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小说网 > 都市 > 《江东工具人章节列表在线阅读+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26
她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越想越委屈。
乔陌悠悠道来:“倒有个地方是不需要保人的,便是青楼妓坊。”步练师没控制住,一口茶水差点从口中喷出。
“使不得使不得。”她被茶水呛到咳嗽几声,“步家不是什么高门望族,但是好歹也是孔子七十二弟子中传承下来的。为奴为婢,也比当娼妓好吧。”
乔陌的重点则在另一个地方:“七十二弟子?”
步练师点点头,不无骄傲地说:“步叔乘。”
乔陌很诚恳地说:“没听过。”
还以为步练师会面带愠色,但是她也是哈哈大笑:“我也没听过,兄长说的次数多了,也就记住了这个名字罢了。”
看来步骘也算是个以高门大族标榜自己的君子。严于律己,不辱没先祖,自然也不会做出出格之事来。
“你可是有一技傍身?”乔陌补充道,“工于舞,或是善于琴?又或许会唱曲调?”
“优伶做派。”步练师小声嘟囔着。
“什么?”乔陌没有听明白。
“我说,我不会。”这回她的回答倒是理直气壮。
“那你还真适合为奴为婢。”乔陌打趣她。
步练师闻言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鼓足勇气说道:“我会皮影!”
乔陌只是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好一会才开口说:“皮……影?”
“不知道了吧?”步练师颇为骄傲地说,“北方多,江东还没有呢。”
北方北方,已经被步练师挂在口中无数次了。乔陌狐疑道:“你说你以前住在皖城,后又追随兄长到了淮阴,却偏偏一副北方的行事做派。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步练师哼一声,道:“你又不是我的保人,管我哪里人。”
乔陌淡淡道:“不是不可以。”
步练师一听有戏,竹筒倒豆子般什么都说了,“我姐姐,以前不是谈好了一门亲事么。那人四处游历过,就对姐姐讲,姐姐也就对我说过。”
“你不记得你姐姐哪一年去世,倒把这些事情记得清楚。什么北方汤饼,北方皮影,细枝末节,一清二楚啊。”乔陌看着她,目光里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
步练师一贯伶牙俐齿,此刻却闭口不言。
“我可以认为你是北方的探子,然后告发你。”乔陌云淡风轻地说,“如果你不把前因后果一一阐明的话。”
步练师愤愤地看着她:“姐姐虽然去世,但是那人还是对我家多有照顾,这就引得四邻闲话,说甘大哥——”
“甘大哥?”乔陌心中一颤,甘,是凑巧那人也姓甘么?
步练师点点头,“嗯,甘大哥,叫什么我忘了,甘霖的还是甘离的,总之就是说他失去了我姐姐,就要对妹妹下手了。说什么要我当我姐姐的影子之类的。”
“母亲觉得这话说得难听,就带着我走了,也让甘大哥与我家划清界限,并不是步家女儿都要嫁到他家去的。”步练师说起旧事有些惆怅,“可我觉得甘大哥挺好的,会与我说姐姐很多事情,我记不住的,不知道的,他都会说与我听。所以我觉得他应是挺好的一个哥哥,也绝不会把我当成姐姐的……”影子。最后两个字,她没有说出口。
乔陌仍旧在怀疑甘大哥的身份,不过方才步练师已经说了叫甘离甘霖了,她也就强迫自己放弃那个念头了。江东好歹有六郡之地,岂会这般凑巧。
“金鸣坊是唱戏的地方,你会皮影,便也好物尽其用。”乔陌看着她,目光柔和许多。
“终究是不入流的。”步练师吞吞吐吐地说道,但也别无他法,只好应了下来。
乔陌抵达金鸣坊时,梓暮正带着众人上上下下地洒扫。梓暮没看清是乔陌,只知道门口站着两个人,大声道:“今日不见客的。”
“不是看戏的,是来找事做的。”
梓暮听得是乔陌的声音,便忙走了下来。见她身旁站着一位眉清目秀的女子,颇有些好奇。
“这是……?”她指指步练师。
“想找个事情做,这姑娘说是会演皮影戏,想着最适合金鸣坊不过了。”乔陌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梓暮打量着步练师,论容貌,算是上上之姿,美目流转,眉梢带情。就算是让她来唱戏也并非不可,届时还不知道会吸引多少青年浪荡子。她拉过乔陌走到一边,“倒是挺适合醉春风,你为何不送到那去?”
