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中原正道既想讨伐蛮荒主，又不想与荒芜之地为敌，他们寻求的是一种两全的方式。

　　一开始莫名其妙的恐吓一点没吓到谢遥，反而让他笑得不行，听完了这群人的话还吩咐让那群魔修不要冲动。

　　魑魅第一个不理解:“大人！他们都找上门来了！现在还到处散布谣言，简直就是在挑衅我们荒芜之地！为什么不直接打上去，我们又不是打不赢！”

　　“我知道。”谢遥回想了一下当年的自己，意外发现自己心态平和了许多，“但这不是唯一的方式。荒芜之地现在不是挺好的吗？你想让这些毁于一旦？”

　　“但是我们也不能任由他们这样诽谤您啊！”魔修们纷纷不高兴起来，“我们荒芜之地的事情什么时候需要他们干涉了？早知道我们就不该给那些中原人优惠，就该狠狠坑他们一笔。”

　　“或许……这不是诽谤呢。”谢遥好笑地看着这些义愤填膺的魔修，“那些事情有真有假，但大多都是我做过的。这么算来也不是诽谤，只是揭开而已。”

　　谢遥倒不是很在意这个，就像他说的那样，这些事情大多数都是他做过的，谢遥虽然不觉得自己错了，倒也不认为这是对的。

　　他和谢家之间的事情，怎么能是简单的一句对错就能分得清的呢？中原正道站在正义的那一方，看他自然是觉得不可饶恕。毕竟他不顾亲情，还强迫众人迁城，后来又跟中原大多正道起了冲突，杀了他们不少人。

　　这么一想，他的确也是不可饶恕。

　　毕竟这符合大多数人的观念，他所做的事每一件都在践踏这些人的底线。

　　只是他能够理解，却不打算屈服。

　　不然他这么多年来都在干什么？玩过家家？

　　魔修眨眨眼，还是认真道:“那可太好了。”

　　谢遥:“……？？？”

　　魔修一本正经地给他解释:“我们就担心大人想家了要回中原呢！大人跟中原不合真是太好了！没关系的大人，我们这里的人也不可能像中原那般礼仪多得不行。”

　　从前的荒芜之地，能活下去就是幸运了，哪来的什么底线？生死面前，谈底线对于他们而言就是笑话。

　　本来想看笑话的谢遥:“……”

　　忘了这群人比他还不要脸了，他可是都能被这些人给影响的。

　　谢遥心累地摆摆手:“我们先看看他们提什么条件吧，到时候再来磨。”

　　犹清则一脸心疼:“大人呀，您要忙的事情已经够多了，怎么能让这些人坏了您的休息时间？”

　　“不。”谢遥起身从她端的盘子里拿了几颗葡萄，“自然会有人帮我磨的。”

　　毕竟他还有大招没放，就等着今天呢。

　　2

　　谢遥原本是想瞒着沈淮，但奈何沈淮比他机灵多了，发现不对劲就立马开始打听，接着便越听越愤怒，发现沈父居然也参与进去了立马拍裂了一张桌子:“我要去找他们算账！”

　　给他透露消息的人:“……沈公子，真是很关心大人啊……”

　　另外一个人保持着惊恐的神情:“……是的呢。”

　　沈父抱着脑袋:“淮淮我错了！为父不是故意的……”

　　沈淮不依不饶:“那你还把他们带到这里来！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忘恩负义！”

　　“……”沈父试图哄住自己的傻儿子，“相信文清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那也不行……”沈淮说着说着突然红了眼睛，把沈父吓了一跳，心想自己儿子回来后倒是越来越幼稚了。

　　以前他只会张牙舞爪，不达到目的他能把天给掀了。

　　毕竟是沈家的小祖宗，沈父能怎么办，哄着呗。

　　沈淮闷闷不乐地推开沈父想来捏他脸的手:“……爹，谢遥是因为我才会这样的。我后来打听了一下……谢楠说谢遥自他成年后性情就开始有变化了，偶尔还会直接跟人动手。以前他哪会这样啊……都是因为我……”

　　沈父不太明白，只好接着问道:“因为蛮荒血脉吗？也是……你当年失踪后，文清的状况一直不太对，只是我们也太忙了，没怎么注意他的情绪。爹给你赔不是。”

　　“不是的。”沈淮吸吸鼻子，将沈父的手放在他的左手腕上，“您还记得我的星骨吗？它现在是不是还在？可是、可是它本应该没有了，被我剔了……但谢遥那个傻子……他居然、居然以星骨换了，这有什么值得换的？！明明是我自己弄没的东西……”

