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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能小说网 > 都市 > 《小月夜最新完结+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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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肉喵 18124字 2023-03-09

  她的床头上,撂着厚厚的杂志,封面都是铜版纸,可以扇风还可以刮指甲。她对很多人耳熟能详,指着一人能说出祖宗两代。她把他们当成了榜样,有样学样,蜕变得极快。

  黄琴更多的时候,和上铺的人能聊几句。二人相对话少。她去图书馆办了张卡,不想逛街的时候有了借口。图书馆的气氛真适合她啊。她想在自己喜欢的环境里徜徉多久就多久。

  某天,下铺的工友搬走。走得悄悄的,没有告别。黄琴问上铺,摇摇头。不久前,她回得晚,开门闻见一身酒气,是下铺的工友,俊俏的一个人,又哭又骂:什么土鸡,我也是凤凰!她可能在外面耗尽了力气,回来已经体力不支,被几人扶上床,擦了个脸就睡死了。早上,谁也没提,出来混,给彼此留点余地是最起码的道德。黄琴开了窗,这一屋子的怨气瞬间就散了个精光。

  说不定都能长木耳,炒一炒,也是盘好菜。

  空着的铺位一直没安排人进来。上铺的工友就自动挪下来,把她的小夜灯也挪下来。小夜灯磕破了角,也不舍得扔。黄琴撕开一包妙脆角,工友仰起脸说,你不是读书吗?买零食的钱如果要全买了书,你现在也不住这地了。黄琴嚼完一个妙脆角,想想说,我将来肯定不住这地的。

  工友把小夜灯倾向于自己。黄琴想提醒她你这样很快就老眼昏花了。想想她的志向,又知趣地闭了嘴。下铺的床脚不太平稳,垫了一页杂志,工友从铜版纸上撕的,那上面有行红色的大字: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吃着妙脆角的黄琴觉得此话甚是有理。

  中午黄琴这组去食堂晚,因为采购的这批黄桃烂得不少。黄琴摘下口罩透透气,一边拿小刀利落地剜着烂肉,一边小声和身边的人嘀咕,我以后坚决不吃黄桃罐头。工友嗤了她一声:各行各业都有潜规则,你避也避不掉。老板还算有点良心,知道把烂的全削掉,若不削,用点药水处理一下,反正是罐头,你能尝得出来?

  这么黑心,不怕断子绝孙?

  嘘……

  几人看看时间,簇拥着去了食堂。食堂正热闹,分成几堆。有一堆聚着打扑克,有一堆正在食堂门口的台球案子上瞎戳。戳得毫无章法,只要球落袋就算OK。

  黄琴先去打饭,工友跟在她身后,看她的饭盒说,琴儿,你又吃土豆?有青鱼,你不来一条?

  我嫌挑刺麻烦。主要是太油,她不喜欢。那鱼汤漂着一层油,她吃不下去。

  那有蘑菇啊。她们的待遇是两菜,一荤一素,米饭馒头随意不限制。工友见黄琴基本上都吃素,觉得她真是太老实了。黄琴却挥挥手,听隔一桌的人在大声说什么。

  工友胳膊肘捅了黄琴一下,黄琴见她吃鱼吃得有技巧,多看了一会。工友说,说你们屋呢。黄琴说,我们屋怎么了?闹鬼?工友笑,你听。

  声音就从人堆里漏出来:人家这叫衣锦还厂,怎么,怕了?以前瞎眼没看出人能飞上高枝?

  老头缺个儿子,她能生啊。

  这不算正路吧?

  正路?啥叫正路?那个鲁大师说了,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渐渐就有了路。

  黄琴咳嗽着喷了一嘴饭。她觉得她真不是故意的,一粒米似乎还卡进了她鼻孔。她一边低头拿纸巾一边想笑。

  所有人都转移了视线。

  工友不得不说:那是笔名,大师本姓周。

  黄琴赶紧喝了口紫菜汤往下压了压。她觉得食堂其实是个挺有乐的地方,她如果要写段子,每天来采集这么几段就好。

  主讲的人见黄琴还在咳,直接把矛头指向她:看看这俩,说得是黄琴和工友,一眼就望到底,老实巴交走老路的人,浑身上下洋溢着丐帮的气质。

  黄琴又想喷,这下先提前自己用手捂住了。本着求学上进的精神问:啥叫丐帮气质?