“她不愿意。”
梓暮乐了,“什么时候你还会在意这些了,不是说要物尽其用,人尽其责吗?”
“她兄长与主公现下相谈正欢,鲁肃说颇有征辟的意愿。把人家妹妹送到妓坊里去,我是有几条命可以这么造。”乔陌同梓暮说话时,还是稍加抑制,并不像和云素一般无所顾忌。
“所以,算是人质吗?”梓暮看了眼步练师,觉得有些可怜了。
“随你怎么想,我只是给她做保人,仅此而已。你要当她是人质一类的,也随你。”乔陌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行吧,那我也得看看她的皮影究竟如何。”梓暮托腮,“什么时候能来做事?”
乔陌叹气道:“是她做事又不是我,你问我作甚。”
梓暮笑出声,殊不知步练师在一旁看着是多么羡慕。能和乔陌交谈,还能被乔陌逗笑,果然,人与人的待遇是不同的。
“今日是不行的,还得回四方来吴馆看看,我想她明日能来。”乔陌推测道。梓暮好说话得很,“这两日也不开张,可有的忙呢!”
“最近有什么新点子没有?还是按照旧戏在唱?”乔陌正经道。
梓暮沉重地点点头,“倒是出了几幕新戏,但都反响平平。”
乔陌安慰道:“也不见得是坏事,毕竟还有其他事要忙。”梓暮点点头,“也是。”
乔陌走向步练师,“谈好了,你明日有空就来,让她看看你究竟实力如何。”
步练师还在因为看到乔陌对梓暮的友好而泛酸,闻言也高兴不起来,只是含糊地“嗯”一声。
乔陌倒觉得奇怪,怎么看上去没有兴致也没有神采,还以为能再现她的欢呼雀跃的样子。
“回驿馆吧。”乔陌同梓暮摆手告别,示意步练师跟着自己的步伐。
孙权已经同他们谈完了,叫步骘和阚泽明日到侯府去。二人才明白原来一直以来同自己交谈的人竟是江东之主,两人纷纷行礼,惶恐十分。
“随意就好,在外不必如此。”孙权笑着看着他们,不失风范。他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今日已经晚了,二位先生早早歇下,明日辰时,再与二位相见。”
“遵命。”
乔陌已经带着步练师在楼下等候,步练师见兄长满脸喜色,也知道他是得偿所愿。也不好再沉着脸,没由得寻晦气。
乔陌行礼,还是叫道:“公子。”
“回去吧。”孙权随意地点点头。
“诺。”
乔陌送孙权回府后,自己又只身前往甘露寺。她站在蝶言的坟前,眼神眷恋。
“我今天,结识了一个和你不相上下的人。”乔陌的声音十分空洞,“但是她比你,比我,比我们身边所有人都要聒噪。”言及此,她低头笑了笑。
“她比你话还多,一路上叽叽喳喳,还好,声音不难听,人也长得不错。倒还能让人忍受,就像盛夏时分的蝉鸣,既无可奈何,又心旷神怡。”乔陌的声音充满了怀念和深情,“她的快乐和热情,就像是无师自通,与生俱来的一样。蝶言,你说,我会成为和她一样的人吗?”