　　却让谢遥付出了代价。

　　沈父根本无法掩饰自己的震惊，内心满是震撼，他先是摸了摸沈淮的头，而后又想起谢遥左手腕上一直包着的纱布。

　　想是因为这么多年……都没好吧。

　　生剔星骨，哪有这么容易？

　　沈淮勉强把自己在秘境里看到的东西和盘托出，然后便死死拽着沈父的手:“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我根本、根本没有考虑你们……”

　　沈父死死忍着，最终咳嗽几声，还是忍住了喉头的涩意，勉强安慰着沈淮，他不能在自己的孩子面前露出脆弱的情绪。

　　“为父为你骄傲，没想到我们淮淮也能这么有胆识……但是下次别这样做了好不好？咱们别这样做了……”沈父上前抱住沈淮，拍了拍他的头，说着这么久以来他最想说的话。

　　“有什么事，有我给你撑着，你什么都不做就可以了。别这样做了，淮淮。”

　　沈淮点点头，把眼泪擦在沈父身上:“但是……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我改变不了任何东西……谢遥、谢遥什么都没做啊，凭什么他要付出那么多？”

　　沈父只能无言地安慰他，然后轻声道:“往事虽不能改变，但之后，我沈家会一直站在他身后。”

　　当年沈家搬离长安时，沈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幼子的挚友。他知道谢遥这几年付出了多少努力，跟谢家的矛盾也越来越深。

　　他人家事沈父不便插手，只是临走前将给沈淮准备的各种灵器灵石也给谢遥备了一份，还把信物给他，让他有事就来千榕找他们。

　　可他们始终没能再见到这个沉默寡言又真挚热忱的青年，他们听说了许多东西，也试图去找过谢遥。

　　但就跟沈淮一样，没有下落。

　　只是在许多年前谢遥被中原追杀时，他们试图去找谢遥，本打算接济他，让他暂时在沈家躲一下，却在自己房内看到了当年留给谢遥的东西。

　　这是他们这些年跟谢遥唯一一次的接触了。

　　后来再见，便是他带着沈淮出现在沈家门外。

　　谢遥说过一定会找到沈淮，他的确做到了，只是隔了太久，久得每个人都变了样子。

　　沈父还是没有把谢遥后来的事情告诉沈淮，只是平静地揉揉他的脑袋：“互相隐瞒是最不好的事情。你想知道，就去问他，同样的，你知道的，也别瞒着他。”

　　沈淮想了想鬼王跟君戚的结局，顿时心有余悸，他可是听说了这两人闹到了什么地步。

　　他跟谢遥可不能这样。

　　明明不在了却经常被拉出来遛的君戚：“？？？”我太难了。

　　3

　　第二天沈淮便磨磨蹭蹭地去找在庭院里坐着的谢遥。

　　如今正是落叶之时，荒芜之地的树并不多，但每到这个时候，叶子都会金黄一片，摇摇摆摆地从树梢上落下。

　　一片叶子悄然落在谢遥头上，他微微抬眼，还有些不满地皱眉。

　　沈淮上前给他拿了下来，凑近了一看：“还挺好看的。”

　　谢遥身上现在是一丁点当初世家矜持的感觉了，坐着也不老实，懒洋洋地靠着不说，还把手搭在扶手上，腿也随意搁着。

　　跟当初的他相比，倒是难道有了几分逍遥自在之感。

　　沈淮想起了秘境的他，又看了看现在的谢遥，不禁觉得好笑：“还是你现在好。”

　　“现在？”谢遥有点疑惑，仰头盯着眼神发亮的沈淮。

　　沈淮认真地点点头：“你以前看上去太……怎么说呢，太绷着了，这样不好。”太容易崩溃了。

　　谢遥忽然明白了什么，低头一笑：“你知道了？”

　　沈淮却笑不出来了，只能点点头，沉默地看着他。

　　谢遥先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腕，一般只要沈淮在，他就会严严实实地遮着，刻意穿那些能将手掌都遮住半个衣服，就是为了不让沈淮看到。

　　他本来可以用任何一个借口搪塞过去，却实在是不想骗沈淮。

　　沈淮有权利知道一切。

　　沈淮突然伸手，隔着衣服碰了碰他的手腕：“还疼吗？”

　　“其实……还好。”谢遥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个伤了，一开始确实不习惯，一碰就疼出一身冷汗，后来便好了，疼习惯了。

　　“谁告诉你的？”谢遥将他拉到身前，“那个秘境吗？”

