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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肉肉喵 24290字 2023-03-10

  ──时光飞逝、岁月流转。

  尽管心头仍旧清晰留存着那一夜知晓自个儿不过是自作多情时椎心刺骨的痛、也仍然清楚记得新婚之夜盖头下庭芳交错着温柔、无奈与羞怯的表情……可当八年的光阴倏忽而逝,蓦然回首,心底感受最深的,却仍是老生常谈的四个字。

  世事难料。

  ──八年前,知晓自个儿所以为的两情相悦不过是一厢情愿后,本决意终生不娶的他最终在机缘巧合下早早成了婚;可那个一心想成家立业、并因而无心却残酷地将他由误会中狠狠打醒的人,却不仅错过了那场本以为十拿九稳的姻缘,更一直到八年后的今日都仍孑然一身……可当柳靖云以为自个儿便将一辈子像这样深埋情思,仅作为那人的挚友、庭芳的夫婿、以及自个儿孩子的父亲过完一生时,命运,却又一次开了他一个大玩笑。

  庭芳死了。

  ──同他结缡七年余、更为他育有一子一女的妻子阮庭芳,在五个月前因病过了世。

  当初之所以会择庭芳为妻,除了家世相当、性情相合,也是因为彼此同为伤心失意人的身分──亲事定下前的那一次相谈里,他们在相当程度上同对方互相坦了白,并由此定下了日后的相处章程──不涉情爱、只谈责任,相敬如宾便是对彼此关系最好的形容。可便不存分毫儿女情长,七年的相守相伴、生儿育女,亦足以让两个彼此扶持的伤心人真正将对方当成了至亲家人看待……更别提妻子的病根,还是两年前生下长子柳安阳时落下的。

  ──由于彼此比起夫妻更像盟友的身分、以及各自心里的魔障,他们便是同房而寝也多分榻而睡,就连夫妻敦伦行房,亦仅在有所必要时才会为之──尤其两人运气极好,成婚月余便已在阮庭芳身上号出了喜脉,故除刚成亲的那个月,二人还是直到长女柳曦满四足岁后才迫于柳母崔氏想抱孙的急切而再次行房,并因而有了长子柳安阳──却不想第一胎顺产的阮庭芳却在生第二胎时伤了元气,自此身子每况愈下、而终在五个月前舍下了一双儿女撒手人寰。

  柳靖云虽因始终在心底深深惦记着那个人而无法对妻子怀有男女情爱,可却一直是将对方当成了朋友和家人看待的、这些年来也从不曾放弃为她调理身子改善体质。故当一切努力转眼成空、亲眼见着妻子在他的面前阖眼咽气、两个稚子却仍似懂非懂地想唤醒母亲之时,便是自来冷静理智如柳靖云、亦不由难过地当场掩面落了泪。

  ──可他却连好生沉浸在悲伤之中的余裕都未能得着。

  方其时,四皇子谋逆一案的余波未平,刚拜相不久的他正是责任最沉、职司最重的时候,故一场劳心费力的丧事才刚忙完便给圣上下旨夺了情,却是妻子的断七一过便回到了朝中……好在那堆积如山的事务对于转移哀思却也有着那么些帮助,这才让连静下心来好好回忆妻子都无法的柳靖云勉强撑过了甫丧妻的前五个月。

  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是:当前些年一直远在西蜀的齐天祤因职务调动而终得上京前来安慰、陪伴他时,这些年间因分隔两地而聚少离多、却也同样相安无事地维持了八年“友谊”的他们,会在这已又睽违一年的重逢不久……便因旁人对他的暗算而阴错阳差地迎来了昨夜的云雨巫山、缠绵欢合。

  尽管如今的他已成鳏夫、并不存在什么勾搭成奸的问题;可妻子的一年丧期仍未过半便出了这种事,对象还是这些年来他始终压抑情思、竭力维持着挚友关系的那个人,却教柳靖云如何平静以待?更别提他们所做的……远不只像昔年那般的互相抚慰而已。

