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尚郜与练如柠的一场谈话隐秘而石破天惊、平静而惊涛骇浪。

　　在文尚郜离开后, 大家只以为他们在谈一件与科学、未来相关的事情, 确实，他们谈的就是科学技术以及未来, 然而他们绝对想不到, 这隐藏在平静的天空下, 卷起的风云。

　　文尚郜坐着，大半的身子都陷入了沙发里, 房间昏暗无光, 如同他眼里所看不见的黯淡的前路。

　　练如柠所言虽然只是她个人的推测, 然而他却相信那是真实的，因为他也一直有这样的感觉, 却一直没有往这方面想。练如柠的一番话点醒了他，可也因此, 他忽然感到了迷茫, 心头也萦绕着阴霾。

　　窗外刮起一阵风, 将窗帘吹开了一角, 他扭头看去，突然就笑了。

　　既然这个世界是因使徒而存在的, 那他为什么不从使徒的身上寻求解决之道呢？

　　这个世界的形成、设定如果都是为了使徒的升级而服务, 目的是为了让使徒分出高低, 那他就要看看, 等世界只剩下一个使徒后，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是静止、毁灭还是……

　　他站起来, 走到一块白板面前，然后从磁铁下扯起一张照片，再将之放在了最上面。

　　如果说，剩下一个使徒是必然的，那么他希望是郝笺。

　　郝笺是他所能掌控的为数不多的使徒，她神秘、聪明、敏锐、威胁不大，而且他认为她早就猜到了这些事情，却始终保持冷静，仿佛她眼前的世界就是真实的。

　　有如此克制力和能分清利弊的使徒，与之合作才能让他在找寻出路的路上更加顺畅。

　　当然，有些事情，他还要求证之后才能得到结果。

　　……

　　乐颜饶有兴致地打量起了监控里的练如柠跟文尚郜。他们谈话的试验区是装了监控摄像头的，为的就是随时观察作物的情况。

　　原本乐颜并没有留意文尚郜的行踪，只是她发现练如柠跟着文尚郜一行人出去了，这才到这儿来看监控。

　　试验区的监控不归安全部门管，所以她很简单地就调到了能高清地看见文尚郜与练如柠的表情的监控，透过监控，她捕捉到了两人的神情。

　　虽然练如柠的神情很克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她却发现，练如柠不像是第一次见文尚郜的样子。

　　文尚郜是第一次来科学中心，在那之前，也没听说练如柠参加研讨会、出去调查土地异变化情况的时候跟文尚郜见过面，所以他们至少是在私底下见过的，而且为了不让人知道，特意做的保密工作。

　　乐颜不认为俩人之前私底下见面是为了科研工作，那么必然是私事，而她也没听说练家跟文尚郜有什么往来，既然不是往日的交情，那么他们只有一个接触的途径——他们有共同的秘密。

　　而这个枢纽，她认为八成是郝笺，毕竟郝笺的工作总是能接触到文尚郜。

　　至此，乐颜基本上可以推断出，文尚郜一定有一些绝密的任务需要人去做，而这些人中必然有郝笺。

　　她不太清楚文尚郜是否知晓郝笺的“使徒”身份了，不过文尚郜跟练如柠要交流的事情也必然离不开郝笺。

　　看来她得寻找机会加入这个阵营了，毕竟能早点摸清楚郝笺的底，将她的底牌一一摸清，她才能防止郝笺将她一军。

　　……

　　临近中秋的时候，文尚郜给护卫队下了命令，并且从各突击队中调集了一百名精英，外加一万护卫队队员，开展了一场针对季常、塔克、凯莉的搜捕行动。

　　虽然之前官方也一直在搜捕他们，可这次的行动由文尚郜直接指挥，而且决心是前所未有的大，以至于任何人都不敢小瞧这次的行动。

　　在行动的第五天，凯莉的行踪被发现。她是被突击队设下的陷阱而暴露了身份的，因为突击队派出了各种无人机，再制造她被发现的假象，因她出逃，从而现身。于是她在逃离医院时被抓住了。

