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总，很抱歉，我不去伦敦了。”蘑菇挂断电话，被人拽住推进了旁边的会议室。蘑菇挣开项维的手：“放开我！”“他两分钟后过来，好好说话，都是迫不得已。”项维挂完电话，还想说多两句，可见蘑菇眼眶湿润，硬是忍住了。“他来了，好好说话。”项维离开前一再交代蘑菇。

　　蒋澄思推门进来，身着剪裁得体的西服，头发也梳起来了，虽然一宿没合眼，但显得十分精神。

　　他走近蘑菇，蘑菇闻到了熟悉的琥珀香水的味道。“对不起，这事是我不对，我会尽力去弥补的。”蒋澄思声音低沉，“你一会儿去机场坐今天的航班去伦敦，那边我已经安排好，我下周就过去找你。”

　　蘑菇转身冷眼看着他：“你以为这样就能瞒天过海了吗？你就那么怕孙璇知道我？”“我不是怕她，我是怕你。”“你怕我什么？你是怕我破坏你们夫妻和睦，毁了你的美满家庭？还是怕我闹得街知巷闻，毁了你的大好前程？”“我是怕你离开我。”蒋澄思皱眉道，“当时是你说你快要结婚了，我也断了其他想法，按部就班地走既定的人生，我劝你去演讲那次，就是我去美国结婚的前夕。

　　没想到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你分手了，孙璇又有外遇，这都是我不曾想到的。那时我每天告诫自己要远离你，却根本控制不住地要接近你。后来你拒绝了我，坚决要走，关键时刻绫香又帮了我，我已经错过一次，不想再错过。”

　　“所以你们就打着爱的旗号来欺骗我，让我成为我最瞧不起的那种人？你们都太自私了！”

　　“对不起，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处理好这一切。”“你不爱孙璇，为了利益，你却娶了她。你会因为爱我，就抛弃荣华？我凭什么相信你？”

　　“在遇见你之前，我不知道什么是爱，也从不相信命运。现在，我都相信了，你也要相信我们会在一起才行。”

　　“错的事不会因为坚持而变得正确。我不会原谅你的，我们今后不要再见了。”“蒋少，还有五分钟，LAZ的总裁就到了。”门外响起项维的声音，“我们得马上赶回去。”“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听话，先去伦敦，我安排好了就过去找你。”蒋澄思紧抓住她的双肩。“你还没明白，这是错的，我们根本不应该开始。”蘑菇的肩头是颤抖的，她用力地摇头。“我怎么不明白，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错的，我却一再地重复犯错……”此时，项维冲进来推着蒋澄思往外走：“没时间了，蒋少。别坏了大事。”

　　春天的雨夜，冬日的暖阳，鸡蛋花的繁影，挡住了他的脸，他说，我接着你，我保证。他忽然就蹲了下来，脱下她的高跟鞋，他说，你不需要这个，你只需要我。往事还历历在目，温暖仍笼罩在心头，怎么成了随风而破的泡影？

　　蘑菇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忽然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小姐，原来你在家里？”杨阿姨走进来。

　　“先生说你的电话打不通，让我到家里看看你在不在。”

　　蘑菇别过脸，并不理会：“杨阿姨，你也是知道的吧？”

　　“知道什么？”

　　“这一年来，你就没有发现过他有不对劲的地方？”蘑菇苦笑。

　　“小姐，我……”杨阿姨欲言又止。

　　“杨阿姨，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以后你不用再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蘑菇趴在床上醒来，天已暗了下来。此时，手机又振动起来，屏幕上显示是妈妈的来电。

　　“之前给你打电话怎么没接？”

　　蘑菇才想起父母还在B城，压低声音说：“妈妈，我在开会不方便。”

　　“你男友今晚有空和我们一起吃饭吗？”

　　蘑菇的心咯噔一下，佯装镇静地回复：“他还是没空。”“我就知道，我就随便问问。”蘑菇妈妈说，“今天凌总收到我们送的土特产后，非常热情地邀请我们今晚吃饭，你也一块儿过来吧。”

　　蘑菇站在洗脸台的镜子前面，看到自己披头散发，妆容模糊，人不像人，她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了。

　　不，不能让父母担心，她心里默念，无论多难都要演过去。

　　正所谓，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她先卸完妆，拿热毛巾给核桃大的眼睛消肿，又换上了一身黑色的真丝印花长裙，梳了简单的法式发髻，又化了一个浓妆掩盖精神状态。