  ──昨夜,在他的失控中、也在天祤无法坐视不理的同情下,就是当年“情浓”之时都不曾越过的界线、亦在一片狂乱中为彼此突破了殆尽。

  那是他第一次敞开身子接受天祤,也是他第一次那样深切地为对方所填满、所占有、所侵夺……可尽管是早在动心之初便已默默冀盼起的一切、这八年来亦始终未能真正断绝过奢望,可当一夜情狂后、乍然梦醒之时,他心底最先涌生的仍非满足或感慨……而是深深的自厌、狼狈和难堪。

  恰似八年前、他因故明白了自个儿不过是自作多情的那一夜。

  因为他的“如愿”,说穿了不过情势所逼──若非受了旁人暗算中了春药,自打那一夜便同天祤谨守礼防的他又怎会在对方面前露出那样的丑态、让因关心而前来陪伴他的友人不得不勉为其难地抱了他……?便是因药性而失了自制,柳靖云也仍清楚记得昨夜天祤将他按倒榻上抚慰撩拨时挣扎而为难的眼神,却是轻而易举便将他这八年来好不容易才武装、建立起的心防,又一次毁得支离破碎。

  他的骄傲、他的矜持,亦同。

  这些年来,他之所以坚持对齐天祤“守身如玉”,除了情感上的少许洁癖之外,亦是为了守住自个儿早已伤痕累累的心──尤其在杭州守备任上,见识了江南繁华糜烂的齐天祤已然知晓两个男人也能进一步交欢燕好、更能倾心互许的事,自然让他不得不多加防备,以免因那始终未能湮灭的情思而坏了彼此的关系。

  而这,也正是今晨清醒后、柳靖云即便身子无比难受,亦仍以需得上朝为由逃离了友人身边的主因。

  因为他怕。

  他怕八年的压抑隐忍功亏一篑、怕自身情意已在彼此躯体相合、肢体交缠的同时赤裸裸地摊在了对方面前……所以他甚至连试探观察都不敢,便就那般故作镇静地仓皇离去,然后强忍着周身不适与体内深处残留的触感回房更衣上了朝。

  柳靖云知道自己在逃避。可眼下的他,却已没有像平素人际往来又或朝会奏对时那般从容地应对一切的余裕──事实上,就是今日早朝,他也是足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得以将心思专注在朝会之上。好在近日朝中无大事、早早便已散了朝,已身为当朝宰辅的他也不怕在自个儿的一亩三分地被人拿捏住,这才一反平时地于府衙对着一叠奏摺虚应故事了一天,直到未时末才散衙出了皇城准备回府。

  他年纪尚轻,又多年习武,故虽身居高位,却是从未求过于皇城内乘銮骑马的恩典……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他毕竟已不是一、二十岁的年轻人,昨夜又“初经人事”便因药性而给身强体壮的齐天祤折腾了好几轮,这一整天强撑下来,却是连往日不甚以为意的区区几里路都走得有些艰难,而终在离城门尚有小半里时有些虚软乏力地靠上了一旁的墙沿。

  “柳相?”

  便在他尽量不动声色地倚墙暂歇时,一阵熟悉的唤声由后传来。柳靖云闻声回眸,入眼的是一名身着三品朝服,气质温文、相貌清俊儒雅的男子,却是与他年纪相仿、亦同为朝中年轻新贵的刑部尚书于光磊……此人乃是晚他四年登科入朝的状元郎,虽是寒门士子的代表,却背靠着柳靖云的老故人──擎云侯白冽予坐镇的擎云山庄,便是地位虽仍较柳靖云差上不只一筹,也不是能轻慢以待的对象……不过柳靖云的谦和有礼已是刻在了骨子里的,故眼下整个人虽已有些虚浮欲软,却仍是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同对方含笑招呼道:

  “于大人,真巧……也刚散衙准备回去么?”

