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收处放下餐盘, 林柒文将两张表叠好放入外套，对跟在一边的段落槿说道：“走吧。”

　　“你也负责S-987吗？”两人并肩行走，林柒文一向擅长与人交谈，但身边这位不论是笑容弧度, 还是若有若无的肢体接触, 都让他不知所措。

　　段落槿脚步虚浮, 走两步趔趄一次， “对，博士在车外边等了。”

　　地下室走廊的风有些阴冷，林柒文悄悄又远离段落槿一些, 搓着胳膊想将汗毛安抚下去。嗯了声后，两人都没了声音。

　　林柒文双手揣兜，滴溜的双眼总情不自禁转到隔壁, 只能瞧到他瘦削的下巴和带着弧度的薄唇，也因为他的过分虚弱感到疑惑。

　　“我叫林柒文。”

　　走入电梯，林柒文按下一层按钮, 随后指尖对着胸口名牌，点了两下。

　　段落槿故作不解，揉搓着眼睛, 似乎是看不清一般, 探身凑过去, “什么？”

　　他个子比林柒文高上一些，这下挡住电梯光线，如同山一般压来。

　　再加上他的脑袋直往别人胸口凑, 暧昧的厉害，林柒文浑身一颤，条件反射向后跳了一步，躲在了电梯角落，还不忘挡住名牌。

　　半天又意识到反应过激，视线飘忽地干巴巴再次重复：“林柒文。”

　　段落槿耸肩直起身，颇感遗憾，留恋地再看两眼，才慢吞吞踱出电梯。

　　林柒文安抚地摸了两下名牌。

　　平日人员进入收容所是从南侧密门，北侧门则是通往被高墙围起的露天区域。

　　此时已日落西山，往日的后院如同死水，在树影中蜿蜒，乞怜皎月才有些亮光，今天却是在一片明亮和嘈杂中。

　　院子中间停着一辆改造过的黑色货车，车厢大开，上方悬着的双头无影灯将车厢照的清清楚楚，下方赫然躺着一个洋娃娃。

　　这是运送收容物的队伍。

　　几个全副武装的魁梧黑衣人围着一位梳着小辫的中年男子，他不停在手中的档案上涂改，眉头皱成川字，因为绞尽脑汁都将笔盖咬的坑洼。

　　林柒文跟着段落槿驻足在一边，他心中正打着鼓。

　　工作表说他的任务是“将S-987放入收容室”，目前来看那个洋娃娃就是S-987，但关于这个收容物的信息他一概不知。

　　思绪被肩膀上轻轻的撞击打乱，林柒文顺着力道看去，正撞入段落槿的眸子中。

　　明灯映出段落槿的面庞，他虽有些憔悴，但深邃的五官生的不凡，眼若点漆。

　　“冒着生命危险，把这些危险的东西弄回收容所，再让我们这些低级研究员去接触、去试验、去送命。”他狡黠地眨眼，再次撞了次林柒文的肩膀，“太傻了。”

　　他似乎指的那个新来的收容物，又似乎嘲讽的是整个收容所。

　　林柒文对于这个世界也只是一知半解，不知如何回答，只是不置可否地回撞一下，扭头看向应是中心人物的博士。

　　那位博士烦躁地揪着小辫，最终向后挥挥手，一锤定音，“把负责的研究员喊过来。”

　　“林柒文！”他边上一个研究员大喊。

　　林柒文像个被点名的学生，高高举起手，抬步走去。

　　手心传来痒意，如同羽毛的刮挠，他扭头看去，段落槿收回手，耸肩眯着眼微笑，“你会没事的。”

　　他的神情过于自信，这句话像颗定心丸，让林柒文频率稍高的心跳平息下来。

　　“谢谢。”展颜一笑，他深吸气，向车厢走去。

　　博士挠头，迫不及待两步跨去，扯住林柒文的胳膊，因为兴奋手下用力，“这东西在处于完全黑暗的时候会移动，今晚我们会对它进行一系列试验。你的任务很简单，带到收容室就行。”

　　博士狂热的神情让林柒文有些发怵，直接应下，“好的。”

　　做到让收容物处于非完全黑暗，其实非常容易。

　　博士在林柒文的额头贴上一个轻便的LED灯，递过去一副手套，紧盯着他带上，随后拍拍他的肩膀，“去吧。”