　　凯莉的被抓，让许多担心自己被杀的人松了一口气，当然，也有些人质疑文尚郜：“既然有这能力，为什么不早点开展这样的行动呢？平白让她在外逃亡害了那么多人。”

　　文尚郜回应：“因为她主动暴露了位置信息，同时，她受了重伤，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在那之前，她就跟一条泥鳅一样，而且她受过相关的训练，对官方的行动都了如指掌，不好抓。”

　　当然，这些都只是官面上的话，这次的行动开支很大，代价也大，如果不是抓住了凯莉，他恐怕得被那几位大人物给撸了职务。

　　之所以顶着这样的压力，不全是为了拔出钉子，他这么做的目的，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得做一些试探，对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则的试探。

　　当然，为此，他暂时不会杀掉凯莉。

　　……

　　“据线报，有人在湖省看见了塔克的身影，我们认为，他应该逃往了湖省……”

　　文尚郜听着底下的汇报，在对方问“是否要组织湖省的队伍再次开展搜捕工作？”的时候，他沉吟片刻，说，“这次的行动还未结束，让湖省那边密切留意塔克的动向，如果能抓捕最好，抓不住也别贸然行动。”

　　在这事之后的第二天，文尚郜便找使徒协会的相关人员开会，而使徒协会的会长汇报了一件事，引起了文尚郜的注意。

　　“这次湖省的使徒协会分会提出为增进两省的避难工作可持续地进行下去，请求为该地区调派使徒……秘书长已经同意。”

　　本来这事确实不归文尚郜管的，所以他并不知情，但是既然对方提及了，他就问：“采取自愿原则，那么有使徒报名了吗？”

　　“是的，这两日，已经有两百多人报名。”

　　文尚郜没说什么，点点头，算是回答了他对这事的态度。

　　实际上他没想到世界的规则会这么快暴露了……

　　他尤为记得练如柠跟他说这个世界的规则时，他问：“那你怎么确定使徒一定会互相残杀至最后一个呢？万一一个在北极，一个在南极，永不相遇呢？”

　　练如柠回答说：“那规则会让他们相遇。”

　　“那相遇的规则是什么？”

　　“既然是要决出胜者，那么弱者一定会被强者所吸引。”

　　文尚郜笑问：“这是你推断出的，还是郝笺推断出的？”

　　练如柠一愣，内心已经十分慌张，然而面上仍旧淡定“我搜集了资料跟她分享，由我们一起推断出的。”

　　他没有再进一步把事情说穿，但是也琢磨到了，如果说他所认可的等级高的使徒，那么必然离不开通缉名单上的几人，或许还有郝笺。

　　不过郝笺的等级不会比他们更高，虽然不清楚她升级的方式，但是通过平日的观察，她没有重复、经常做同一件事的习惯，所以可以断定，她不经常做任务，升级的经验或许只靠杀丧尸。

　　所以他为了检验这个规则，他就一意孤行地组织了如此大规模的行动。

　　而他没想到，这么快，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显露了出来——塔克在湖省，湖省便请求使徒协会调派人手去帮忙，而且还有两百多名使徒自愿答应了。

　　或许身为棋子的人类也不清楚自己这么做到底是自己的意志，还是被规则所操纵的吧！

　　如果再过一些日子，使徒们或许就会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去到湖省，所以他才没有干涉这件事。

　　而这次的实验，除了能证实塔克兴许就是目前等级最高的使徒外，也说明他走的路是正确的。

　　……

　　在官方给文尚郜施压，要求他杀掉凯莉之时，文尚郜审讯起了凯莉，不过凯莉一副不配合的模样，文尚郜只好把练如柠找来了。

　　看见跟在练如柠屁股后的郝笺，他说：“没有危险。”

　　意思是她跟着练如柠过来是多余、瞎操心。

　　“我有我自己的打算。”郝笺回。

　　“你这样就像担心丈夫偷情，然后将人看得死死的……不自信妇人。”