有烟火气,有生气的一个人。
蝶言自然不会回答她的问题,她早已经化作一座坟,一块青石碑。生前最爱说话的人死后沉默如斯,无法再开口。
“之前忘了跟你说,我随主公讨伐黄祖的时候受伤了。”乔陌摸着自己受伤的左肩,“到现在还隐隐作痛,没有痊愈。”
“如果你在的话,你一定会像云素一样笑话我,怎么背个箭而不是甘宁的人头就回来了。也会马上拔箭疗伤,关心我,给我上药。”
像是有什么热热的东西在眼眶里翻腾,乔陌眼底已然红了,“我知道,我们这种人,永远都不会变成步练师一样的人。”
“她的热情不适合我们这样冷血的人。本来,热与冷就是相对立的。”她说着,边坐下来,目光刚好与“蝶言”二字平视。她看着这个名字,满心怀念,满眼爱怜。
“赵天肃说,你死的不寻常。”乔陌慢慢道,一字一字咬的极为清楚,“你告诉我,用你的灵,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乔陌闭上眼,心里默念着:若是起风,未有落叶,便是没有冤情。
风起,一阵一阵地打在她身上。
她闭着眼,闭了很久很久,才敢慢慢睁开眼睛。
坟上只有一些野草野花而已。
她忽然释怀了。
讨伐黄祖之时,徐瑶的父亲徐琨也已战死,徐瑶听闻过后,接连好几天都没有踏出琼瑶院一步。侍奉她的奴婢玉泠小心照料着,却发现她只是话少些,情绪也算不上很低落。
徐瑶比之前的变化,就只是喜欢坐在窗边发呆,玉泠几次都随着她的目光望去,都只见层层叠叠的屋顶,或是苍白的穹顶。
“夫人在看什么?”玉泠好奇道。
“没什么,只是在想余生。”徐瑶声音哑哑的,听上去无比凄楚。
“余生定要是好好活下去的。”玉泠趁机劝道。
“我知道。”徐瑶转过头看着她,这个婢子,年纪不大,却又可以独当一面,成为行玉字辈大丫头,必然是有实力的。“玉泠,你可还有亲人在世?”
玉泠摇摇头,“便是有法子,也断不会入府为奴为婢的。”
徐瑶听得讽刺,“有法子就不会为奴为婢,是啊。”
玉泠看她神色不对,“夫人这是怎么了?切莫因为心死而轻生啊!”徐瑶嗤笑一声,“谁说我要轻生?芝麻大点事,至于吗?”
玉泠疑惑地看着她,不知何意,但没有自裁的念头,也是极好的了。
徐瑶召她上前,靠自己近些,“虽然你我并没有多年情分可言,但这几年,我感觉得到,你是真心真意在对我。”
“照顾夫人是奴婢的本分,不敢居功。”玉泠连忙俯下身子,做谦恭状。
“我这几日,才是真真正正地明白了一点,”徐瑶看着玉泠,“余生,余下来的路,都得我自己走了。”
玉泠趁机表忠心道:“奴婢会陪着夫人的。”
徐瑶让她起身,美目中露出些许狠光,“父亲为了家族利益,嫁我入陆家,也不管我在陆家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被刁难。只知道陆家是世家,便多有巴结。后来陆尚故去,他又迫不及待与张长史商议着把我送到侯府里来。”
徐瑶愤愤道,“没有人问过我,没有人真正关心我。就让我在这只能看到狭窄的天的庭院中,在一眼望去只能看到不断的屋宇,都望不到其他东西的庭院中过剩下的日子! ”
玉泠连忙起身小心拉拉她的衣袖,怯怯唤道:“夫人……”
徐瑶扶起她,让她也坐下,“但凡活得下去,也不会拿儿女做交易,爹爹他,始终没有明白过这一点。”
“奴婢以为,是身居高位,不得已而为之。”玉泠怯懦地开口。
徐瑶默默地把弄着自己的衣带,也不回应,有如一副会动的、有呼吸的画。
“也许。”
岁月静好
对于这种大家族来说,没有什么会比家族荣辱更重要的。饶是徐家是豪族出身,在生活上还是不自觉地向世家大族靠拢的。毕竟徐家是随着孙氏一路征战才搏出军功来,不同于谢淑慎背后的谢氏一族。谢家读书清流,文采隽永。谢淑慎之弟谢承便是有名的学士,长于汉家史实。吴县读书人都称赞他“博学洽闻,尝所知见,终身不忘”。
而徐瑶的兄长徐矫,文学造诣上称不上博闻强记,在徐家引以为傲的武艺上也没有百步穿杨的能力。比起谢淑慎的弟弟谢承来,徐矫就是一个草包。
就在徐瑶还在抱怨自己的亲生兄长时,外头通传一声说:“夫人,广德侯来了”。徐瑶不由得发笑,还真是念叨不得。
她走到正堂,徐矫一身素白的衣服,逆光而立。月白色的衣服边反射着些许微光,令他整个人看上去柔和不少。
“哥哥甚少进到后宅来。”徐瑶坐下,让玉泠看茶。
徐矫坐定后才开口:“来看看你,听说你近来心情郁结。”
徐瑶不失风范地笑着:“也并不是多严重的事情,劳哥哥挂念了。”徐矫闻言后微微皱眉,“你我是亲生兄妹,同父同母,关心你,乃是分内之事。怎么听上去你倒觉得我在给你添麻烦?”
