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说，是我让你以星骨立誓的？”施龄不敢相信，“哪有这么巧，你是蛮荒主，我刚好让你……”

　　他看了看沈淮，又看了看谢遥，无尽的沉默在三人之间蔓延。

　　谢遥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此事已经过去了，我们也不想再提。只是我们也不信会这么巧，所以才来让你摊牌，相应的……我也会把我隐瞒的事情告诉你。”

　　“可我……”施龄挣扎良久，“我当年发现沈淮有此一劫，因为无法避免，只能想着挽救……所以我选了另一个有星骨的人，我不知道是你……我只是、跟随天道的指引……”

　　“天道指引？”谢遥微微皱眉，看沈淮不解地眨眨眼，他先让他坐好才接着看向施龄:“你说你不知道珠子的事情，我姑且信你。但此事也太过巧合，天道一边想控制沈淮，一边又让你来补救，这说不通。”

　　施龄沉默一会儿，看向无知无觉的沈淮:“其实……我不是第一次重生了。”

　　“果然如此。”谢遥恍然大悟，“怪不得你这么焦虑，灵力也越来越弱……想来是不停回溯让你越来越虚弱。”

　　“对，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了。”施龄看向这一对挚友，“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第二世开始，我发现沈淮突然有了死劫，我无力改变，经由天道指引才假装算命先生让你以星骨交换……我知道这是不对的，可我不能让沈淮死，我也不知道你跟沈淮是朋友。”

　　“可你明明跟我说，若想救故友回来，需以星骨为价。”谢遥莫名地看着施龄情绪不稳定的样子，又跟沈淮对视一眼，“你说第二世？那第一世的时候……沈淮没有这一劫？”

　　“对。”施龄深深地看了沈淮一眼，“我不知道当年是你，因为你在我看来一直是蛮荒主，不可能会跟沈淮成为朋友……而且，第一世杀了你的人就是沈淮。”

　　沈淮立马大怒:“你胡说什么！我可能会……”

　　谢遥按住他:“先听他说完。”

　　沈淮缓了一口气，迷茫地看向谢遥:“我不可能……我怎么会？”

　　“我知道。”谢遥想了想，又接着看他，“所以在你眼里，你是觉得能杀了蛮荒主的人不能从此消失？”

　　“嗯。”施龄只觉得自己脑子肯定出问题，他原本是不后悔的，因为他觉得只有沈淮才能杀了蛮荒主，那他以一个人来换沈淮，来换接下来的和平安定是值得的。

　　哪怕他知道没了星骨这人很可能活不了。

　　但这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他是疯了才会做出这个决定。

　　“我只有第二世是重生在沈淮失踪之前……后来我重生的节点虽然都不一样，但全部都在长安一事之后。我之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不能早一点去改变这件事，但现在才发现……原来一切都是天道安排好的。”

　　那他自以为的拯救命运扭转乾坤，从头到尾不都是一场笑话吗？

　　“……但是。”沈淮不愿意相信自己居然是杀了谢遥的人，“按你这么说，谢遥最开始的时候没有失去星骨，那他的蛮荒血脉将一直被压制着……他怎么会是蛮荒主？”

　　因为没了星骨，谢遥渐渐受蛮荒血脉影响，在后来才会顺利觉醒。

　　可是若是第一次他没有失去星骨，那他是蛮荒主从一开始就不成立！

　　施龄惊愕地反应过来，看向若有所思的谢遥。

　　谢遥笑了笑:“这就是我要说的事了。”

　　2

　　“我一直没说十七的事便是等着今天。”谢遥提起十七就觉得好笑，这个一直以来都把他自己当成成就了他的人，却那么容易就死在他刀下，也是讽刺。

　　“这些人不仅只给我埋入了蛮荒血脉，他们一直在蛮荒主死去的地方不停寻找新的东西，加以研究，最终提炼出不完整的蛮荒血脉。他们也一直用活人试验，来观察他们研究出来的东西都作用，但蛮荒血脉是不可能所有人都能够承受的。”

　　谢遥看着沈淮忽然伸过来抓住他的手，有些无奈地冲他笑了笑。

　　“至少在我摧毁他们之后，只有三个人还有蛮荒血脉。一个是现在的卫秋，她基本用不了，蛮荒血脉对于她就像慢性毒药。接着是当年这些人的得力干将玖，还有一个就是我。”