  主讲人说:人家能土鸡变凤凰,你们能吗?

  黄琴摇摇头:没这本事。

  看吧,自己都承认,还不算笨。

  旁边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你当时不也提了一网兜苹果追过人家?还说铁定是你的人呢。

  阿弥陀佛。滔滔不绝说话的人双手合十,引得又一阵大笑,他板回极严肃的面孔说,我得回家好好去谢谢我家祖坟,亏得绊了我一脚,否则,我也会堕入苦海啊。

  什么跟什么呀,工友不满地推开几个人,眼看都挤上来衣襟都要沾进菜盘里了。

  你们屋那个狐狸精要回来了。有人对着黄琴解释。

  谁是狐狸精?黄琴刚想瞪眼,工友拉了拉她胳膊,小声说了个名字。

  她?黄琴愣了愣,她才多大啊?跟自己差不多吧,连20岁不到。

  老头都多大了啊?工友也叹口气,唉,想不通。把大好年华耗在一截枯木身上,好可惜。

  瞧瞧你们这酸味,嫌老?人还看不上你们呢。整天脱了工装就穿得跟大妈似的,有时间你们也化化呀。

  枯木?那叫老当益壮,我们组头都说,开会时离得近,老头脸上都泛着红光。

  妈呀,有人小声叫。

  木头不怕烂,吸点营养,说不定都能长木耳。炒一炒,也是盘好菜。

  那叫“枯木逢春”,没文化……

  女人啊,就是有自身优势。

  下辈子,告诉你娘,长了把,拿剪刀割了。

  去你的,老子不稀罕……

  稀罕也是块疙瘩,再浇水也发不了芽啊……

  形势急剧陡转,从同仇乱忾快要变成人身攻击。工友的半条青鱼也被唾沫星子污染得没法吃了。她蹙起难看的脸瞪他们。讨没趣的人三三两两结伴离开,不忘抛下一句:照猫画虎,都好好化化。

  化你娘个头,黄琴一筷子敲到满嘴瞎说那人头上,那人抱头鼠窜,搅得黄琴二人都没食欲了。

  快吃吧,工友说,我们下午还得干活呢,那么多筐桃,不知道削到时候。

  嗯,黄琴低下头和自己的土豆泥,工友却叹着气把筷子放下:你说她回来干吗呀,管我们吗?不是都讲金屋藏娇,吃喝玩乐,怕人知道吗?

  人家有上进心,你还不允许?

  你心倒大,工友不满,这种人,其实心理挺可怕的。爬上了梯子,却把梯子砍断,恨不得底下的人一百年不翻身。

  管她呢,吃我们的饭,领我们的钱,她若断我们的梯子,我们就造她的反。

  你小声点,工友怕怕地眼神传给黄琴,保不准这儿已经有耳目了。

  光脚的怕穿鞋的?我们也没妨碍谁。

  你就是宁折不弯,太刚了,是优点,也是缺点。工友有些忧愁。

  都丐帮气质了,还怕啥呀,黄琴打趣道,还吃不吃,不吃走人,下班去买三柱香菜园子结拜。

  你怎么不知道愁啊?

  愁P呀?愁就没糟心事,没小偷了?

  也是,但总会愁。

  你愁吧,先愁成小老太太。

  别捣我啊,我没吃饱。

  有黄桃呢,随你吃。

  别提桃啊,一提我就想吐。

  这事不会是她干的吧?

  谁?

  她呀。

  哦,她呀……我跟她不熟。

  黄琴背上被工友敲了一记。二人很快套上工服,进车间各就各位。加班一直加到晚上十点,大家都受不了了,开始怨声载道,有人甚至口罩帽子都摘了,骂出了声。烂得实在没法用的挑出去扔筐里,谁也不愿意再去收拾。组长进来看看也摇摇头,让两人把烂桃筐抬去仓库,拍拍手让大家关灯下班,还嘱咐别忘断闸。

  黑暗里,有几人走在最后,工友胆小,身子靠在黄琴背上。出了车间,黄琴的眼也发蒙。她挽着工友的胳膊,二人稍微停会吹吹风。最后那几人超过他们,每人衣服都鼓鼓囊囊。

  工友撅起嘴:蛀虫。

  少管闲事。黄琴拍拍她,朝宿舍走。

  同室的工友在包装车间,回来早点,开了灯,正在洗漱。黄琴往床上一躺,就不想睁眼。室友贴一张面膜,大白着脸跟她说话。黄琴累得不行,室友却少有得打了兴奋剂。

  黄琴捱不住了,说,你想不想发点意外财?