　　通明的车厢在黑夜中过于刺目，躺在中央的洋娃娃精致无比，金色的头发富有弹性，应该是一个被主人悉心打扮的宝贝。

　　那娃娃大到惊人的眼睛如同玻璃珠一般，倒映出周围的环境，也映出林柒文逐渐靠近，神情忐忑的脸庞。

　　轻轻托起娃娃，林柒文紧张地吞咽口水，手中的收容物轻飘飘的，隔着厚厚的手套很难感受到它的存在。

　　他额头的灯光落下，让娃娃死板的笑有些骇人。

　　“行了行了，进去。”博士不耐地推开挤在边上的黑衣人，小跑到林柒文边上，像欣赏艺术品一般，声音透露着雀跃。

　　“在一个小姑娘家里探测到异常反应，我们就找到了这个小家伙。每到晚上会自己移动位置，在床头看着它的小主人。”

　　看着温润的研究员，一向暴脾气没耐心的博士心情大好，破天荒地把已知的信息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那户家庭已经吸入失忆气体忘记一切了，小姑娘没受到收容物的影响。”博士脚步轻快，蹦跳两下，“但我觉得它不简单！我很期待今晚的试验。”

　　说到试验，林柒文想起发小杨凡一来，他犹豫地问道：“生物实验…对人体会产生伤害吗？”

　　博士甩甩小辫子，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之所以叫试验，不就是因为结果不确定吗？”

　　猛地被噎住，林柒文沉默，看向掌心的收容物，愁到心慌。他担忧杨凡一今晚的安全。

　　博士斜睨着他，还想说两句，却撇到一个突然出现的身影。

　　不知是什么时候，林柒文另一侧来了个瘦高的研究员，那研究员盈满笑意，落到博士身上的视线却冰凉刺骨。

　　博士陡然打个寒颤，心下生疑，这研究员长相出众，他却一丝印象都没有，不由对段落槿的身份打了个问号。

　　“你…”博士挠头，上下打量，最后咽下疑惑，思路拐个弯，莫名奇妙问道：“吃晚饭了吗？”

　　小心翼翼托着收容物的林柒文不解地看向思维跳脱的博士。

　　被问到的段落槿扬眉，若有所指，“这么晚加班，你觉得呢？”

　　冷不丁被讽刺，博士没有愠怒，反而得了答案恍然大悟，环胸点头，“也是，也是。早点结束吃夜宵。”

　　他丝毫想不起刚才想问些什么。

　　收容室已经收拾完备：每个角落都安置了灯管，房间没有设置一点凹槽、凸起等可能产生阴影的地方。

　　林柒文在众人注视下，将收容物放在地板中央，灌了铅悬在半空的心脏才骤然落下——他生怕出了差错，半路将收容物掉在地上。

　　整个房间亮如白昼，门口挤着乌压压的人群，待林柒文走至门口，博士早已对他失去兴趣，转而对一边的杨凡一仔细叮嘱。

　　生物试验涉及很多项目。

　　杨凡一顺从的记下，神情淡淡，头发在室内刺目的亮光下一片火红。

　　“小可怜虫一只。”段落槿又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意指杨凡一，他虚贴着林柒文低声说道：“是不是？”

　　杨凡一分明是挣扎过后豁出去的样子，林柒文不安地看着他，甚至萌生了替代他进行试验的想法。

　　段落槿没得到答案，也不着急，整个肩膀都贴上去。原本是小幅度地磨蹭，而后愈发觉得不满足，加重力道，自顾自加重喘息，神情魇足，耳尖红的滴血，好歹是将林柒文注意力唤了过来。

　　只可惜那人呼吸一窒，再次向后跳了一步，不知作何反应的林柒文：“？”

　　“小气。”段落槿眯着眼，微启双唇，难掩低落失望。

　　正愁不懂如何和这位奇怪的研究员相处，尴尬总算是被涌来的人群冲散了。

　　杨凡一已拿好流程表，握紧拳头大步流星向前，随着他的动作，所有前来看热闹的研究员皆屏住呼吸，一时间，夜晚的收容所只有他一人沉闷的脚步声。

　　林柒文欲言又止，直至杨凡一停在他的跟前，用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说道：“收容所就不该存在，让那些无知的人一同狂欢。”