　　在这些年不断的试验之中，最终被埋入蛮荒血脉还能活下来的就只有他们三个人。

　　卫秋和玖都是因为从小就在那些人的掌控之下，一点点适应了蛮荒血脉，而谢遥是他们为了报复谢家的成果。

　　只是没想到谢遥身具星骨，间接压制了还不成熟的蛮荒血脉，让谢遥活了下来。

　　施龄不敢置信:“他们想要什么？他们毁了这么多人……就只是为了自己的试验？”

　　“不。”谢遥也觉得好笑，“一群脑子有问题的人。我后来查证时发现的，他们是许多年前供奉蛮荒主部落的一个分支，最是激进和狂热地崇拜蛮荒主。蛮荒主死后，他们也一直想着寻找下一个如同蛮荒主那般的人，他们追求力量，认为弱肉强食才是这个世界最好的秩序。”

　　“但是没有人能比上一任蛮荒主更能受他们崇拜了，于是……他们就想着，复活蛮荒主。”

　　谢遥看施龄顿时哑了声，又继续道:“不是创造一个新的蛮荒主，而是借这些拥有蛮荒血脉的人，为蛮荒主的归来寻找一个宿主……他们本快成功了，结果被我抢先了。”

　　说起来谢遥还觉得有些好玩，毕竟他当时因为谢家，整个人都不太对劲，干脆就把怒火往这些人身上发泄，答应了卫秋的请求，在他们复活蛮荒主之前，成了新的蛮荒主。

　　看着他们快气死的表情，谢遥很不想承认在当时命悬一线的时候差点笑出声来。

　　这才是让他愉快的复仇啊。

　　那一百年他可是记忆犹新呢。

　　沈淮默默捶他一下:“好笑吗？这事情有多危险你不知道？”

　　谢遥收敛笑意，望着他的眼睛眨眼:“不是说好不说了？”

　　“没有，我想不起了。”沈淮大大方方都耍无赖。

　　谢遥:“……”行吧。

　　“但是……我成为蛮荒主，也是需要天道认可的。”谢遥决定还是说正事，“我不知道你这个时知星能不能明白这个道理。从前的蛮荒主做了什么先不论，可这世间，本就需要平衡，你们眼里的恶是善的反对面，我不做评价。阴阳两极，善恶难辨，蛮荒主需要中原制衡，可这世间并不只有中原。”

　　“若是你从前都失败了……那我应当是如你们所愿了，我是蛮荒主，只要我不在，天地将永远缺一面，平衡被打破只能让世间越来越乱。”

　　施龄深吸一口气:“……多谢。”

　　他终于知道当年的蛮荒主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选择自杀。

　　他们以为这是对中原的妥协，是他们正义的黎明。

　　但那时的蛮荒主恐怕早就知道如果没有他撑住，天地才会真的倾塌，但是他选择什么都不说，他选择拖着中原一起死。

　　蛮荒主不是因，中原才是。

　　3

　　许其若结束自己今天的摸鱼回来时就发现这大傻子情绪不对。

　　他独自坐在昏暗的室内，双手抱头，整个人都有一种难言的悔恨和孤寂。

　　许其若立刻心疼了，上前对他揉揉抱抱:“怎么了？”

　　“我只是……”施龄挣扎片刻，又捂眼叹息，“我发现……原来我做错了这么多事。”

　　“……人都会错的。”许其若坐在他身边，“我们那有一句话，叫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既然错了，我们就去纠正，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不一样……我的错让太多人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我以为……我真的在救他们。”施龄无法说清楚自己此刻的心情，混杂着崩溃和悔恨。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在救更多的人，他一直想着这样去改变这个结局。

　　可是每一次，他都成为推动这个结局的一份子，然后拖着世人一次又一次地重来。

　　许其若听他含糊地说出这些事情，最终只能勉强安慰他:“你看啊，你说魔君大人最初是被沈淮杀的……可我看来，他也依旧是自杀，因为沈淮跟他是对立面，谢遥不会让沈淮成为罪人，也不会让他下这个手。”

　　“而且现在他们都还好好的，以前的事我们都不能改变，现在你知道了，就不要再去做错事了。魔君大人因为沈淮，估计也不会选择以前的路……”

　　“为什么不会？”施龄忽然反问道。

　　“怎么说呢。”许其若认真想了想，“我不知道我感觉对不对，沈淮很像另一个谢遥啊，矫情一点就是，沈淮是他的寄托啊。怎么会有人毁了自己的寄托？而且，魔君大人是一个很负责任的人，他不会抛下荒芜之地不管。”

