰正躺着假寐,端的是气度不凡,不怒自威,只有眉宇间的川字显得格格不入,屋子里香烟袅袅,味道甜的有些腻人。

  即墨和相里苏只能看到这些,可姬宫涅不同,一进来这间内室,他就看到了满屋子的黑气,包括躺着的那人脸上都很浓郁,不由得想道那邪曲的威力竟然这么大。

  相里苏敏锐地注意到了姬宫涅的一脸嫌弃,问道:“怎么了?”

  姬宫涅正回脸色道:“这人差不多只剩一月了。”

  话落,即墨和相里苏俱是一怔,姬宫涅的话,他们坚信不会有假。

  新帝即位不过半年,至今尚未立后,膝下更无子息,若是他真就这么去了,皇位教谁来坐?且不说天下各路豪杰会不会揭竿而起,单是他父皇那几个尚在世的不省事的兄弟,恐怕也要为此争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无论哪种结果,受苦受难的还是无辜的黎民百姓。

  “他对姜吟……”相里苏收回目光,轻叹,“还是执念惹的祸。”

  即墨走到床头看了看北辰,微微思索片刻,转头问道:“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快速又全面地了解他和姜吟的过往?”

  相里苏先摇了摇头:“不少臣子宫人都知道一些,可惜都是片段,不完整,而且又忌口,从这些人入手有难度。而我只知他们相识是在两年前,那时……我还在至究谷养伤。”

  魂未殇(三)

  话落若有似无地哼笑了一下,姬宫涅闻言挑了挑眉,也笑嘻嘻地走过来,温柔地揽过相里苏的肩头。

  即墨有些无语,但也极有耐心地等待着,只是看着这个画面没来由地让他想起榻上那只安静沉睡时孔雀,心底又是一阵莫名的悸动。

  姬宫涅望着相里苏片刻,这才慢悠悠地回答即墨:“办法爷倒是有一个,只是有点麻烦。”

  “先说来听听。”

  “有一奇楼,名叫望尘楼,楼高百尺,只要站在最顶层,便可通过它看尽一个人的前尘过往……也可看现在,但不能看未来。”

  即墨稍作沉默,像是注意到了什么忽然反问:“宫涅,若真如你所言,这种奇楼可不像是凡物,你如实说,它坐落在什么地方?”

  “冥界。”

  “这哪是有点麻烦?”相里苏斜睨他一眼,对他的自信很是无奈,那边即墨也是一样的表情。

  “别不信啊,爷说话可是极有分寸的,说是有点,就是有点而已!”

  即墨、相里苏:“……”

  “你们可知,当今冥王是谁?”姬宫涅笑的更加眉飞色舞,甚至有些得意,“郁长黎。”

  这个名字一说出口,即墨言聿无甚反应,相里苏倒是震惊得不轻,身体有一瞬的僵直。

  郁长黎,是雁苏的二号弟子,相里苏的师弟,姜吟的二师兄。

  相里苏之所以惊异,也是情理之中,毕竟三年前他离开雁苏时,郁长黎还是那个温文尔雅宛如春风的谦逊公子,眨眼三年,他怎么就能堕成冥王远离尘世?!这变化一下子从白到黑,着实教人难以接受。

  相里苏心中微微苦笑,难怪雁苏现任掌门人是三师弟司空寂而不是郁长黎,难怪……原来品貌修为诗书礼乐样样仅次于他的师弟郁长黎,已经不在人世了啊……冥王,那个象征着黑暗与邪恶的存在,如今却与一个明月清风般的男子挂钩,真真正正是不可思议,想来不过短短三年,物还是,人已非。

  相里苏把郁长黎的事言简意赅地解释一通后,便再无话,白皙的脸上既看不出悲楚也看不出其他。

  即墨听罢幽幽转回重点,道:“既与冥王有交,去那里借用望尘楼可否会容易一些?”