　　蘑菇八点才到澜馨酒店，被引到一个私密的包间，父母和凌越在里面热聊。

　　一见蘑菇，妈妈就说：“怎么这么晚才到？”“我回家换了一身衣服。”蘑菇笑了笑。

　　甚少见蘑菇穿休闲装的凌越，眼前一亮，由衷地说：“真好看。”蘑菇尴尬地笑了笑，妈妈得意地说：

　　“我这闺女从小就爱臭美。”

　　菜品一一上来，凌越一一殷勤地介绍：“这个是我们酒店的特色菜醉蟹，这个是佛跳墙，这个是松茸牛柳……”

　　蘑菇坐在那里，神游万里，妈妈碰了她一下，她才反应过来：“啊？你说什么？”

　　“我说你演讲得真好。”凌越说，见蘑菇都没动筷，又说，“菜品是不合胃口吗？我再点几个。”

　　“不是，我想上个洗手间。”蘑菇打岔道。

　　“我和你一起去。”妈妈说。一出包间门，妈妈说：“我觉得小凌挺好的。”“小凌？”

　　蘑菇各种凌乱，“你叫凌总小凌？”“是呀，他让我们叫的。”妈妈说，“小凌对你有意思。”

　　“妈，你说什么，凌总是我的客户。”“唉，瞎子都能看出来。”蘑菇妈妈说，“他今天还打听你有没有男友。”

　　未等蘑菇搭话，妈妈说道：“我已经说没有了，不行你换一个吧。”

　　蘑菇扶额，她已经够烦了，简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从洗手间出来，蘑菇没见着妈妈，以为妈妈已经回去了，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她实在不在状态，见到一个眼熟的门脸就进去了。她以为自己眼花了，宴会厅的长条桌边，围坐着孙董、孙太太，还有LAZ和庄美的高层，项维、绫香、孙璇以及蒋澄思都在。

　　里面的人也是一脸错愕，蘑菇反应过来：“不好意思，我走错了。”“慢着。”孙太太急忙走向蘑菇，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你当小三当上瘾了是吗？居然还敢找上门？”孙太太的举动震惊全场，未等所有人反应过来，蘑菇妈妈及时从后面出现，一把推开孙太太，一副要开打的架势：“你敢打我女儿？”

　　蘑菇顾不上火辣辣的脸，迅速拦住妈妈，蒋澄思也迅速上前拉开孙太太。“你说谁是小三呢？我家有的是钱，追她的人从长安街头排到长安街尾，你居然敢说她是小三？岂有此理！”“我相信这是个误会。”孙董也过来了。“误会？东西可以乱吃，话能乱说吗？”蘑菇妈妈气极了，“我和你说，我女儿是有男朋友的，他们快要结婚了。”在场的人又震惊一场，只有蘑菇简直要掘地三尺，头都抬不起来了：“妈妈，走吧……”“发生了什么事？”凌越和蘑菇爸爸听见动静也过来了。“最好你说的是真的。”孙太太冷笑。“当然是真的。”蘑菇妈妈转向凌越说，“小凌，刚刚这个阿姨非要给小茹介绍对象，我说小茹都要和你结婚了。”蘑菇的头都要垂到地上了，如果这里有南墙，她就去撞了。“妈妈，走吧……”

　　凌越定了定神，大喜过望，看着红着脸的蘑菇，只说了一句：“谢谢阿姨。”

　　“那就祝你们百年好合了。”孙董说。

　　蘑菇全程低头，不敢看也不想看蒋澄思的表情，拽着妈妈走了。

　　一行四人出了包间，气氛异常诡异，蘑菇先开的口：“哈哈，凌总，刚刚我妈妈是开玩笑的。”

　　“其实是真的也可以。”凌越顺水推舟，欲表明心意，“我一直对……”

　　正在气头上的蘑菇妈妈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抱歉，小凌，我们临时有事，先告辞了。”

　　蘑菇妈妈神色如常，但是手是抖的，没错，是被蘑菇气抖的。蘑菇这会儿哪敢说不，一边弯腰给凌越赔礼，一边跟上妈妈的步伐：“凌总，很抱歉，我们先告辞了，下次请你吃饭赔罪。”