  “是的……”

  见柳靖云转瞬已然端整姿仪长身而立、神情间亦瞧不出半点异样,因见着对方扶墙前行而近前关切的于光磊一时还以为是自个儿眼花了,却是瞧清对方额际领间的汗珠后才意识到了眼前人的强撑,忙取出汗巾上前替他擦了擦,并一把扶上他肩头、关心地探问道:

  “柳相身子不适么?此处已近城门,需否下官请人备舆──”

  “不必了……多谢于大人关心。”

  只是还未等于光磊问完,柳靖云便已不失温和却隐带执拗地拒绝了对方的提议,“柳某行走无碍,仅是一时有些目眩……于大人还有家人在等,便莫要因柳某而耽搁了。”

  他口中的“家人”,指的却是白冽予胞弟、擎云山庄三庄主白炽予──因西门晔当年图谋岭南时的一招障眼法,让至今未娶的于光磊和白炽予的关系成了朝中半公开的秘密,而白炽予也总是在散衙时不避讳地在皇城外接情人回府,这才有了柳靖云此言。

  见他直言拒绝,于光磊虽似仍十分忧心,但却还是在一句“如此、下官便先走一步”后一个旋身快步离开了此地……听着那略显匆忙的足音,忆起往日见着的、他二人于皇城前不失亲昵地交谈相处的情景,饶是柳靖云处事自来不萦于外物,亦不由因自个儿眼下的状况而升起了几分羡慕。

  可他毕竟是极为冷静自持的人,便是因状况不佳而难得地有些伤春悲秋,却也不是就这么自怨自艾起来的人。故又自一个深深呼吸吐气后,行仪举止俱完美无缺的他已自重新迈步前行、强撑着越渐沉重的身子仪礼端方地继续往城门的方向行了去──

  “真是的……为什么我得帮那家伙?”

  “炽!且不说柳相乃是当朝宰辅,单是他和冽予之间的渊源,便已当得你一点举手之劳了不是?”

  “好啦好啦……”

  却在此际,但听前头一阵对话声随两道足音由远而近,入耳的话题言词让听着的柳靖云不由有些讶异地挑眉抬头,只见方才离去的于光磊已然去而复返,还拉着不情不愿的白炽予一路奔了过来……瞧着如此,知道两人是帮自个儿来了,饶是柳靖云并无倚靠他人之意,心下亦不由几分暖意升起,遂在二人驻足时蓦地一揖微礼,苦笑道:

  “抱歉,劳两位担心了。”

  “……算了算了,知道就好。”

  硬给情人拉来、对柳靖云的印象亦称不上太好的白炽予本存了半肚子气,可瞧对方一知晓自个儿来意便这样真诚地施了一礼,心下却哪还计较得下去?没大没小地挥挥手让其无需客气后便自抬臂撑扶起对方、在于光磊的随同下仗着一身功力硬是将柳靖云一路“架”出了皇城。

  白炽予这过于随性的“举手之劳”让给被迫帮忙的人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却因没什么挣扎的气力而只得认命接受了对方的好意、仪态尽失地“走”完了那段让他走得十分艰难的路程。

  只是谁也没想到的是:三人一行甫出皇城、打算帮人帮到底的白炽予才想着将他继续“架”到柳府马车停放的地方,不想一抹身影却于此时骤然闪至身前,竟是探臂一勾便将本给擎云山庄三庄主架着的当朝宰辅夺了去!

