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屋中的灯光亮了又灭。

　　清辉峰上陷入一片黑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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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清晨。

　　林若非很早就醒了, 在床上翻滚挣扎，把猫撸了一遍又一遍。

　　白渺传音过来，说今日第旧练剑, 在御灵宫等她, 让她去太微殿直接上去。

　　可是懒癌发作，怎么也下不了床。

　　阿纸推门进来：“林姑娘, 你昨晚上半夜叫我找的小盒子我找到了。”

　　林若非弹坐起来，“我看看！”

　　阿纸把小盒子放到她手上。

　　盒子不过半个巴掌大小，朴素的什么花纹都没有, 只有一个铜做的小锁扣，松松的搭在盒子上。

　　林若非把盒子握在手中摸了摸, 发了会儿呆，随后放进虚境中。从床上跳下来, 两三下穿好衣服，道：“阿纸，我走了！”

　　“今天授业堂休课，林姑娘去做什么？”

　　“师尊叫我去练剑。”

　　阿纸：“林姑娘加油！我在这里做好晚饭，等你回来。”

　　林若非喜笑颜开, 把还在睡觉的小猫捞起来抱在怀里好一顿揉搓，惹得他一阵叫，好久才心满意足地放开他, 然后奔向千里阵。

　　太微殿上安静极了。

　　林若非路过门前时侧耳听了片刻, 然后放出灵识把澜今门都看了一遍。

　　她近日又精进了一些, 范围已经可以扩大到整个澜今门。

　　罗溪则他们在观心峰，弄月他们在长静峰。

　　都没有来过太微殿。

　　林若非伸手摸了摸虚境中的小盒子，长吁一口气，天阶已开, 一鼓作气冲到御灵宫前。

　　白渺已经在等她了。

　　他一改往常，换一身玄衣，背对她立在宏伟的御灵宫前，隐在云雾中，竟有一夫当关的气势。

　　林若非不自觉地慢下脚步，轻手轻脚地向前走了两步，这才出声道：“师尊……”

　　白渺回眸。

　　林若非祭出鹤云，问：“师尊，今日还是过七招吗？”

　　白渺剑尖点地，言简意赅：“十四。”

　　“十……”

　　翻了整整一倍？！

　　林若非目瞪口呆，后面的话没有说完，白渺提醒了一句，一如既往没有什么仪式感，瞬息间就到了她的眼前，开始练剑。

　　剑气凌厉劈来——

　　林若非按照昨日的训练，本能地抬手！

　　白渺的剑临到身前却突然换了方向，剑法逐渐难以捉摸起来，看得人眼花缭乱，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才能下手。

　　正当她愣怔时，白渺一掌推在她的肩膀上，林若非踉跄地往前跌了两步。

　　如果是实战，这一掌就是实实在在刺在她身上的剑。

　　白渺皱眉道：“不要晃神，专注。”

　　林若非道：“是。”

　　鹤云的银色剑身在阳光下发出阵阵光芒，甚是好看，隐约倒出她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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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术千变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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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渺的话语在耳边回响。

　　林若非抿抿唇。

　　剑术不是一成不变的，要根据她的属性和情况的不同做出变化。

　　万变不离其宗！

　　她脚尖一点，稳稳当当地站住了，转身面对他，剑身一震，一刻都没有停留，立即飞身上前！

　　白渺挽剑，虚晃一招！

　　林若非全然不理他这一剑，直逼命门！

　　行至一半，白渺的剑突然换了方向，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绕了回来！

　　果然！

　　林若非手腕一沉，摒住呼吸，翻身一转，像一道风似的躲开了这一剑，片刻不停留，右手高高举起！

　　白渺的这一剑诡谲又极其凶猛，刺空林若非后，速度也丝毫不减，直直地就向着他飞来。

　　看得林若非都心惊胆战。

　　白渺却突然挽了一个剑花，玦匀剑在他周身舞出一片残影，又被白渺稳稳当当地握住了。

　　机会！

　　林若非的手比她的脑子更快一步，在她想到的时候，手起剑落！

　　一些发丝被剑锋削落。

　　成功了？！

　　白渺却好似早就知道了她的每一个落脚点，每一招一式的出手方向，玦匀突然脱手，凌空起飞，有了生命似的，听从白渺的引导，在他身边飞舞，快到只剩下残影，形成了一道屏障，把林若非的进攻尽数挡了下来。

