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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巨鲸之歌

肉肉喵 15713字 2022-11-23

  如果硬要在玛伦利加最后三十年的统治集团中选出鲜有的令我敬佩的人物,吕西安将军必占一个席位。

  作为普通市民,我一向遵纪守法,只有醉倒在路边时才会与守卫打交道,没机会与吕西安将军有什么私交,他更不知道我姓甚名谁,但这不妨碍我对他作出评价:尽管有一些旧事带来的单方面的私怨,我依旧认为他是个作风正派、顾全大体的人。

  莫吉斯总督死后,若不是将军暂时控制住了局面,恐怕玛伦利加的崩溃会来得更快——虽然结局还是一样的。

  ——银湾塔杂记·最后的守备军

  在公馆养病时,艾德里安从索菲娅和照料生活起居的仆从那里听说了不少事情。包括莫吉斯总督的横死,贝拉夫人的消失,以及由吕西安将军代理总督的决定。

  他问索菲娅:“您提名吕西安将军,是因为他与我们在一条阵线上吗?”

  索菲娅放下手中的茶杯,轻轻摇了摇头:“不,将军一直中立于各势力之间的争斗,守备军也不曾给我们带来任何直接利益。但他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艾德里安从未怀疑过索菲娅和萨缪尔在大事上的判断,此刻亦是如此。

  “将军知道现在的玛伦利加最需要什么和最不需要什么。所以,他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另生事端,更不会故意为难我们。”索菲娅解释道。“有一点可以确信,吕西安将军与他的军队绝对忠于这座城市。”

  索菲娅的话和药物一样,起到了静气凝神的功效。如此一来,艾德里安心存疑虑的就只剩下总督府的谋杀纵火案。

  那个并不宁静的夜晚之后,因为一直卧病在家,他还没有同路易斯见面。不知为何,艾德里安总觉得路易斯应该知道些什么。倒不是认为路易斯有主谋或帮凶的嫌疑,而是莫名地相信这位赏金猎人能从迷雾中看穿真相。

  如果直白地袒露这种毫无根据的信任,大概会被路易斯本人取笑吧。

  艾德里安撑着床铺坐起身,因为动得太急,眼前还差点冒出金星。他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夫人,我想我可以下床了。”

  索菲娅的脸上写着明晃晃的怀疑:“我觉得还不行。”

  她的眼珠转了一转,又问:“你想离开公馆见谁?”

  二人都明白这是明知故问,艾德里安也不好再往下说,只能暂且作罢。

  索菲娅又说了几句劝人安心的客套话,正要起身离开,却见管家连门都来不及敲,直接领着信使走了进来:“夫人,他从鹤山庄园带来了要紧的消息。”

  她蹙起秀美的双眉:“从老家来的?”

  从鹤山庄园到玛伦利加并不算近,若是驾马车不紧不慢地正常赶路,一般都得走十天以上,一路快马加鞭则能勉强在三五天内赶到。但眼下飞马报来的消息多半不是什么好事,眼前的信使也在索菲娅眼里多了几分报丧星的晦气。

  艾德里安认得这位信使——他是萨缪尔兄妹的亲信,当时也是他从玛伦利加带来了“族长让艾德里安到飞狮公馆历练一番”的消息。

  管家和信使谨慎地观察着床上的艾德里安,还在犹豫这里是不是说话的当口,索菲娅甩了甩手,说:“这里都是自己人,艾德里安是我和哥哥的助手,有什么好回避的。”

  信使只好直言:“我们原以为寒潮只是小范围的问题,可一路赶来,发现好像哪儿都一样。那天夜里还没下雪的时候,因为感觉到了那股奇怪的力量,庄园里的长老们就疑心是族长那边出了什么差错。”

  艾德里安确信,自己看到索菲娅额头的青筋跳了一下。

  “寒潮一来,他们就打算直接盖棺定论。‘一定是他在古圣殿对世界蛇不敬,要么就是让教团的人碰了大河之骨,才会招致这样的祸患’——这是他们的原话。族老们还打算问责族长,想让他从那个位置上下来,再换个听他们话的人。”

  索菲娅冷哼一声:“那群老家伙又想让谁顶上去,好任他们摆布?”

  信使没再说话,往艾德里安身上飘去的眼神却解释了一切。

  本就紧张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位于目光焦点的艾德里安突然觉得自己的在场是个错误。他捏着被褥一角,心跳得很快,一声不响地低着头,只是谨慎地用视野的上沿观察索菲娅的反应。

  就算托雷索家族的长辈们有意提携推举,艾德里安也从未把自己想得多重要,更没想过篡夺萨缪尔的族长之位。

  但艾德里安的想法是一回事,索菲娅的态度则是另一回事。

  自己是否真的得到了族长兄妹的信任——这是艾德里安一直想要回避、一度成功回避,此刻却又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索菲娅问他:“艾德里安,你有什么打算?”