　　沈淮只能是接着点头。

　　“像个木偶一样。”谢遥却觉得好玩，“难得见你话这么少。”

　　沈淮便瞥了他一眼：“你不应该那样的……这不值得……”

　　谢遥一看他这样就知道事情不好了，连忙止住他的话头：“你听我说，沈淮。”

　　沈淮一提起这事情绪就控制不住，只能勉强睁着大眼睛看他。

　　“我的星骨，原本是用来压制我的蛮荒血脉的。所以在许多年里，它本来就没有什么用。我不是跟你说了，那珠子很有可能是针对我的吗？既然如此，你才是受我牵连的那个，我用星骨交换，怎么会有不值得一说？是我赚了才对。”

　　“你胡说什么。”沈淮一点也不喜欢他这种解释，“那珠子是你造的？不是吧？那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你还赚了……你脑子没问题吧……”

　　谢遥只好无奈一笑：“那我还是比你聪明一点的。你也好意思说，那你当年做的事，不是也没跟我商量吗？自顾自地做决定，挺能耐啊沈淮。”

　　沈淮顿时心虚：“……那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谢遥的回答则是轻轻哼了一声。

　　沈淮就更心虚了：“……那我说对不起？”

　　“不用。”谢遥笑了笑，难得幼稚地跟他拉了一个勾，“那我们就扯平了？以后不说了，好不好？”

　　沈淮：“……”他是不是又被套路了？

　　“说起来……”谢遥突然想到了一个重要的事情，“按照这样说的话，你现在应该是二十吧？”

　　沈淮不太明白：“应该吧，怎么了？”

　　他二十岁那天以命立誓，不久前才回到人间，这么算的确是二十没错。

　　谢遥便更开心了：“你猜猜我多大了？”

　　沈淮：“……不想猜。”

　　“哦。”谢遥点点头，毫不在意他的冷漠，“总之是比你大吧？那你该叫我什么？”

　　沈淮：“……”

　　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怀念在秘境里一直被自己欺负的谢遥。

　　现在的谢遥太讨厌了！

　　沈淮狠狠捶了他一拳，然后上前抢了他的果子狠狠啃下去，还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谢遥笑了笑：“沈淮，你不后悔，我也不会后悔。”

　　沈淮啃了几口，还被呛着咳了几声，闷闷道：“可是我后悔了。”

　　“……”

　　谢遥沉默一会儿，还是艰难道：“那我也不后悔。”他都快说不下去了。

　　沈淮这才笑出来：“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沈淮啃了一个果子才忽然想起来：“你说那珠子是因为你？”

　　提起这些珠子时，谢遥眼神明显凌厉起来，然后又温和下来：“对……这些年来我一直都能发现这些珠子，但我都无法找到其来历。”

　　“这不对啊。”沈淮凑近了一点，“你想想，你说这珠子是为了让你觉醒成为蛮荒主，可是哦，你说卫秋也有蛮荒血脉，为什么她没能觉醒呢？按照能力，当时的你比不上她吧？她得到蛮荒血脉的时间也比你早，为什么是你不是她？”

　　谢遥猛地看向他：“……你说的对。”

　　“还有啊。”沈淮继续说出自己的疑惑，“那珠子既然归属天道，那为什么我向天道立誓成功了？而且你也成功了。等等……你因为没了星骨让蛮荒血脉活跃起来，但你为什么没有星骨，因为我，而我是因为那群珠子……”

　　两人对视一眼，顿时不寒而栗。

　　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好像被掌控着。

　　沈淮因为珠子失踪，谢遥因为想救沈淮剔了星骨，让蛮荒血脉开始活跃。

　　那当初长安雾病，也是这群珠子做的连环计的其中一环吗？

　　“不对。”谢遥立马反应过来，“不会是你。若是它们想让我剔了星骨，当初直接控制我就行了，不会是你。再说了，当初我并不知道星骨可以立誓……是……时知星告诉我的。”

　　沈淮惊愕地看着他：“谁？”

　　谢遥回想了一下：“的确是他，虽然他改变了模样，但我记住了气息，后来我再次见到他时，因为已经是蛮荒主了，所以我一眼就能认出来。当初跟我说以星骨立誓可以救回故人的人，的确是时知星。”

　　可是时知星并不知道珠子的存在，但两者都是天道的执行者。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遥将沈淮拉着坐下，让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然后自己却笑了笑：“看来时知星还有事瞒着我啊。”

　　就像他一样。

　　看来摊牌的时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