　　林若非看不清剑的走势，一时愣在了原地，然后肩膀一痛，她被人推了出去。

　　白渺在她身后道：“剑修出剑灵之后，可以照你的心意受你指引，无需灵力。”

　　御灵宫上的云雾常年不散，日光都被遮挡住，林若非感觉胸腔中的空气都被挤压了出去，灼烧感再次浮现，头晕眼花，天昏地暗，不知今夕何夕。

　　汗如雨下。

　　身上的校服都浸湿了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林若非擦了一把模糊了视线的汗水，意识有点散，怎么都集中不了，思绪像是生了锈一样，嘎吱嘎吱地转动着。

　　她慢慢地想，白渺确实强，预判了她的预判的预判。

　　……这还怎么玩？

　　她平复着呼吸，缓缓直起身体，回身看向白渺。

　　玦匀已经回到了他的手上。

　　白渺遥遥望她一眼。

　　林若非擦干下颌的汗水，沉默地转身回来，背对着他。

　　呼吸已渐渐平稳。

　　白渺看着她站在原地许久不动，还以为她发生了什么事情，正准备上前，林若非却突然转身，向他俯冲而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白渺每一次都会尽可能的使用不同招式来挡下她的进攻。

　　哪怕是同一套剑法，也会在细节处有所不同。

　　将这些细节整合……

　　林若非感觉手中的鹤云轻巧的要飞起来。

　　她昨日在这里摸爬滚打一整晚，已经适应了，在完全没有灵力的情况下身体也能够运用自如，转眼间就已到了白渺身前。

　　白渺从容接下她这一剑。

　　两剑相击，发出沉闷的一响。

　　白渺皱眉。

　　林若非的头发都飞舞起来，遮住她的脸，只露出了双眸。

　　飞扬而有神。

　　不知是否有她俯冲的因素，这一剑的力道格外大，白渺不自觉地后退了小半步。

　　但手上的防守仍然密不透风。

　　林若非紧紧跟着他。

　　剑和目光，都紧紧地黏在他的身上，片刻都不肯错过。

　　白渺每一次的防守，她就寻弱点进行进攻；他每一次的虚招，她就躲过。不浪费一丝一毫的体力。

　　如此与他周旋，虽然没造成致命一击，但也确实是一种方法。

　　她这是要打持久战。

　　防守大于进攻。

　　“……三。”

　　白渺在心中默道。

　　随之，他稍一用力，玦匀上挑，鹤云便从林若非手中脱开，在空中旋转了几圈，直直地钉入地面。

　　剑光闪过。

　　两人都停在原地，白渺的剑尖指着她的脖颈。

　　然而不过瞬息，林若非手中又凭空出现了一把剑，停在白渺的身侧。

　　只要稍稍一用力，鹤云就会刺入他的体内。

　　林若非剧烈地喘息着。她不知道和白渺周旋了有多久，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灼烧起来，这一次进攻的体力支出大大超出了她身体的负荷，上气不接下气，随时都感觉自己会闷死。

　　白渺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侧的剑，目光落在远处的鹤云上。

　　“鹤云”泛着不正常的光，烟雾萦绕，再眨眼，竟变了个模样，是她上御剑课时所用的木剑。

　　他想起方才那一声不正常的沉闷之声，瞬间明白了。

　　林若非双腿又酸又软，再也站不住，向后倒去，白渺想伸手去扶她，林若非连忙摇头，躲过他的帮助，坐在地上后才舒心地长叹一声。

　　鹤云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白渺愣了愣，收回手。

　　林若非笑了，神采飞扬，带着一点点的小得意，语气都不禁上扬：“师尊，我这算是成功了吗？可不可以算两招？”