  这下变生突然,白炽予猝不及防下只得一个横身先将自家情人护住,同时周身功力运起、阵势一整便待伺机将给劫走的柳靖云从贼人手中夺回,却方定睛瞧清楚那“贼人”样貌,便已因对方的表情与动作而彻底呆了住。

  ──但见前方一丈处,一名身着深青色武者服、容貌刚毅、气度冷厉的男子正以一双锐如刀锋的冷眸睨着自个儿,先前出手夺人的那只右臂却正占有般地紧紧箍锁在柳靖云腰间,而“被夺”的后者神情间却不仅未见分毫惊慌、反倒还是隐隐带着几分苦涩和无奈地……白炽予毕竟是过来人,瞧着这模样哪还不晓得眼前两人的关系并不一般?无意掺和进别人情侣吵架的他当下索性收了功力、也不多说什么便自带着犹是一脸茫然的于光磊上车回府去了。

  见二人连一句招呼都不打就走,柳靖云便不至于小心眼地为此记恨,心下亦不由一阵无奈。原因无他:那名突然出手劫他的“贼人”不是别人,正是今日他千方百计想避开的齐天祤……只是如今木已成舟,那让他难以面对的人亦正罕见地板着一张脸用那双锐眸怒视着自个儿,给对方铁臂箍得无处可逃的柳靖云微微一叹,却终只得如同晨间一般用惯常的冷静自持武装起自个儿,唇角一抹略带复杂的淡笑勾起、温声道:

  “既然来了,便一道回去吧。”

  “……我本就是来接你的。”

  齐天祤脱口的音声冷沉,而在瞧见怀中人额际颈间无从掩饰的薄汗和明显较之平时苍白了少许的容颜后眉头一皱,又道:

  “既是身子不适,为何还这般勉强自己?”

  “我有我的职司,自不是说放就能放的。”

  微微侧首避开了那令此刻的他难以逼视的眸光,柳靖云寻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答道,容色却已因心底此刻的紧绷而又更白了少许……瞧着如此,齐天祤纵有千般疑问,亦无法在这种情况下脱口──更别提前方守卫皇城的禁军还正有意无意地朝此处瞥来──而终只得在抬袖替对方拭了拭汗后就着眼下的姿势强硬却也温柔地将人扶抱起,在不至于让友人因此失仪、却也不必费什么气力的情况下上了前方停驻的柳府的车驾。

  “……是谁下的药?”

  却到车驾起行、车轮辗过石版路的规律响声传来,又自强硬地以身为枕让柳靖云靠着减震的齐天祤才再度开了口。音调冷沉尤甚先前,更带着几分无从错认的杀气……不愿细辨对方的沉怒有多少是因自个儿昨夜的失态与可能流泻的情思而起,柳靖云索性不让自个儿深想,仅就事论事地答道:

  “多半是仇氏的人吧,想以孝期行房为由设套污我名声……”

  顿了顿,意识到尽管昨夜缠绵欢好的对象是身旁无故遭殃的挚友,那“孝期行房”的罪名仍是坐实了的,顶多是不会外传、更不会有哪个丫环不明不白地流落到外出言指控,柳靖云心下复杂之情愈甚,却终仍是语气一转,软言柔声道:

  “这事儿我自会处理,你入禁军的事才刚定下,千万不要冲动。”

  他平素虽性情温和,可真动起手来却是雷厉风行、不留情面,故齐天祤虽有心替他出气,却因同样熟知这点而在听得如此一言后有些憋闷地按下了原先的打算,只一个抬掌覆住他双眼,讷讷道:

  “是我不该提这些……你好好休息吧。”

  “……嗯。”

  知道这是友人应承了自个儿劝阻的意思,柳靖云虽对昨夜的“后果”何时会爆出有些心惊胆战,却因身子的疲惫和此刻看似与往日无二的相处氛围而终暂时放松了身心,轻轻一个颔首后便在那只宽掌的覆盖下阖上双眸、靠着齐天祤于车上小憩了起来。

  ──只是随着车行渐远,给他压抑多时的疲惫袭卷,却是让柳靖云休息休息着不知不觉便沉沉睡了过去……由那转趋规律的吐息听出身旁人已然熟睡后,犹自木着张脸的齐天祤混杂着几分苦涩的眸光微柔,而终是一个倾身、尽可能不影响到对方地将柳靖云的身子深深包拥入了怀──