  即便是为索菲娅效力多年的心腹亲信,也极少见到她露出如此严肃的表情。放慢的语速与降低的音调带来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四方尽是陷阱、无处可逃,艾德里安只觉得后脊背直冒汗。

  没法用风寒导致的头晕目眩做借口,也没有这个必要。硬要说的话,此时此刻的艾德里安已经失去了给自己寻找退路、置身事外的余裕。

  ——你是托雷索家族的艾德里安,但你也可以有“自己想做的事”,可以凭自己的意志作出选择。

  一个对他很重要的人曾这么说过。

  说这些话时,那人正仰望着天穹,将眼底的失意换成夜空中的点点星辉。

  他告诉他,两全其美固然很难,其可能性依然存在。

  艾德里安很清楚,如果自己的回答不符合索菲娅的预期,无论是做作地自陈忠诚、说愿为对方肝脑涂地,还是为了族长的虚名和鹤山庄园的族老们站到一起,她都不可能满意,更何况这二者本就不是他想要选择的道路。

  既然她想要答案,那就给她一个答案。

  一个既不会让索菲娅感到不安,又不会叫他有愧于心的答案。

  “我知道他们的打算,也知道您和叔父的想法……从一开始就知道。”艾德里安抬起头,两双翠绿的眼睛在烛火掩映间相对。“我不会背叛托雷索家族,也愿意为它付出一切,但我不认为自己能胜任族长这么重要的职位,恐怕就连个傀儡也当不好。”

  他直起身子,从自己说出的话语汲取正视索菲娅的勇气:“况且,我已不想继续受他们的摆布。留在玛伦利加,等待叔父凯旋,直到一切尘埃落定——这不再是叔父和您的命令,而是我想做的‘自己认为正确的事’。这就是我的选择。”

  索菲娅定定地看着他,沉默许久,才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谢谢你,艾德里安。”

  若是在平常,资历尚浅的艾德里安很难区分她的言行出自真情还是假意。但此刻,艾德里安确信索菲娅说的是真心话——他们有着相同的眼睛,而在索菲娅的瞳孔中,他清晰地看到了另一个毫无阴霾的自己。

  一眼望不到陆地的浩渺碧波间,信标号与女武神号正向南徐徐航行。海面似翻滚的蓝绸,浪潮盛着日光与白沫,将天上水下的光景夹进同一个画面。

  甲板上,克洛伊正倚着船舷围栏向下看,打着转的鱼群和常在庄园上空盘旋的鸟群有几分神似。船的另一边,几名教警朝着太阳席地而跪,虔诚地闭着双眼,向上摊开的双手自然搭在膝上,作教团信徒的例行祈祷。

  聚成一堆小声聊天的佣兵无法融入这样的仪式,但自打在古圣殿并肩战斗之后,他们逐渐对这群看似古板守旧的教警产生了不一样的看法。

  那是一种久违的尊重,使得自在惯的水手和佣兵不会在另一群人冥想时故意说笑打岔。

  冰冷的洋流将把大船一路带向南方。匆忙间踏上归程的远征队伍已经注意到,那场突如其来的雪降下之后,整个世界似乎都回到了冬天,又很快向着正常的时令恢复起来。

  明明现在已经是春天了,天气却比来时还冷。

  “萨缪尔改了主意,说先不回鹤山庄园了,让我们直接往玛伦利加赶。不过也好,和来时相比,趁着这股洋流,我们回程会走得快一些。”

  克洛伊转过身,只见胡塔和大副耶兰正向她走来。她略一欠身,与二人打了个招呼,又继续低头看着船边水下若隐若现的巨大身影。

  “看,那好像是条鲸鱼。”克洛伊指着那个在水光波动间模糊不清的影子。她从未在陆地上见过如此庞大的动物,也只有站在天坑裂谷前的第一印象可以比拟此刻的心绪——自己是如此渺小,小到无法理解自然的可能性。

  胡塔与大副也凑到船舷边,观察那头逐渐浮上海面的长须鲸。

  大副环起手臂,嘴角带笑:“就像你们托雷索家族有世界蛇的传说,在我的家乡,我听过另一些类似的故事,只是主角变成了鲸。据说它们的寿命长达数万年,虽一直待在深海,却能听到来自世界每一个角落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胡塔早就听过这个故事。他咧嘴一笑,直接抢过大副的话茬:“和你们沉默的世界蛇不同,这群鲸兄不仅会听,还会把听到的一切铺成诗歌,用它们自己的语言吟唱。只是它们的歌声只能在海底回荡,永远传不进人类的耳朵。”

  大副白了他一眼,接着往下说:“一位失足落海的渔民被鲸群所救,并奇迹般地听懂了它们的歌声。歌中唱到,一场海啸将摧毁他的村庄。渔民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同村的人,便火急火燎地回到岸上,却发现自己再也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也无法与他人交谈,妻子与儿女温柔关切的询问在他耳中都变成了毫无意义的噪音。”

  胡塔用感情充沛的一声叹息结束了这个故事:“最后,海啸吞没了村庄,万念俱灰的渔民再次沉进大海,也化作了一条鲸鱼,与那群救命恩鲸一同长久吟唱那些无人知晓的诗篇。小姑娘,你瞧,这个故事是不是和世界蛇有异曲同工之妙?”

