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女人
阿宝吐吐舌头,薛灵芝只作不见,规矩也不是一日就学成的。
这一上午,阿宝喝了好几种茶,学了什么茶配什么点心。
薛先生说了许多,看阿宝云里雾里,笑道:“也有句俗话,甜配绿,酸配红,大肉配普洱,瓜子配乌龙。”
阿宝还是头回从薛先生嘴里听到这么俗的俗话,俗话虽俗,可它管用啊!
这下她知道大妞是从哪儿学来的。
“我还是爱喝滇茶。”主要是爱吃肉点心。
还从中选出自己最喜欢的滇茶,叫芽茶,也叫女儿茶。
红姨爱浓茶,几个丫鬟也都各喝几杯。
等到散了,红姨说:“这一个月一两的束脩给的还真值当。”跟听故事似的,南边怎么喝茶,北边怎么喝茶。
小姑娘喝什么,老太君喝什么。
这些事儿,外头听书都听不着的。
用说故事来给阿宝讲典故,免得她往后出门听不懂,别人打机锋,她成个长着耳朵的聋子。
阿宝还不知薛先生的这番苦心,她以为上学就是这样,学两天玩一天,她更愿意学了。
等她再写了两天大字,等不及问薛灵芝:“先生,咱们明天玩……教什么?”
薛灵芝正拿着朱笔替她把写得好的字儿圈起来,才练了几天,还没什么大进展,听见学生这么说,笔尖一顿。
纸上一个红点儿。
阿宝垂下眼,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就听见薛先生说:“明日咱们学千字文。”
“可我已经学过了呀?”还能背呢。
“那是小儿学的千字文,咱们明日学《女千字》。”
第17章 女人
“千字文还分男女?”阿宝浑然不解。
“《女千字》又叫《女儿经》。”
“跟《三字经》一样么?”
“是闺中女孩最该读的书。”薛灵芝说着深看了阿宝一眼,只盼教了她,她能懂得。
阿宝眨眨眼,大约明白是给她收骨头的书,一听就发蔫。
薛先生还让她全都得背下来:“四书五经,你不必会背,知道典故便成,但这一篇你必得一个字不差的背下来。”
薛先生到林家执教一旬日了,对这个唯一的女学生从来是能哄便不训的。越哄着她学,她就越有劲头,果然还是小儿心性。
说是说十四岁了,可家中实在是娇惯她。
并非有钱人家养的女儿都能叫娇惯,珠围翠绕,炊金馔玉的养活着,不是真娇惯。
真的娇惯,是由着她的性子长到这么大,将她养得率性天然,到要嫁了,才想起这么个性子实难在婆家立足。
林家请她来,就是替小树剪枝的。
是为了让她换一个盆,也能活。
阿宝拿到女儿经,薛先生先说:“把你不会的字儿先点出来。”
她原来只读过三百千,识的字不全,难些生僻些的,她就不认识了。
阿宝拿回去读,通篇看下来,一个脑袋两个大。
先还自己看,跟着就甩给燕草,自个儿卧在大引枕上,让燕草读给她听,她听到哪个字好像不太熟的,就伸头看一眼。
果然不认识,才让燕草画个小圈圈。
一篇《女儿经》才念了几段,阿宝就闭上眼睛:“听听就累死我了。”
燕草捏着书轻笑:“也不难的,要是姑娘觉着实在难背,那咱们就一句接一句,念熟了就好了。”
戥子挨在阿宝身边,手上捧着个绿瓷小碟子,里面放着鲜樱桃,她拎起樱桃梗,往阿宝嘴里塞一颗。
这绿碟子是她挑的,燕草说了,什么东西拿出来都要赏心悦目,盛樱桃荔枝这样的红果子,就得用白碟绿瓷。
还夸她挑得好,说她这些日子穿的裙子衫子也配得好看了。
把戥子夸得脸红,她是偷偷跟燕草几个学的。
她还悄摸问螺儿:“你们以前衣裳是不是有很多?”小姑娘家,谁不喜欢新衣裳。
“我原来是三等丫头,结香姐姐是二等的,燕草姐姐没说过,可她必是一等大丫鬟,像燕草姐姐这样的,一季有两身新衣,还有主家赏的尺头,也能自己裁衣服。”
螺儿又说:“得宠些的姐姐们,自己就有一两箱子的衣裳呢,出门子的时候,这都是体面。”
越说戥子就越向往:“这么好呐?”
螺儿一抿嘴:“还是咱们家好。”
戥子心里打算盘,等她攒够钱回家时,也要赶一辆马车,车里满满当当塞着她的家当。
她在攒钱上是一把好手,原来家里开香药店,从抱在手上时就会打算盘了,如今阿宝屋里的钱全是她管。
燕草管首饰,结香管衣裳,螺儿给她们打下手。
小小院落秩序井然。
燕草读书,戥子喂樱桃,螺儿在窗边给她绣睡鞋,结香提着食盒进来。
一闻就知是厨房新做的油煎肉三角,拿麻油煎的,扑鼻子香。
菱花窗大开着,春日熏风卷起院中杏花吹到罗汉榻上,阿宝咬一口肉三角,长叹一声:“要是不用背书,日子该多好。”
叹完又冲戥子呶呶嘴:“味儿不够,给我搁点醋。”
难得一旬一休,还非得背书。
戥子给她蘸上醋,又喂一个,阿宝嘴里嚼着肉三角:“再来罢。”
燕草低头念道:“凡为女子,大理须明……”
阿宝咽下一口肉三角,攒眉不解:“那,是个人都得明白道理啊,要不跟猪狗有什么分别?”
“针线精致,绣凤描凰。”
阿宝伸出自己的手指头看了看,她掌上有茧,都是练鞭子练的,别说绣凤凰了,她连麻雀都绣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