  啊?室友脑有点断弦。

  你现在上前两步走,出门,往左拐,拐完再往右拐,谁叫你你也别说话,走走蹦蹦,声音尽量飘忽,就两字:钱包。别多说,一圈下来,保准你小有收入。

  我?

  对,就你,现在,别洗脸,这道具刚刚好。

  逗我玩呢你,下来,看我拿鞋底扇你。

  别闹了,累死了,想睡觉。

  睡什么睡,大新闻知道不?

  没兴趣。

  你说她怎么那么有自信呢?算准了自己就能生个儿子?

  胜在年轻。黄琴实在不想听,但不得不听。

  是年轻,比老头的女儿还小呢。他女儿还来过呢,上大学了。长得挺好看的。这要成了,这辈分咋叫啊,不乱吗?

  好嘛,版本不断更新添新料。

  瞧你们一个个咸吃萝卜淡操心,关你们家啥事啊?又没让你们排辈分。

  不是,琴,我跟你说,我昨晚上还做噩梦来着。是不是因为这张床她睡过啊。梦里被人揪着头发打啊,打得满脸血啊,吓得我呀……

  那你还不赶紧做做法事?看看床上有没有蟑螂蜘蛛?

  呀,妈呀,室友顶着大白脸把被褥全掀开了,一阵扑腾抖擞,不知道折腾多久,面膜纸干得从脸上掉下来也不知。

  黄琴早睡过去了,相对别人能不能生儿子,她更关心加班费怎么算。

  黄琴发现一车间人都心有灵犀般,全都呵欠连天。她也不好精神百倍,手上的动作也跟着慢下来。工友蹭着,蹭着,蹭到离她一丈远的地方。

  跟我无关的事,别说。戴着口罩,黄琴的声音有些沉。

  昨晚上不算加班费呢?小工友声音一如平和。

  凭什么?黄琴的火气在这攒着呢。

  组长说,是在合理时间范围内,不给算。

  妈的。黄琴扔了小刀,两只黄桃惨遭挤压。小工友眼快手快给扔进废物槽。别这样,她说,摄像头看见会扣你钱的。

  还有个通知呢。

  嗯。

  说要按照年限和表现择优签合同。

  我怎么不知道?

  墙上贴着呢,刚贴的早上。

  你们都签?他们比黄琴来得都早。

  没想好呢。想签也得合格,交保险呢。给你签吗?

  一分钱别少我的,我签。

  会扣钱的,签了合同工资比以前会少呢。而且加班会多很多。

  没人提意见?也不反抗?

  反抗的都走啦,都是一家啦,喝喝酒,吃吃饭,什么事都没了。我们斗不过的。工友搓了搓鼻子。

  黄琴心里重重地哼了一声。那我不干,她说。

  别呀,小工友好心劝,怎么也要熬到年底的,否则没年终奖的,老板算得可精啦。

  嗯。黄琴答得不过心。

  还有啥事?黄琴看小工友跟自己越靠越近。

  听说,有次,上面来检查,不知道怎么得,组长到车间来问谁能喝酒?大家还在互相讨论的时候,人家就站出来了。然后被领走了,然后过了那晚就……

  明白,竞争上岗。黄琴说。

  什么呀,小工友跺跺脚。

  机会来了,也问大家了,你们不上,人上了,然后转运了。你们就眼红了。

  不是的,小工友瞬间离黄琴一臂宽。

  怎么不是?黄琴很是不屑地吁一口气。

  工友忿忿地,掏心掏肺的,竟然是个叛徒!