  观察一切,知晓一切,预示未来的巨鲸之歌却永远无法传达到人类的耳中与心中,反倒断绝了渔民的归路。

  “不过,我很早就意识到这只是一个传说。”大副哼了一声。“你听说过鲸爆吗?”

  克洛伊摇摇头。

  胡塔马上猜到大副准备说什么,又忍不住偷笑起来。

  “某年某日,一头鲸鱼在我家附近的海滩搁浅,鲸尸被腐败的气体充盈,很快发生了爆炸。我从海上回到家时,鲸爆已经过去半年多,那股腐败的臭味却迟迟没有散去。这让我明白了两件事。第一,鲸不能永生;第二,在大多数情况下,死亡并不是什么浪漫的事。”

  几天前的濒死关头,海格感觉自己就像落难的水手,驾一叶随时可能散架的扁舟,在沸腾翻卷的岩浆之海浮沉。

  至于别人是怎么把他从死神手中捞回来的,海格也记不清了。

  唯有一点可以确定。离开炼狱之后,他又被冰冷的黑夜怀抱,只有视野尽头的一点光如同银湾的灯塔,引诱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向黑暗的尽头艰难爬行。

  就在意识混沌之际,海格听见有人在他身边轻声说话,声音小的像是根本没打算让他听见。可也正是那幻觉般的、带着愧意的呼唤支撑海格活了下来。

  他知道那是谁。

  伤情稳定之后,海格断断续续醒来过几次,又顶着周身的钝痛、嗅着浓烈的药味沉沉睡去。模糊的视野里找不见另一个人的身影,却依稀能感觉到手边的温度。

  萨缪尔在躲着他。

  这令海格想起前往洛格玛的远航:萨缪尔为噩梦所苦时,他也是这么待在床边,等萨缪尔一醒就甩手走开,好像只要对方不知情,一切无法传达的情感就能找到安稳的落点。

  幸好这一次,萨缪尔出了“纰漏”,没能赶在海格睁开眼前及时离开。二人一个坐着,一个躺着,两双眼睛直愣愣地对视,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等回过神时,萨缪尔半个字也没说,急匆匆地站起身,扭头就要走。

  “别跑,给我回来。”

  因为数日不曾开口说话,海格的嗓音沙哑得像是刚从沙漠里出土的鲁特琴。

  萨缪尔的背影当即定在原地,抬起的一边靴跟都还僵着。

  海格又说了一遍:“不要走。”

  约莫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萨缪尔的肩膀微微一动,终于转过身,回到海格的床边。

  虽把萨缪尔叫了回来,海格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更何况对方只是站着,没有半点自己先开口的打算。就连海格强忍着剧痛坐起身,萨缪尔也没想过阻止。

  ——是因为内心有愧吗?

  沉默了好一会儿,萨缪尔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将它塞到海格手里。海格下意识握紧手中之物,发现那是匕首的刀柄。

  随后,萨缪尔一手握着海格的小臂,一手托着刀柄的护手,直将那锋利的刀刃往自己的颈边移去。

  海格马上明白了他在做什么:萨缪尔想让海格亲手了结他的性命。

  精明强干的托雷索族长连道歉或道谢的话都讲不出来,心中只剩那日在炉火旁与异端审判官单方面许下的约定。

  海格不知道自己该恼火还是悲伤。但现在,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自己想做什么。

  所以,他松开了手,任由那把匕首跌落床边。刀刃在木地板上划出微不足道的痕迹,就像蜻蜓抄水时撩起一点涟漪。

  然后,海格反握住萨缪尔的手,将他拉进自己的怀抱。勉强可以动弹的手臂环过萨缪尔僵硬的肩膀,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拥抱,却因迟到了太久而显得分外珍贵。

  他深吸一口气又徐徐呼出,待喉咙里的血腥味散尽,才对上萨缪尔那双微微发红的眼睛,缓缓开口说道:“……谢谢你陪我到现在。”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萨缪尔紧绷的肩膀终于松了下来。他扭过头,怔怔地看着海格,口中欲言又止,泪水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淌,顷刻间已是泣不成声。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听的是→言葉にできない想い - Leaf

  白色相簿2里很喜欢的一个bg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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