  * * *

  许是积沉的疲劳过多、哄他入睡的人又有意放任纵容,当原先只打算在车上小歇一会儿的柳靖云终得由睡梦中醒转之时,已是第三天的午后了。

  知晓自个儿竟就这么睡了两天两夜、自个儿院里的人却都由着齐天祤的意思不将他叫醒时,便是清楚朝廷那边自有人替他告假,柳靖云却仍是难得地将柳诚等几位心腹家人发作了一顿……只是听着柳诚一声不吭地领完罚后才直言“已看不下去他如此苛待自个儿”,又告诉他齐天祤自打七天前入京住进相府后便已越俎代庖地一点一点打理起了内宅事务──这些原是由他过世的妻子负责的──还将一切处理得井井有条,却是让听着的柳靖云心下一时复杂莫名,突然发觉自己竟有些看不懂那个认识足有十五年的人了。

  ──毕竟,就算在得知了自身的愚昧、并将彼此的关系重新拉回“挚友”份际上的这八年间,他也没少替因驻守地方而聚少离多的友人打点仕途上的一切……不论是地方上的人际脉络;又或是朝中、军中上下的关系梳理。以齐天祤不善逢迎的脾性,能不受小人阴谋暗害顺利地做完一任杭州守备、又在转入西蜀大营后在那个地方豪族──便是碧风楼──势力大过一切的地方过得如鱼得水,自然是因为有他在背后默默运筹帷幄的缘故。这么多年来,不声不响暗中照料对方的角色一直是由他担纲的;却不想彼此的“地位”,竟也会有像这样调转的时候。

  曾几何时,昔日不通人情事故、总需得自个儿在往来处事上多方提点维护的人,竟也有了这般俐落的手腕?虽说那强硬而固执地关心他健康的态度仍与当年在地字营时无甚差异,可对照上彼此如今的身分地位,却是让人不禁越发感慨了起来。

  ──尤其在他趁着这被迫多出来的空档去母亲院里陪了两个孩子一阵,却听小丫头说出“囡囡长大以后要嫁给齐叔”、又听才两足岁的儿子嚷嚷着“我要齐叔、我要骑马”后。

  虽说在他们聚少离多的那段日子,每年入京都会到柳府住上一阵的齐天祤早已有了几分家人的架势、也多多少少曾和两个孩子打交道来往过,可像这样的亲昵热闹,却仍是往日所不曾有的──据母亲所言,不光是他昏睡的这两天而已……自打七天前住进来后,天祤只要一得空闲,便会来母亲院子里花上一、两个时辰陪两个孩子玩上一阵,自然让骤失娘亲的两个孩子迅速同天祤变得亲近熟稔、甚至都到了让他这个做父亲的有些吃味的地步。

  ──更可笑的是:为人父、为人友的他,却连自个儿吃的究竟是谁的味都搞不清楚。

  告别母亲和两个孩子回到自个儿院里后,思及自个儿下午醒转起身至今、短短两个时辰不到的光景里所受到的诸般震撼,柳靖云有些恍惚地孤身靠坐床畔,不知不觉间浮现于脑海中的,却是八年前将他曾经的年少轻狂彻底扭转的那一夜。

  ──以及……当他问起对方究竟是怎么看待自个儿时,天祤那番真诚深挚、却也无比残酷的言词。

  ‘自然是我最亲近也最重要的挚友、兄弟了──我虽是个孤儿、从未体验过所谓的手足之情,可以你我之间性命相托的袍泽情谊,就是俗语说的‘比亲兄弟还亲’,想来也亲不过如此吧?’

  ──挚友……兄弟么?