　　蘑菇爸爸更是尴尬，方才两人还相谈甚欢：“小凌，实在抱歉……”“没关系，叔叔，你们先忙，下次我还请你们吃饭。”凌越也是纳闷，一家三口都跟他道了一遍歉。蘑菇陪父母回到酒店房间，一关上门，蘑菇爸爸再也沉不住气了：“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问问你的宝贝女儿！”蘑菇妈妈气得直抖。“爸爸，妈妈，对不起……”面对最亲的人，蘑菇再也演不下去了。“我问你，你那个男友到底是怎么回事？”绷了一个晚上，一提到伤心处，蘑菇忍不住放声大哭。蘑菇哭得肆意，仿佛小时候受了委屈扑进妈妈怀里求安慰。这下可吓坏了父母，他们多少年没见自家闺女哭过了。“好了好了，你不想说，我也不问了。”蘑菇妈妈说，“不过，你可答应我，马上和那男的断绝来往。”

　　蘑菇在妈妈怀里点点头，爸爸心疼地说：“小茹，不管怎样，你要记着爸爸妈妈爱你，永远爱你。”

　　次日早上，蘑菇在机场接到林总的电话：“你怎么回事？昨天一天找不着人，蒋总要问你项目上的事，你赶紧回来。”

　　“抱歉，林总，这几天我家里有事，想请个假。项目上的事情，可以让小芸回复。”

　　“你以为庄美是你家开的，说不去欧洲就不去欧洲，想休假就休假。”

　　林总大声训斥，“蒋总要找的是你，小芸哪能知道那么多。”“小芸不懂会问我的。”

　　蘑菇顿了顿，“林总，我正式提出辞职申请，等我休假回来，请尽快安排人接手我的工作。”

　　“这是怎么了？你不去欧洲就不去了，你想休假就休吧，还辞什么职啊？”

　　林总忽然就没脾气了，蘑菇可是部门拿得出手的明星职员。“因为个人原因，很抱歉，林总。”蘑菇挂完电话，凝视窗外。“小茹，快过来，要登机了。”

　　妈妈叫她。

　　蘑菇随父母回到老家住了一段时间，每天陪妈妈去买菜，逛街，游公园，日子一片宁静祥和。

　　“妈妈，你干吗老盯着我看？”“我怕你丢了。”“我不是在这儿吗？”“但你的心不在。”

　　一周后，寒风凛凛，蘑菇回到庄美大楼，正值孙董召开全员会议，会场里坐满了人。

　　孙董坐在主席台，正襟危坐：“我知道最近公司的谣言很多，说谁是谁的人，谁又被夺权。我只想说，庄美是一个国际化的金融机构，员工的服务对象都应该是公司，而并非某一个个人。无论融投管退，相信在座的每一位都是经手上亿资金的项目负责人，在别人看来就是腰缠万贯的金主，但是权利和义务是对等的。所以，有时候离钱太近不见得是一件好事，近期公司会进行一次彻底的内部合规检查……”

　　蘑菇张望四周，他没来，一开始她还害怕会见着他。这次回来，蘑菇走在路上，总觉得大家看她的目光怪怪的。难道她和蒋澄思的事已经众所周知了？她忽然担心起来。蘑菇从洗手间出来，被拍了一下肩膀，她吓了一跳。“我说你呀，怎么老联系不上，要嫁入豪门也不用躲着我们吧？”“什么？”蘑菇转身，皱眉看盈盈。从上周开始，公司就开始流行各种传言了。“你知道吗，原来M的男友是澜馨的太子爷。”“我说呢，原来M的兰博基尼是澜馨太子爷送的啊。”“听说M不去伦敦进修，就是为了和这个凌越在一起。”“难怪M要辞职呢，原来是快要结婚当澜馨的老板娘了。”

　　谣言漫天，传得跟真的一样。蘑菇为此十分头疼，这是她老娘挖的坑，她也只能往里跳了。

　　没想到在庄美声誉良好，向来是独立女性典范的M小姐，要走了才坏了口碑，晚节不保。

　　然而，让蘑菇烦恼的事还不止这一桩。“上周我们投资的一家上市公司，出现了一笔低于市场价格的大额股权交易，根据签订的最惠国待遇，公司应该把股权优先受让给我们。”合规调查人员约见蘑菇说。

