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很暗， 光线柔和，现实与梦境模糊了分界线，像沙滩和海之间， 让人浸透在温柔的波浪中不愿上岸。

　　沈嘉奕望着顾宸的眼睛， 迷蒙了好几秒才彻底清醒。

　　她腾地坐起来， 拿起手机看时间：“季书繁……季女士呢？”

　　“已经走了， 她看你睡得打呼噜，就没叫醒你， 但她还要在风城待两天，临别前我们跟她再正式吃一次饭。”顾宸边说边起身。

　　沈嘉奕静静地抬头望着他，眼神充满了不信任：“我睡觉从不打呼噜。”

　　“流口水。”顾宸改口。

　　沈嘉奕摸了摸嘴边，干的，她看着顾宸摇摇头， 很惆怅地叹了口气。

　　顾宸神情高深莫测：“公司里敢在我面前摇头叹气的，也就你了。”

　　他竟然伸手戳了下她的太阳穴。

　　沈嘉奕脑袋轻轻歪了下， 回过神时顾宸已经走到了门口，声音恢复了淡然：“下班了，我送你回去，过时不候。”

　　顿了顿， 他扯了下嘴角：“除非你真的打算在这里过夜。”

　　这次顾宸开的是自己的私人跑车， 估计太晚了他让司机先下班了。

　　沈嘉奕根本认不出这是什么牌子，车里只有两个位置，她坐到了副驾，安全带的系法和普通车子不一样， 让她手忙脚乱了半天。

　　顾宸好整以暇地在旁边袖手旁观， 不出声也不帮忙。

　　沈嘉奕憋着气本来想自己搞定，时间过去了宝贵的一分钟， 顾宸抬手看了一眼表。

　　“顾总，”沈嘉奕从齿缝里漏出一点声音，“麻、烦、您帮我弄一下，可以吗。”

　　顾宸两只手本来放在方向盘上，“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他轻描淡写地抬起手在屏幕上按了几下，“可以。”

　　咔嗒一声，不知从哪儿弹出来的安全带自动扣合，将沈嘉奕固定在了座位上。

　　沈嘉奕过了好几秒才回神，转头看向顾宸：“……”

　　您真的好闲啊，Erick Koo。

　　顾宸看着正前方，嘴角似翘非翘，一脚踩下油门，跑车引擎发出低沉的吼声，暗夜幽灵般滑了出去。

　　沈嘉奕坐在副驾驶上，紧紧抓着安全扶手，一路体验到了堪比赛车的变道超车。

　　顾宸驶入可容四车的主干道，变幻车道，不断超越一辆又一辆车速比他慢的普通车辆，轻捷无比地平移来去。

　　沈嘉奕盯着前方不敢眨眼，呼吸几乎屏住。

　　在确定了顾宸的驾驶技术后，她才慢慢放松了肩部，过了会儿开始享受起了这种风驰电骋、将其余障碍物接二连三甩在身后的快感。

　　仿佛人生就该这样笔直平坦，开阔自由。

　　沈嘉奕看向顾宸，他似有所感瞥来，眼神如往常淡然，但比平时更深邃，像看进了她的精神世界，沈嘉奕视线被烫到一样一触即离。

　　顾宸依然没出声，修长手指按了下操作台，音乐在车内响起，旋律向后飞扬，路灯流逝成一条又一条起伏的金线，与旋律交汇成光带。

　　光带没有尽头地延伸，引起沈嘉奕心弦的共鸣。

　　两人一路罕见地没有交谈，就这样在乐声中安安静静到了目的地。

　　“谢谢顾总，顾总再见。”

　　“知道了。”

　　沈嘉奕快步走向小区大门，当刷卡进门时，她忍不住回了下头，树荫掩映的僻静街角，顾宸竟然还没走。

　　跑车安静停在那里，挡风玻璃看不见顾宸的脸，沈嘉奕却直觉顾宸在看她。

　　她心跳快了一拍，转身低头走进小区。

　　到了晚上，沈嘉奕边打游戏边跟萧萧聊天，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一件一件说给她听。

　　“季书繁！我偶像！”萧萧狂吼。

　　“要我帮你要亲笔签名吗。”沈嘉奕笑了起来。

　　“等着！我马上把雾之界出的官方原画集和她的个人自传同城快递给你！”