  是了……虽不知天祤因何就那般蹉跎了本心心念念的亲事,可对家庭的盼望想来是不曾变的,所以才会对他的一子一女这般上心吧?尤其他们多年相交,“情谊”始终不变,父亲和母亲也都因天祤定期的来往造访渐渐将其人视为了家中的一员,天祤感念此心更加投入,便也不是什么浑不可解的事儿了。

  ──这八年间,仍停留在过去之中的,只有他。

  只有他,仍可悲地守着那份甩不脱、舍不开的心思,一方面告诉自己只能做天祤的挚友、兄弟,一方面又惦念着那些从不曾属于他的事物……所以当天祤终于渐渐成了他家中的一份子、身边的人也都接受了这件事时,却只有他一人……仍对这样的转变无所适从、不知所措。

  ──尽管年方而立便位极人臣、也如同他曾经期盼的那般有了足够的份量摆脱父亲的辖制,可在和天祤之间的事情上,他的心思,却仍停留在八年前、停留在他为持守彼此情份而以“挚友”、“兄弟”为经纬织出的那张网中……进不得,也退不了。

  直到现在。

  直到……那个仍旧牵系着他万缕情丝的人,早已将他远远抛在后头的此刻。

  望着眼前因夕阳西下而逐渐蔓延开来的一室幽暗,床帷间、已又一次明白了自身愚昧的柳靖云容色怔惚,突然意识到或许就连大前夜令自个儿耿耿于怀、无从面对的那一番失足,在友人眼里或许根本也算不上什么。

  只有他……一心在意着自个儿“防线”被突破、害怕自身情意会被对方所发现,却忘了说到底不过是在帮他的天祤或许根本不曾多想,只是单单“帮”着他、照顾着他而已──有年少时曾经的那番荒唐在,以他们之间的交情,这样的“帮助”又算得上什么大事?也只有多年来一直暗暗思慕着对方的他,才会真正将那番“缠绵”视作缠绵、“欢好”当成欢好,然后为此患得患失、进退失据,甚至还因逞强上朝而整出了这一睡两日夜的蠢事。

  ──一生平步青云、算无遗策的他,却唯有在这感情事上一次又一次地栽了跟头、一次又一次地体会到了何谓“枉然”……

  “靖云?”

  便在此际,乍然中断了思绪的,是自前方蓦然响起的一唤……本有些失神的柳靖云闻声抬眸,只见齐天祤不知何时已然入得房来,正隔着一室幽暗微微皱眉凝视着自个儿,而在提步行至他身前后又问:

  “怎么不点灯?身子仍不舒服么?”

  “……没什么,只是想静下来思考些事情而已。”

  尽管清楚以对方丝毫不逊于己的目力,要想在一片漆黑中瞧清自个儿的表情仍是轻而易举,可满心的疲惫却让柳靖云终究没能如往日那般牵起一个掩饰一切的笑容,而仅是维持着原先的怔忡淡淡道出了如此一句……瞧着如此,齐天祤双眉愈紧、神色一沉,却是足过了好半晌才挤出了一句,问:

  “你在想她?”

  ──此情、此景,这话中的“她”所指,自然也就只有那么一人而已。

  阮庭芳,柳靖云已逝的妻子。

  可听得如此一问、并因而忆及那早前根本不曾在自个儿脑中浮现过的身影时,便知对方有此误会也是情有可原,床榻上靠坐着的人仍是忍不住勾起了一个满怀自嘲与苦涩的笑……恍惚一如神情的眸光由友人身上再次回到那满室空落虚无的幽暗间,却是连顺势应承又或出言辩解的余裕都已再无分毫。

  如不是仍存着少许理性,他甚至不想见天祤、不想见那个让他如此悲惨难堪,却偏又仍让他在乎得胜过一切的人……所以他终究选择了沉默,然后等待着自来“懂他晓他”的那人因“体谅”他的苦衷而就此退开,还他那份默默沉量思考的寂静、也让他能有更多的时间收拾好因又一次的“明白”而彻底乱了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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