　　相应的，谢遥也不会在此刻选择从前拖了所有人去死的激进做法。

　　毕竟他不仅仅是蛮荒主，还是荒芜魔君。

　　就算许其若平时见他经常说那些魔修蠢，还经常嫌弃他们的讨好，但他来荒芜之地后所做的事情，就足以证明了他对荒芜之地的负责任。

　　这些年里出力最大的也是谢遥，哪怕偶尔去中原一次，他也是会去挑选要为荒芜之地准备的东西。

　　这些事情魔修虽然不说，但每个人都明白。

　　施龄轻笑几声，然后又捂住脸:“我到底做了什么……”

　　许其若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对啊，就算以前魔君大人没去荒芜之地，但有沈淮在，怎么也不会这么偏激吧。”

　　“没有……”施龄无法言喻自己的后悔，“他没有等到沈淮回来。”

　　“……你重来了几次？”许其若握紧拳头。

　　“加上这一次，是第九次。”

　　“……一次也没有？”

　　“……一次也没有。”

　　谢遥始终没能等到沈淮回来，在无尽的黑暗和孤寂中，他选择了最疯狂的方式带着所有人为他陪葬。

　　他知道后果，却不在意这个后果。

　　就像施龄说过，那时的蛮荒主，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不惧生，无谓死。

　　有人让他不痛快，那他就让别人不痛快。

　　“天哪……”许其若思路意外跑偏，“这也太虐了吧。”

　　“天道为什么这样做？”施龄搞不懂这个问题，“若没有天道同意，我不能回溯，谢遥也不能成为蛮荒主……可是我们都成功了，可天道居然还搞出一个珠子来搅事。明明不想天道倾塌，为什么还要弄出更多的事情？”

　　许其若也想不明白：“这珠子很像系统啊，就是我们那里的一种幻想出来的东西。发布任务，控制他人，其实一般都是小说里才有，没想到修真界居然也有。”

　　施龄缓缓抬眼：“你们那里的？”

　　许其若点点头：“对啊……我以前看了不少这些东西……怎么了？”

　　施龄隐隐有种预感，或许真相就在这里：“……你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人。因为我的回溯不完全，慢慢的就有越来越多的人跟着我一起回溯，比如谢楠。其他人我暂时还没感觉到。而你也是第一个穿越者……就在珠子出现的第二世。”

　　许其若惊讶地看着自家大傻子：“等一下我捋捋。这么一想，天道的确是能先你一步做事，明明你有从前的记忆，但总是不能改变未来的事情……因为，天道都在看着你？”

　　借他的眼？

　　许其若立马捂眼：“啊啊啊你快走！来世我们再见！我要跟它同归于尽！”

　　施龄：“……”

　　营造出来的紧张气氛消失得干干净净啊。

　　可真是多谢你了。

　　施龄只好去扯他的手：“没这个可能……我倒是觉得，是你来这里的时候被天道看到了，它结合你的记忆造出这些珠子来推动天地倾塌。只是还有几个地方我不明白……为什么一边要推动，又一边要阻止？”

　　许其若脑袋忽然有了灵光：“诶，我有个脑洞。你说之前的天道，跟现在的天道是不是同样一个天道？”

　　施龄被他一串天道绕晕了：“什么意思？”

　　许其若哈哈一笑：“我们那有一个说法，就是时间悖论，同一个时间不能存在两个自己。你回溯过去，那你此时的天道也会跟着你回到过去吗？那过去的天道跟未来的天道如果同时存在不就违背了这个理论吗？”

　　“假如它们没有同时存在，那未来的天道没有回去，过去的天道为什么会有跟第一次不一样的做法？按理来说，过去的天道应该是不知道未来的事情吧？”

　　“如果同时存在两个天道……”施龄上前亲了许其若好几口，“原来如此！这是两个天道之间的博弈！所以必须瞒着我，这一次改变的事情太多，说明原本想要推动天地倾塌的天道已经处于弱势了……”

　　他一次又一次地回溯，就是在一次又一次地削弱最开始天道的能力，而现在的天道估计是改变了顺其自然的想法，想要夺回主权，才安排了一系列事情让蛮荒主等人走上了不一样的路。

　　许其若笑眯眯地看着充满活力的施龄：“这只是个想法，接下来要看你怎么做了。说来你真的是糟心孩子啊。”

　　施龄：“？？？”

　　许其若觉得自己说的很对：“现在的天道都打算依了你改变天道倾塌了，你居然神助攻另一个……你说你是不是糟心孩子？”

　　施龄：“……”他居然……无法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