　　蘑菇解释：“其实这是公司内部员工的激励政策，大股东以低于市场价格让对公司贡献较大的员工持股。这种股权激励政策，在业内是很正常的，所以我们放弃这次的受让权。”

　　“话虽如此，但是根据调查，你们并没有知会法务部门，就提前确认了这次交易。”合规调查人员将调查材料递给蘑菇。

　　蘑菇回到办公室，真不忍心责备小芸：“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我们在发对外确认的文件或邮件之前，都是要先经法务部同意的。”上周她休假，事情是小芸负责的。

　　“很对不起，那天公司的人发给我受让方公司的背景材料，但是催得很紧，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就直接邮件确认了。”“不管对方有多着急，我们都是要按流程办的。”蘑菇说。

　　小芸没想到事情这么大，红了眼：“可是之前有一次，我们也没有事先知会，法务部也没有说什么。”

　　蘑菇真想向她解释“此一时，彼一时”的道理，人生在世，怎可能不犯错误呢，就看别人想不想逮你了。

　　两天后，蘑菇接到人事部的电话：“我们准备对小芸进行劝退处罚。”

　　“劝退？哪有这么严重？这又没对公司造成实质性的影响。”蘑菇说。“现在公司风控从严，我们也是根据制度办事。”

　　“那处罚我好了，小芸是我的下属，我理应承担所有责任。”

　　“不，这不是你的责任，蒋总说这不是你的责任。”原来这事是冲她而来。

　　庄美那么大，要躲一个人并不难，她回来了两天就躲了两天，却也有躲不过去的时候。

　　蘑菇从B座穿过长长的大堂来到C座10层，电梯门一开，只见蒋澄思与项维正在走廊上与黎藜等几个LAZ的人握手道别。

　　“哟，听说你快要结婚了，恭喜啦。”黎藜一见蘑菇就笑着说。

　　“谢谢。”蘑菇连否认的兴致都没有。

　　项维一见形势不对，连忙说：“黎总，这边请，我送你们下去。”

　　明丽的阳光倾泻而入，室内满溢着百叶玫瑰的香气，蒋澄思背对着阳光，蘑菇坐在他对面。

　　蘑菇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蒋总，我认为对小芸的处罚过重了……”

　　“你和那个凌越是真的？”蒋澄思直接打断她。

　　“这是我的私事，没必要向您汇报。”蘑菇不卑不亢。

　　“你没有权力单方面结束我们的关系。”

　　“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错误负责任，我们早就结束了。”蘑菇言归正传，“蒋总，希望公司能重新考虑对小芸的处罚。”

　　“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错误负责任，这不是你说的吗？”蒋澄思身体向前倾，光影斜照在他的侧脸，蘑菇才看清他的倦容。

　　偌大的首执办公室内，势均力敌的两人依旧在僵持着。“这件事没有对公司造成实质性的影响，何况小芸还年轻，被劝退的消息要是在业内传开去，她以后很难找工作的。”蘑菇一再解释。

　　“你对别人倒是挺宽容的。”蒋澄思高高在上地说。蘑菇沉住气说：“那好，我是小芸的上司，理应对这事负全责，我引咎辞职。”“你倒是挺潇洒的，说走就走。不过，你本来不就是要辞职的吗？”“你不要太过分，你这是在公报私仇，你知道吗？”蘑菇已经极力克制。

　　“我告诉你，更过分的事我都能做出来。”“你到底想怎么样？”蒋澄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蘑菇的心不寒而栗。

　　项维送走黎藜，折返蒋澄思办公室，佯装轻松地说：“太好了，LAZ愿意和你签署一致行动协议。”

　　蒋澄思脸上一点喜庆的样子都没有，项维又自顾自地说：“我说啊，老孙这回真是赶尽杀绝，逼着你去邀请LAZ的高层，又暗地里使坏，向公司股东说你有二心，没想到阴沟里翻船，那个利丰哪里是你的对手。”

　　蒋澄思仍然阴着脸，一言不发。项维与他相识多年，从没见过他如此模样，语重心长地说：“蒋少，明眼人都能看出来M对凌越一点意思都没有，等事成之后找个机会再解释就好。成败在此一举了，一定要沉得住气啊。”

　　次日中午，蘑菇依约来到公司附近的四季酒店。这是一间行政套房，蘑菇穿起跟极细的裸色高跟鞋，踩在厚软的地毯上有些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