  姬宫涅笑容不改:“不好说,这得看苏儿。”

  “我?”相里苏下意识地反问,心底却明白他即将要说什么,无非是那层关系的利用罢了。

  “我们如果入了冥界,只能算是不请自来的擅闯者,可若是有了苏儿你这个与冥界至尊冥王都曾称兄道弟的人在,无名鬼卒谁敢轻举妄动?届时你再随便拉两句,一旦说动郁长黎,还怕我们不能成为他的座上宾?”姬宫涅把算盘打得波啦啦响,得意洋洋。

  相里苏:“……”

  一旁即墨赞同点头:“这的确可行,如此也省事许多。”

  相里苏仍有所顾虑:“我没多大把握,他现在毕竟是冥王,掌握着世人的生死大权轮回转世,而他如今是什么样的性情,怎么处事,以及那层所谓的师兄弟尚且薄厚与否……我皆无法笃定。”

  “不必担心,先试一试。”这话是即墨和姬宫涅同时说的,二人对视一眼,即墨继续道,“即便不成,想来他也不会为难了去。”

  相里苏终是点头:“那便姑且一试。”

  话音刚落,床上躺着的北辰突然□□一声,满脸痛苦之色。

  “看来,他也不好过。”即墨立在床边,首先注意到异象,盯着北辰的脸观察片刻,扭头对姬宫涅道:“宫涅,帮他压一压邪念。”

  姬宫涅闻言默默地抬起闲着的手臂,掌心红光流转,几步之外的北辰脸上顷刻被一股红雾笼罩,光晕若隐若现,北辰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

  “好了,我们走吧!”

  “就这么简单?”两人异口同声,语气极为怀疑。

  “……爷做事何时出过差错?此举不过是缓释他身上的邪气,维持一段寿命而已。”

  三个人从金銮殿出来的时候,外面已是一片鸡飞狗跳热火朝天,宫女太监加禁卫,足足有上百人,悉数被姬宫涅设的的结界阻在大殿外面,门口处偌大一个弧形人墙,个个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往那道无形的屏障上拱,嘴里啊啊叫着,表情精彩至极。

  更甚的是,旁边不知何时挪来了个木制高台,地上扎不进去就从天上来,几个小太监在台下扶着架腿,台上一个脸色苍白的太监乘了一个纸风筝,朝着殿门那边跃跃欲试,下边人卯足劲儿地喊加油。

  姬宫涅看着这喧哗的一幕生生笑成内伤,连飞的节奏都险些没把持住,颠得上面两人极为无语,之前在屋里听不到外面的动静,没想到会是这样。

  适时收掉结界,刚巧台上那人凌空跃下,华丽丽地扑在殿门口的台阶上,余下人顿时炸了锅:“进去了!终于进去了!”“真是见鬼,快看看皇上怎么样了……”

  彼时,三人已经渐行渐远。

  回到客栈,忽略一楼的人声鼎沸喧闹嘈杂,几人上楼各回各屋,然而几人的出现还是让这热烈的气氛凝固了片刻,对于这种场面,某人早已司空见惯,于是俊脸一扬,气场更加不知收敛,昂首挺胸地上楼,徒留下首的掌柜大声地招呼着来拉动气氛。

  时近中午,言聿早已醒来,即墨进来时,青衣穿的整整齐齐的公子正坐在桌边不停地翻着那封即墨留下的书信,一见着人回来,顿时喜笑颜开,二话不说上来就是一个亲切的大拥抱。

  即墨:“……”

  冷不防的被人拦腰抱住,即墨身形略显僵硬,愣了片刻正想提着这厮的后领将人提开,言聿却自己起来了。

  “你干什么?”即墨直直地看着他,目光灼灼。

  言聿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慢吞吞道:“诗诗你别这种眼神啊!”说话时举起手里的一根东西在即墨面前摇了摇。

  即墨一看那物什,顿时明白了,明白的同时,眼底无奈一闪而过:“你什么时候放我身上的?”

  言聿将绿盈盈的孔翎在手里转了又转,一双桃花眼邪气横生,滴溜溜地看了即墨半晌才道:“你猜!”