　　无知的人指的自是那些对异常存在一无所知的普通人。

　　不带起伏的语气浸满恶意，下一秒，杨凡一就进入了收容室。

　　博士一声令下，所有人又一窝蜂涌向控制室，其内显示屏上正是收容室内的画面，控制灯光的研究员也已做好准备。

　　林柒文站在原地，两边是推搡向前的研究员。

　　这些人面上除去期待、好奇，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庆幸进行生物试验的不是自己。

　　研究所的存在不为常人所知，它在暗处消耗生命和财力收容异常存在，还世界和平的表象。

　　对于研究所的低级研究员来说，或多或少，都会萌生不甘，不甘为何收容所藏在暗处，连一句“感谢”都得不到，不甘无知的人活得自在。

　　而杨凡一的不甘，在进入收容室的那一瞬，达到了顶峰。

　　林柒文从路过的研究员口中捕捉到，今晚的生物试验包括确定S-987对人类感官、心理、逻辑能力等方面的影响。

　　如此繁杂的试验，一定会持续到下半夜，甚至明日。

　　林柒文伫立在原地，发自心底的不解，既然已经知道收容措施——非全黑暗环境，为何还要进行生物试验，确定收容物的能力？

　　是为了更加完备的收容物档案？

　　他不得而知。

　　生物试验已经开始，围在监控画面边上的研究员小声讨论，兴趣颇浓。

　　林柒文没有找到段落槿的身影，最后瞥了眼显示屏中的杨凡一，敛下神情，直接去更衣室取上衣服回家。

　　这样令人胆寒的项目让他浑身不适，既然试验无法阻止，他需要关注的是杨凡一出来以后的状况。

　　此刻已是八点多，独自一人站在伪装的美食城外，裹挟着加油站味道的夜风扑面而来，仿佛恍若隔世。

　　林柒文拖着疲惫的身体，向记忆中的家走去。

　　小区位处城郊界限，十分破旧拥挤。他穿过几栋楼间的缝隙，薄薄的墙壁甚至藏不住屋内电视机的响声。

　　“啪”

　　打开灯，屋子一览无余，建筑已经老旧，但屋子内部收拾的干净温馨。电视机上的招财猫正不停摇晃胳膊。

　　从清晨忙碌到现在，甫回到家中，倦意就席卷而来。

　　林柒文认真摆好鞋，叠好外套，才慢吞吞钻入浴室，打算洗漱完直接入睡。

　　他甚至没有考虑填饱空荡的胃。今晚收容所因为新来的S-987引发的闹剧，杨凡一冷漠冰冷的话语，都压在林柒文心上。

　　浴室十分狭小，白雾氤氲，流水哗啦落地，在出水口聚集，形成一个小漩涡，缓缓下沉。

　　热气蒸腾，林柒文放空思想，站在花洒下紧闭双眼，任由热水从发顶一路滑到脚尖，热度让他如凝脂般的皮肤透出浅红。

　　在他的脚下，原本流动的水缓慢凝聚，如同拥有了生命，围绕着那对脚趾圆润的玉足打转。

　　依旧闭着眼，林柒文双手交叠揉搓，将手心的沐浴露揉开些，便开始清洗。

　　丝毫未发现掩藏在水流之中，一路向上的另一个存在。

　　林柒文将头稍稍离开花洒，想要拭去水滴睁开眼，后腰却传来细细麻麻的触感，如同啃咬。

　　中午看见的牙印猛地浮现在脑海，林柒文心漏了一拍，倦意全无，不顾因为落入水而酸涩的双眼，急忙扭身去看。

　　并无异样。

　　不适的感觉也已消失，他晃晃脑袋，觉得这是神经过于紧张了，该早些休息才是。

　　直到相同的触感遍及全身，他才意识到这并非错觉。

　　甚至关上花洒，触感仍旧存在。

　　浴室陷入寂静，只留下残留的水滴，从花洒底部坠落，滴答一声，落在瓷砖上。

　　水流像是被静止一般，停留在原地，如同电流汇聚，在皮肤上炸开。

　　“等…等下！”

　　林柒文因为异样的触感眸中盈了秋水，不得不扶上墙壁，汗毛被激的竖起。

　　“喂！”又急又羞，他软了腿，胡乱地想擦去水，却无果。

　　关了热水，人却化成软水，无措地抱膝缩在地上，红润的脚趾不住蜷缩。

　　一个莫名的猜想冒出头，林柒文露出湿漉漉的双眸，有些虚弱地软软开口：“E-049？”

　　力道一顿，下一秒瞬间卸去，恢复为流水顺着重力滑下。

　　独留林柒文腿软地蹲在原地，委屈地喘息。

　　一夜无梦。

　　不知是因为被戳穿身份破罐子破摔，还是本就来无赖，E-049的行为肆无忌惮，已经充斥了林柒文生活的每个角落。

　　早上洗脸时像是有双粗粝的手划过脸颊，饮水时嘴唇会残余莫名的压感，就连单纯的洗手，指缝都会被划入手指，十指交缠。

　　林柒文叼着块全麦面包前往收容所的路上，因为哈切眼角渗出的生理性泪水，被轻柔吻去。

　　“…”

　　作者有话要说：没看懂的过来，我给你打尸比月殳

　　感谢莫西瓜灌溉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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