　　她这副模样和她之前在清辉峰上练习的身影重合。

　　那一个月他闭关，每日只能通过与纸傀儡做的猫，看她的动向。

　　她看得书中有许多都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但每次都会倔强的试上一试。

　　像这样把自己弄到筋疲力竭倒在地上不知多少次，爬起来也不知有多少次。

　　白渺蹲下身来，问道：“你从何处学来的障眼法？”

　　林若非一怔，把白渺留给她的书都顺了一遍，发现那本记载了障眼法的书并不在其中，紧张道：“不，不能学吗？我从书中看到的。”

　　当时觉得会有用，而且又不是什么大法术，她就拿过来练了。

　　这样的小法术，平日在课上是不会教的。每个峰主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一般也不会义务教这些。

　　她当时专门拿了一个小本子，把她认为重要的小法术都记了下来。

　　难道是有什么禁术？

　　林若非紧张不已，再加上呼吸还没有平复，心都要跳出来。

　　白渺却突然向她伸出手，落在她头上拍了两下，收回前动作一怔，稍稍用了一点力气，把她因为练剑而炸掉的头发揉得更乱。

　　林若非感觉有点怪怪的。

　　这手法怎么都感觉像是把她当作了小宠物在揉？

　　她忍了又忍，正想伸手打开他，白渺收回了手，眼中笑意一闪而过：“做的很好。”

　　不论是与他周旋时的反应，还是这一整个的招式策划，都很漂亮。

　　从昨天到现在，他和自己对战都是面无表情且严厉不已，猝不及防被夸了，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什……”

　　他拾起鹤云，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地一抬，林若非感到一股力量托着自己从地上站起来，随后那一股力量把她从头到脚都整理了一遍，乱糟糟的发髻转眼间就变得齐齐整整，身上的疲惫之感尽数消失，不禁觉得整个人都轻快起来。

　　白渺将鹤云递给她，想起她方才的问话，道：“这一次算两招。”

　　林若非还有些迷迷糊糊，良久才反应过来，“真的？”

　　“嗯。”白渺笑意漫开，眸光变得温柔，怕她得意忘形，提醒道，“你还需要在我手下过九招。”

　　“嗯嗯！”问题不大！

　　他向着木剑的放向凌空一抓，那剑受他指引，直直地向他飞过来，林若非以为他还要还给自己，谁知下一秒木剑就进了他的虚境。

　　“师尊？”

　　白渺道：“你这一剑虽然漂亮，但是剑术仍然不精进，不可再用。”

　　他希望林若非在面对危险时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只要能自保。但他更希望障眼法是锦上添花，而不是落入险境时的保命下策。

　　林若非得到肯定，觉得身体现在充满了力量，闻言细细想了一番，她确实有投机取巧的嫌疑，于是道：“好的，师尊。”

　　鹤云再次横于身前。

　　她道：“师尊，我来了！”

　　白渺轻轻应了一声。

　　林若非握紧鹤云，深深吸一口气，一改刚才的防守之势，在跟随白渺的剑法之时，尽显出进攻的凶猛，就仿佛换了一个人。

　　白渺也随之转变，赞赏地看她一眼。

　　“剑法不是一成不变的。”

　　“如果把自己框入一个固定的模式中，就再难突破了。”

　　林若非感觉自己虽然还没有完全领略，但是已经摸到了一点边缘。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抓住这一点点的边际，结合自己自身的优势，奋力挥出这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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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若非再一次跌坐在地上，脸上却是痛快且放松的笑容，朗声道：“十四！”

　　白渺轻身落在她的不远处。

　　剩最后三招时，白渺放松了御灵宫对于灵力的压制，灵力一点点地重回到两人身体中。

　　白渺在她惊愕的目光中道：“这三招，你用灵力和剑术一起进攻。”