　　季书繁在风城最后一天，沈嘉奕跟着顾宸，还有吕特助以及其他两个重要人士一起吃过饭，顾宸亲自送了季书繁去机场。

　　临走前沈嘉奕不但要到了季书繁的亲笔签名，还和季书繁合影留念一张。

　　本来季书繁站中间的，但她坚持要沈嘉奕站中间，于是最后成了沈嘉奕C位，季书繁和顾宸站她左右两边，左右护法日月拱星。

　　季书繁比了个耶，沈嘉奕笑容灿烂，顾宸表情淡淡的，但也比平时多了几分温度。

　　然后沈嘉奕发现顾宸把这张照片发到了朋友圈。

　　“……”她是不是要出名了。

　　沈嘉奕点了个赞，几乎是同时，吕特助和周思宇都评论了这一条。

　　吕特助：发来贺电。

　　周思宇：发来贺电。

　　过几秒。

　　陆禹其：发来贺电。

　　过了一分钟连HR总监郑玲玲也保持队形回复了一句：发来贺电。

　　沈嘉奕：“……”

　　顾宸这一条是公开可见，陆禹其都发了，其他高管更不必说，想必此时肯定一片贺电的海洋，庆幸她看不到全部评论区。

　　“顾总，”沈嘉奕问顾宸，“云居要和雾之界合作了么。”

　　“不然呢，季书繁又不是傻子，没事来风城旅游。”顾宸平平淡淡地说。

　　沈嘉奕震惊，雾之界是和云居相当的大公司，两个巨头合作，这笔单子得多少个零啊……等等，她是不是该有奖励？

　　“说起来季女士夸了我呢。”沈嘉奕睫毛扑扇，一点都不含蓄地暗示。

　　“嗯。”顾宸眼皮也不抬地看文件。

　　“……难道我没有奖励？”

　　“奖励你干什么，她是跟你谈合作？”

　　“……”妈蛋好气！

　　沈嘉奕郁闷万分地翻了个白眼，用顾宸听不见的音量嘀咕：“万恶的资本家。”

　　他们在从机场回云居的路上，顾宸日理万机，很快点开屏幕开始和吕韩视频通话，沈嘉奕没发言机会了，暗暗瞪了顾宸一眼，别过脸去，有些郁闷。

　　回到公司，吕特助给沈嘉奕布置了很多任务，沈嘉奕没时间去想别的，埋头一心沉浸在工作中，不觉时间流逝。

　　过了一个多小时，周思宇走了进来。

　　“顾总临时要开一个会，所有人都要去三号会议室。”他对沈嘉奕说。

　　沈嘉奕茫然抬头，看了下手机，工作群上没通知啊。

　　“好，我马上就来。”沈嘉奕起身收拾了下东西，开会要带平板电脑，最好还带个纸笔什么。

　　“快点过来啊。”周思宇朝她笑了笑，很快走了。

　　三号会议室是战略部专用的，沈嘉奕很少去。

　　所谓战略部并非正式的一个部门，在六十层工作的人习惯这样叫，相当于所有高管和资深顾问组成的一个核心工作小组。

　　一般顾宸在这里开会，都是吕特助在旁边，沈嘉奕不负责跟。

　　今天干嘛叫她？

　　沈嘉奕有些警惕，走到三号会议室门口，却看见门是关着的，里面一点声音也听不到，智能玻璃墙调成了不透明模式。

　　卧槽该不会已经开始开会了但她迟到了？

　　沈嘉奕立即去了后门，握住门把手尽量不发出声音轻轻推开。

　　啪啪啪的纸拉花炸开的声音，吹出的彩带从半空飘落，洒在她身上。

　　“Surprise！”周思宇带头大声说，会议室旋即响起笑声和掌声。

　　沈嘉奕怔在了门口，眼睛睁得溜圆，逐一从那些她打过交道或者没打过交道的脸上看过去。

　　吕特助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笑着说：“快进来。”

　　沈嘉奕走进去，顾宸站在会议桌主位，他居然也在鼓掌，动作比其他人慢半拍，越过人群望着她。

　　沈嘉奕忽然莫名其妙脸热：“发生什么事了？”

　　顾宸缓声问：“你没看群邮件么。”

　　“我没登录邮箱。”沈嘉奕被人簇拥在中间，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跟顾宸讲话更不好意思，但也止不住想笑，感觉自己受到了团宠的待遇。

　　陆禹其笑着说：“顾宸在群邮件里面说了，要不是你，季书繁很可能当天下午就被EA那边的人半路截走，他们收到了消息，有专门派人过来请季书繁，雾之界最新的动向我们的竞争对手差不多都知道，大家都在抢这次的合作机会，雾之界那边一直没表态，谁知道季书繁会不声不响地来风城。”