　　“……”郝笺觉得他形容得很贴切，简直无言以对。

　　“你去了，或许她什么都不会说。”文尚郜又说，“一起去喝杯茶？”

　　郝笺只好在外头等着，不过眼前的监控足以让他们看见里面发生的事情。

　　为了防止凯莉拿练如柠当人质，选择让她们见面的地方中间是用特殊材质隔开的透明墙体，凯莉即使能拿出杀伤性武器，也无法伤到练如柠。

　　而且凯莉的双手、双脚、身体都被捆绑着，稍有异动，外面看守的人都能在那之前进来组织她。

　　看见练如柠，凯莉嘟着嘴：“我被抓了。”

　　“我看见了。”练如柠说。

　　“要不是给你通风报信，他们能抓住我吗？”

　　练如柠想了想，说：“那我该谢谢你给我通风报信吗？”

　　“你要真想感谢我，就配合我，让我逃出去……”凯莉认真地说。

　　练如柠一时无言以对，在背后监听的人也紧张了起来，仿佛练如柠真的会答应帮忙一样。

　　当然，那是因为他们太不了解练如柠了，他们还不如凯莉对练如柠来得了解。

　　在凯莉说完那句话后，又笑了：“你以为我会那样说吗？我想，我这次被抓，八成没机会逃出去了。”

　　“不是还有两成吗？我想你一定会认为，你不会死，因为他们在抓了你后就暴露了他们的目的——他们想知道使徒的秘密，所以在审讯你的时候或多或少会有这样的倾向，所以不会放任你死去。只要你暂时没有上断头台，你就能一如既往地用你的色-诱手段，或许还有别的手段，总能逃出来的。”

　　“这是在给对方支招吗？”看守的人大为不满。

　　文尚郜瞥了他们一眼，说：“你们看一下自己审讯的视频，回忆一下在这个过程中说了什么话。”

　　看守的人迅速放出视频，郝笺看了一遍，说：“你们因为将她抓回来了，所以放松了警惕，忘了对方是经过境外势力专业训练的特工，所以你们在审讯的过程中被对方牵着鼻子走，问出了她想让你们问的问题。也正因为你们的这些倾向性问题，被对方肯定了你们暂时不会杀她。”

　　看守的人沉默了，因为现在看来，他们也才反应过来这个问题。

　　“委员长——”

　　文尚郜没听他们解释，也没打算问责他们，而只是说：“加强看管……换女性来跟她接触，另外要找那种只喜欢男性，但是又刚毅果决，内心一点都不柔弱，也不同情心泛滥的女同志来。”

　　底下的人听了，纷纷琢磨为什么要特意提一句“只喜欢男性”的，难道护卫队中还有喜欢女人的女人？

　　审讯室内，练如柠跟凯莉的对话还在继续。

　　“你果然是个狠心的女人，都把我逃脱的生路给堵死了。”凯莉撇嘴，忽然看向监控摄像头，“你的情人也在这里吗？”

　　练如柠面不改色：“这跟你没关系。”

　　她生怕自己露出破绽来被凯莉利用了，只能装作面无表情。

　　“既然来了，那不该让我好好见见她吗？让她知道，你跟我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我们也差点双飞过的。”

　　练如柠的神情险些绷不住，什么叫做“你跟我在一起的那些日子”，说得她们好像曾经谈过恋爱一样，而且“差点双飞”，她压根就没答应……

　　这么一看，好像凯莉的话确实没什么问题，如果郝笺对她没那么信任，郝笺或许就要闯进来质问她是怎么一回事了。

　　凯莉没见到那扇门打开，又撇嘴了。

　　据她跟郝笺的那唯一一次接触，她认为郝笺至少在护卫队是有身份的，如果她在听，或许会进来，然后她就能转被动为主动了。

　　可惜对方不是太能忍耐，就是真的信任练如柠。

　　情人之间如此的信任啊……

　　她是真不喜欢有人在她面前这样，不喜得她恨不得将这种感情抢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