  对于这带着轻佻意味的眼神,即墨不躲不避,只是想不到他会将上次用在璃月身上的手段使在自己身上,而自己浑然不觉,心知妖的能力有时真不是人能估量理解的,遂便不再纠结于此,一心注视着他那魅惑的眼眸,空气里有微妙蔓延,彼此看着竟是久久无言。

  最后还是言聿先败下阵来,认输般地叹息一声,转身一语不发地躺回去叼孔翎。

  即墨顺势坐在桌边,品着清茗静静等待,偶尔回头看向床上那人,心绪如麻,竟然怎么都做不到往日那般静如止水。

  为何会有这种情况,为何会是这种感觉,即墨心底清楚这是个什么兆头,没有意外,只余心惊。

  那边,言聿翘着二郎腿抖啊抖,双手抱头,摆着自己标志性的姿势,丝毫不知即墨这边的心思是柳絮散落空中时才有的凌乱。

  取下口中的孔翎,言聿翻身而起:“诗诗,我们是不是要去一趟冥界?”语调高扬,期待满满。

  说期待一点都不为过,言聿不仅想看看那些人的故事,也想看看传说中的冥界是个什么样子。

  即墨正脸看向他,淡淡道:“你也要去?”

  “……”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根本不在前往那里的人列?没叫上他一起去皇宫他都已经大方的不计较了,为什么去那里还没有他?这么一想,言聿顿时憋屈了。

  即墨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继续道:“想去就去,一切随你。”

  刚刚他不过是随口一问,其实究竟谁去那里根本没定下来,不曾料到这只妖会敏感成这样……

  于是言聿再次笑开 :“诗诗若去,我便也去。”

  “……去冥界,你可有途径?”

  “我……”言聿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似乎能力不够……”

  “什么能力?”

  “自然是打开冥界之门的能力,不过既然有那个臭红毛在,还担心什么?他道行那么深,想来于他也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儿!”话毕摆摆手,安然地再次躺下,还吹起了不知从哪学来的小调。

  即墨不觉还能说什么,索性沉默,渐渐想起了另一桩事——芜遏石消痕之法。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街市上依然一片繁华,人群川流不息,车马往来不绝,喧哗热闹一如白天。

  姬宫涅和相里苏来到即墨房里,几个人守着月光烛火,静静等搂外熙攘渐止,等灯火阑珊,等月上中天,等子夜来临。

  四人围坐在桌边,即墨率先开口问道:“宫涅,冥界之门在何处?你又如何打开?”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姬宫涅笑的自信无比,“跟着爷走,准没错!”

  魂未殇(四)

  “会耗费你多少精力?于你自身是否有损?”

  这回是相里苏回答的:“思书考虑颇为周到,不过不必忧心,他死不了。”

  众人:“……”

  这像是相里大侠说的话?言聿忽然觉得自己很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位白衣公子,明明永远笑的暖如春风,言语间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想了想,言聿还是问出自己的疑问:“入冥界……是身入还是魂入?”

  “魂入太冒险,身入。”姬宫涅答道,兴许是觉得这个问题问的颇有深度,看着言聿的目光带了些赞许的意味。

  言聿撇撇嘴,权当没看见。

  子夜已至,姬宫涅带着三人在桌边立好位置,自己一手握着相里苏,一手拉着即墨,即墨正要握住言聿的手腕,言聿嘿嘿一笑,自发地过去抓住即墨的手,十指紧扣,即墨顿了顿,没有拒绝。

  四人成环,随着姬宫涅的心诀念起,一道竖直的红色光墙从地板上快速升起,将四人圈在中间,直到影墙漫过头顶,光束倏地消失,而四人刚刚站立的地方,只余下一张梨木圆桌,静静承接满室的孤寂。

  不过盏茶功夫,四人再睁开眼时,眼前已经不是那个世界。

  一方川水长流不息,水上冥桥死寂矗立,长桥尽头处一位老妪正持汤远望,眸光晦暗地等着一批又一批的魂归者,远方黑雾弥漫,重重云峰之下可见一座百尺高楼,想来便是那座望尘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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