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卒儿打完招呼就走了，没发现古利格力后来又回头去看他。

　　看着衣卒儿走过排排书架，开始与女孩畅聊，古利格力笑了笑。但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还是继续看书。

　　坚决不承认自己也看得半懂。

　　回寝殿洗了个澡，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发呆。

　　他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认命地睁开眼，盯着天花板。

　　无论是谁，如果闭上眼，眼前就浮现出一望无际的闪烁着洁白光芒的水晶球，恐怕都会睡不着。

　　不是不想睡觉，只是再难入眠。

　　不是不想清闲，只是怕再想起那些事。

　　那些……星空凝视过的往事。

　　只可惜，该散的还是散了。

　　再深爱的人，也有远走的一天。再深刻的回忆，也有忘却的一天。

　　第二天，米迦勒看着眼圈黑成烟熏妆的古利格力，犹豫地问：“你，确定还要继续？”

　　古利格力点点头。

　　米迦勒皱着眉头，好像内心纠结了许久，最终决定：“你给我回去睡觉！”

　　古利格力的脸黑了一下：“我都等了这么久，你这么说不怕我逮着你让你一年不睡觉？”

　　米迦勒嘴角抽搐：“别……我都这么久没熬夜过，那肯定受不了……”

　　“给我！”古利格力干脆利落地伸手。

　　米迦勒后退两步：“喂，古利格力，我早就想把‘司不眠的’这个冠号送你了……你真要这本书的话，不如就一并拿了冠号？”

　　古利格力斜眼：“你真的进化成老妈子了，米迦勒。小天使乱嚼舌根，你也跟着介意？”

　　砰的一声，米迦勒进化成了西红柿。

　　古利格力趁机绕过去，看也不看米迦勒地拎起一本书看了看封面。

　　封面黄的厉害，上面的字体也是早期魔法的古板样式。上面写着：一个万岁老人的追忆。

　　要说“司不眠”的问题，早期那是大家都忽视的小名号。直到有一天，某个天使好奇地问了一句：“米迦勒殿下，您这里卖蓝色小药丸吗？”

　　完。

　　古利格力用富有学术气息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书。

　　这本书看起来厚度仅达五厘米，实际上内里封存了魔法，手动翻起来，那是绝对万页开外的料。

　　他不是真的闲到看这种追忆一万年的过去……的无聊书——腹诽一句：那真是像老太婆的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

　　只是，他真的再也找不到关于那么多年前的过去的书了。

　　找书的起因，源于一件比较诡异的事。

　　众所周知，拉斐尔的白魔法是全天界无可非议的第一。

　　某一天古利格力正巧撞见有一个学生跟自家曾曾曾祖父炫耀自己见到了拉斐尔，满脸兴奋地赞美之。老人家微笑着听完了，摸摸他的头，说：孩子，这不一定呐，现在拉斐尔是第一的白魔法师，可是在天界的黄金时期，就说不准了。那学生噌的兴奋了，只是怎么追问也问不到那个人的名字。

　　古利格力那时候还处于成天神思恍惚的状态，听了这话，搁了两分钟，忽然开始想一件无聊事：

　　——呃，白魔法的话，究竟是拉斐尔强还是……？

　　——等一下！

　　古利格力努力地回忆了好一会儿，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

　　——咦？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那个人用白魔法？

　　为了证实自己的记忆没有退化到那个地步，古利格力开始向米迦勒、拉斐尔、加百列、乌列和衣卒儿等等相关人进行旁敲侧击。

　　这件事足足花了他两年时间。

　　最终他确认，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见过那个人用白魔法。

　　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古利格力开始泡在图书馆，用米迦勒的话来说，纯属自虐。

　　他去翻天界史了。而且是早期的，华丽辞藻堆砌成的诗歌版天界史。

　　这一翻，又是几年。

　　这几年里，衣卒儿就从被革职的副官位子，一路上爬到末席的文书官。

　　古利格力翻完了天界史，终于发现那个人还真从不下第七天，也几乎没用过几次魔法。

　　但是那个人会用白魔法，而且绝对精通，在那个时代是跟真理一样的话。

　　古利格力开始翻野史、自传、回忆录甚至是早期天界报和地下读物。

　　等衣卒儿爬回首席副官的位子，古利格力把书就翻完了。

　　还是没有。

　　于是他现在盯着眼前的书。

　　这最后一本他能找到的书。

　　深夜，古利格力下到了第二天。

　　他站在阳台上，远远望着某个方向，只是目光呆滞。

　　那些一闭眼就晃得满眼都是的水晶球。

　　……可能也是他能抓住的最后一条线索。

　　古利格力仰起头，喝了一口酒，然后把杯子随意摆放在扶手上。

　　甩了甩头，他想起这些天不断回忆起的一些事。

　　比如，从来没有人见过那个人释放白魔法。

　　比如，从一开始，神就截然不同的态度。

　　比如，从来都只有神找那个人，没有过一次那个人求见神的纪录。

　　比如，那个人从来只有宠着情人一段时间，从来没有听说过他动心。

　　比如，那个人星辰般的眉眼……

　　又喝了一口酒，古利格力笑自己又想着想着偏题。

　　这口酒出奇辛辣，他连连咳了几声才止住。

　　然后他笑骂一声：古利格力你这个傻瓜！

　　随后羽翼拍打的声音响起。

　　携起的风带翻了酒壶。

　　酒洒了一地，轻轻泛着清冷的月光。

　　酒壶碎落了一地，碎辉像极破裂的水晶的光芒。

　　那一声轻鸣，没有人在意。

　　他回了第七天，再也没干过旁的事，只是千篇一律地公务。

　　忙得倒头就睡，也没再想过水晶球。

　　他还以为可以就这样忘掉，可惜有一天有一个人揪了他出来。

　　这个人红着眼眶问他：古利格力，你告诉我，你多年前翻了那么多书……是在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