玉泠听得徐矫口气不好,识相地退下了。周遭婢女见玉泠这个亲信都不在堂上侍候,也就跟着她一同退到外面等候。
徐瑶冷言冷语:“没有。”
“口是心非。”徐矫摸不定她的阴晴,“阿瑶,如今父亲新丧,你难过伤心,也不要过了头。这后宅的事情你是女子,你应该比我更懂些。”
“你是要我借着父亲,去争宠啊?”徐瑶说得直白,直直地看着徐矫。后者没有感受到徐瑶语气里的不对劲,坦然点点头,“你明白就好。俗话说‘女要俏,一身孝’。我想道理都是一样的,你恰当把握一下——”徐矫话还没说完,徐瑶就已经拂袖而起,将茶杯朝徐矫狠狠摔去。
“你也知道父亲新丧。”徐瑶一步步地走过去,“你说的都是什么话!”
徐矫脸上毫无愧疚之色,“人死如同白驹过,追念缅怀,不如把握当下。”
徐瑶觉得自家兄长陌生的面目可憎,她看着他,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眉眼,一样的面容。一时之间,她也说不出话来。
“听说谢夫人最近病得很重,很重。”徐矫自顾自地开口,“阿瑶,你说她能不能活过这个冬天?”
徐瑶才忽然有了说话的力气,震惊地看着他:“我原以为哥哥会和我一起伤心难过,没想到哥哥恢复得这么快。”她口吻中,满是嗤笑,不屑。
“我已经报仇了,杀死了当时刺死父亲的敌人。那么这事,就算是揭过了,过去了,明白吗?”他抖抖衣袖,“父亲一定会希望我们活得很好。”
“但是我想他并不会希望你利用他的死大做文章。”徐瑶幽幽道,看着他白色衣衫,觉得刺眼。
“是啊,是啊,”徐矫点点头,“阿瑶,我没有对不起他。我说了,他倒下的那一瞬间我就为他报了仇,我尽到了为人子该做的事情。可是他,一直以来并没有做到为人父的责任吧?”
“你不是也有怨恨吗?把你像送东西一样送来送去,对我们的母亲也是薄情寡义的,从小到大,我们见过几次面?他到死的时候,甚至都不知道我们母子三人的喜好。”
“父亲征战忙碌,聚少离多也是无可奈何。”徐瑶的话连自己都不能说服,苍白且无力,就像是枝头饱受风霜的花一样摇摇欲坠。
“嗯,但是却有空同小妾厮守。母亲死的时候,他在哪?军中?还是那贱人的房间里!”徐矫满口讽刺,“他应该庆幸,我还能用他做点文章,而不是彻底忘记。”
徐瑶垂首,“他毕竟还是我们的父亲,也曾养育过我们,顾惜过我们。从血缘而言,总是割舍不掉的。”她不说还好,甫一开口,徐矫的轻蔑都快要将房顶戳出个洞来,“可是血缘时没有办法选择的,”他站起来握着徐瑶冰冷的手,“阿瑶,你记得,我们足够强大了,才可以不被轻贱。”
徐瑶抽回自己的手,哀戚道:“我已经习惯曲意奉承了,强大不起来。”
徐琨知道自己出身比不上世家,所以一直都想把自己女儿嫁入那些世家之中。为此,徐瑶从小就因为父亲对世家的谦卑而变得自觉低人一等,在世家面前是唯唯诺诺,没个风骨。谢淑慎对于所谓世家礼仪是信手拈来,因为从小耳濡目染,早已经成为了其生活的一部分。虽然偶尔会抱怨学习艰难,但比起连环境氛围都没得依靠的徐瑶来说,已是幸运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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