  黄琴乐得清静。也有点无奈,觉得当个明白人不容易。

  要是下雨来,定美得不行不行的。

  小工友跟黄琴有些疏远,几次食堂碰见都装作没看见。黄琴也不给自己添堵。她明白了不少事,有些事真得无法去勉强。就像你爱吃黄苹果,别人爱吃青萝卜一个道理。夜深人静时,她也有睡不着,睡不着时也会有些小情绪,想一些不太切合实际的事情。这些事情的起因,缘由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程涛。

  程涛就是那个大学生。

  从工友不再向她靠拢时起,黄琴也懒得去看白墙上贴的布告。她没打算长呆,这地方不是她的吉祥地,在看了是扎堆一起热火讨论完,又回去坐冷板凳,不看却还怀揣着外面蓝天白云,她选择后者。

  后来程涛说,黄琴是个有些智慧的人。

  但智慧不是白长的,总有些别的能量转换成的。比如别人会花几百块把顺直的发卷成梨花卷,或者第二个月又把梨花卷拉成顺直,她呢,她去那些小巷子的外贸店淘个半天,淘七八件亚麻衬衣,短袖T恤,一整个夏天五百块钱就够了。室友说她不入格调。

  黄琴觉得舒服就行,格调是吃饱了闲得无聊拿钞票撑出来得一种废气。

  室友瞪着看外星人一样的眼光,用书本把她作了隔离。

  多可怕的调调,听多了,会萧杀她的伟大梦想。她有时也想挽救黄琴,拿一些成功名人的句子念上几次,说你看黄琴,人家吃顿午餐都要几百万美金呢,全球的人都想去吃这顿饭吗?可能这顿饭就是汉堡薯条呢,人家是想去听至理名言呢。这些至理名言都是以字来论的,一句话几个字,折合多少多少美金。说明什么?说明大人物说得是对的啊,是“金玉良言”啊。我们只要按照人说得来做,吃不成大餐至少也能喝个番茄汤的。

  黄琴果真是咬了个番茄的,室友倾心倾力也打动不了这块顽石,再加上黄琴爱啃生的番茄和黄瓜,在她时常沐浴了几厚本的不可触摸,只可远观的成功大人物的“心灵鸡汤”后,黄琴的行为可谓是野蛮人,称得上朽木了。

  有次,室友给黄琴分析了下国际形势,黄琴说,你确定你喝得是鸡汤,不是洗脚水?室友一气之下竟然想跟黄琴决裂了。她刚端了盆水去洗脚,黄琴把吃完的番茄皮和黄瓜蒂扔过去,嗖地,稳稳地呈现了一个完美的抛物线。

  室友想哭,黄琴安慰说,给你杀杀毒,顺便美美容。

  至此众叛亲离,黄琴有成孤家寡人的趋势。

  刚过两天,室友嗫嚅着跟黄琴借衣服。说晚上要参加个PARTY。黄琴二话不说把衣服给她。她挑了那件带黑字母的,说要有个性。黄琴说你一个人行吗?都什么地方啊?安全不安全?室友吭吭半天说不出什么来。黄琴也懒得探究了。都成年了啊,都开始长皱纹了啊,都知道贴面膜补水抗衰老了。再说谁不吃盐呢?并不是只有她吃米面长大的。

  她把室友没看上眼的衣服收好挂着,看室友戴了对大半月环的耳圈,约摸看去足有半斤重。黄琴还想嘱咐两句的话只好又堵回嘴里。她吃了泡面,洗漱完,从枕下摸出借来的书打发时光。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的,衣服都没脱,被猛烈的拍门声惊醒。宿舍头上有架电话机,接电话免费,打电话插卡。电话不知道响了多久,被附近的人接起,说是找黄琴。

  黄琴跳下架子床,趿着拖鞋,去接电话。电话没搁好,正在晃悠悠地颤。她先抬头看了下月光,觉得这个点打电话的都是没素质的。她没好气地喂了一声,对面传来嘈杂听不清的杂音,有重金属哐当,有乱七八糟地叫喊,黄琴耳膜要震裂了。她用手捂了捂耳朵,重新再去听,等得不耐烦时,有个颤微微地声音哑着说,我被打了,你能来接我吗?

  靠!黄琴骂了句。拿了钥匙,又敲别人的门借了把手电筒,想想,往包里塞了点钱,鞋也没顾上换,就飞跑着往外去。工厂很偏,这个时候根本无车可打。黄琴又飞跑上来,她记得有个工友有辆摩托。她迅速地去敲门,说了几句,接着回屋换了鞋,袜子来不及穿,又跑回别人屋,放下二百块钱,拿了人摩托车的钥匙。

  喂喂喂,小心点开,我的车灯刚换了的。别人不放心地嘱咐。

  知道了,黄琴拧着手把加油门,想想,又把头盔戴上。摩托车,她只骑过两回。每回不超过一百米。情况紧急,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她呜两声驶出大铁门,弄得门卫探出半个身子去拿手电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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