　　御灵宫周围的云雾就是她最好的武器。

　　林若非知晓自己就算拿回了灵力也战不过白渺，更何况这灵力微弱，其实根本就没有多少。她用着自己的优势，唤来云雾把整个刑御台都笼罩起来，伸手不见五指，满眼仅是带着微微灰色的白雾。

　　她悄悄放出自己的灵识，找到了白渺的方位，毫不犹豫地便冲了上去！

　　云雾中发出一声巨响，林若非直接被震飞了出去，匆忙唤来风托住自己才没有摔到地上。

　　她的手都麻了。

　　只剩灵识还能动……

　　然而下一刻，林若非就感到白渺看着自己的灵识，然后挪开了目光，当它不存在，默许了林若非使用。

　　“……”

　　有点可惜，如果他碰一下就能知道他的想法了。

　　林若非试着用自己的灵力和剑术结合，鹤云没有剑灵，无法听命于她，只能让风带着它，仿照着之前白渺御剑的样子，在云雾中穿梭。

　　她试了两三次，使用起来愈发熟练。

　　再一次进攻，她孤注一掷，将全身的灵力都使用出来，强行带回剑，改变了鹤云轨迹，向着白渺狠狠刺去！

　　结果，白渺只是轻轻一挡，便把她的力气泄了大半出去，根本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是架不住林若非的全力以赴，灵力和剑身相撞，发出的冲击让他的身形都不住晃了两下，林若非更是直接飞了出去。

　　他护着才没有让她跌在地上，摔得头破血流。

　　他看着林若非的笑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反思自己是不是把她逼得太紧了。

　　林若非爬过去摸起鹤云，以鹤云为杖，支撑着自己站起身来，慢慢地向白渺走过去。

　　白渺两步走到她身前，不由分说，伸手在她肩上拍了拍。

　　林若非感到一股熟悉的暖流从他手掌下流到自己身体中，身上的伤瞬间消失。

　　这治愈的方式似乎在哪里见过，但是她想不起来了。

　　手还有点不听使唤，微微发抖。

　　她看到白渺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默默把手藏在宽大的袖子之后。

　　他默默看了一会，道：“手。”

　　“……就是震麻了，没事的。”

　　白渺道：“伸过来。”

　　林若非把手抬起来。指尖都在发抖，手掌红了一片，手腕肿的像馒头。

　　白渺轻叹一声，道：“是我的错。”

　　“……”

　　不等林若非反应，他轻轻地牵起她的指尖。白渺的指尖也在微微发光，灵力缓缓流过来。林若非手上的筋脉非常浅，肉眼就能看到光芒顺着筋脉流向她的体内，一直到四肢百骸。

　　好像有什么堵在筋脉处的东西被他的灵力疏通了。

　　指尖还有点痒。

　　不知道是不是灵力的原因，她的脸有点烫。

　　做完这一切，白渺放下她的手，道：“回去不要搬重物，好好休息。”

　　林若非应下，又道：“师尊，明日我还需要来吗？”

　　“嗯。”他补充道，“直到你可以在我手下过……二十招。”

　　二……十？

　　今天她已经能过十四招了，照着他翻一番的做法，怎么还以为要五十起步呢。

　　少的出乎意料。

　　白渺继续道：“只是基础，等你可以过二十招后，你需要在三招之内找到对手的命门，并将其击败。”

　　“你目前只在第一层。”

　　还有二三四五层需要她去闯。

　　她想想到白渺用剑时的潇洒，向往不已，顿时觉得动力满满，接下来的难关都不算什么了。

　　白渺又要把她直接送回清辉竹屋休息，林若非道：“师尊，我想去找高芸师姐。”

　　于是林若非目送白渺离开，向山下走去。

　　御灵宫在她身后自动锁上。

　　林若非摸了摸虚境中的小盒子，转身向观心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