　　“对，差点就被EA半路劫镖了！”有个高管拍了下桌子。

　　沈嘉奕终于搞清楚怎么回事，油然而生的喜悦让她也开怀展颜而笑，蹦跳着和众人挨个击掌，又被人拍了肩膀，握了手，活泼一点的女士更是抱了沈嘉奕，场面热烈得跟生日会一样。

　　HR总监郑玲玲在旁边开了一瓶香槟，给每个人倒了一杯。

　　顾宸看着沈嘉奕和陆禹其他们又拍手又拍肩的，神态淡漠地说：“可以喝五分钟，五分钟后各自回岗位去工作。”

　　“Erick，今天就让我们多高兴一会嘛！”“对啊，起码得十分钟！”

　　沈嘉奕看着众人跟顾宸笑闹，顾宸最后答应了十分钟，众人欢呼，把战略部会议室当成了休息间，喝着香槟吃着零食，三三两两地聊着天。

　　沈嘉奕端着香槟杯走到顾宸面前：“顾总，我——”

　　“你别喝，他们可以。”顾宸伸手端走了她手里的香槟，放到了旁边桌子上。

　　沈嘉奕：“……”

　　“不管怎么样，谢谢顾总。”沈嘉奕有种手不知该放哪儿的感觉，不自觉地把手背到身后，姿势跟个小学生一样。

　　顾宸看着她，似笑非笑。

　　“不是万恶的资本家么。”他凉凉地说。

　　沈嘉奕瞳孔一缩，原来你都听到了。

　　“好记仇啊顾总，”沈嘉奕眨了眨眼，眼里泛出忍俊不禁，“那我的奖励呢？”

　　顾宸看着沈嘉奕。

　　她眉眼鲜活生动，笑起来神采飞扬。

　　平时的乖觉都是装的，骨子里不服管又散漫、自我意志很强，做事不认真会犯小错，一旦认真了却能出彩地完成工作。

　　偏向INFJ人格，一点没有被规则训诫过的痕迹，讨要糖果的姿态不媚不迎，就藏在那双率然明亮的眼睛里。

　　他突然想到那天带沈嘉奕去科技峰会，一个女士高管不知道沈嘉奕是他秘书，被沈嘉奕的外表吸引，观察了一阵后，饶有兴致地和旁人议论了几句，下了结论：“是个很独立的尤物。”

　　身居高位者大都很会看人，闻信则也是一眼洞察了沈嘉奕这种源自本性的特质，才向沈嘉奕直接发出邀请。

　　“你想要什么奖励。”顾宸始终没有移开注视沈嘉奕的视线。

　　沈嘉奕一怔，这还用得着我说？

　　“那就要看顾总有多慷慨了。”沈嘉奕暗示满满地把皮球踢回给顾宸。

　　顾宸轻轻一笑，和平时不一样，没有哂笑也不见微嘲，沈嘉奕一秒想到了昨天她在秘书室沙发上睡醒，顾宸戏谑的眼神和表情。

　　与高冷淡漠无关，说是温柔也不算夸张。

　　而她当时以为是自己没睡醒产生的幻觉。

　　沈嘉奕倏然飘开眼神，一时不敢去看顾宸，很快吕特助过来跟顾宸讲话，周思宇也来了，沈嘉奕借机遁逃，去了陆禹其他们那边。

　　隔着人群，沈嘉奕余光也能看到顾宸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心情就像香槟金液体里的细小气泡，鱼吐泡泡一般不断上浮。

　　轻轻飘飘的。

　　和雾之界达成合作并分阶段进行的事，云居高层捂得很严，顾宸奖励了那天跟季书繁交流过的研发部的员工，并让他严格保密，对方执行得很好，沈嘉奕作为第一知情人，事先只跟萧萧透露了这件事。

　　萧萧收到亲笔签名后，狂喜乱舞，发誓对此守口如瓶。

　　沈嘉奕知道萧萧一向粗中有细，看似大大咧咧其实该懂的都懂，为人相当聪明，不是那种大嘴巴的类型，对她很放心。

　　这天中午，她累得眼睛有些睁不开，一边趴在桌上打瞌睡一边在微信上和萧萧插科打诨。

　　不知怎么的，萧萧扯到了最近勾搭上的一只小奶。狗，车速逐渐不受控制。

　　沈嘉奕想笑：“安全措施做好，别搞出人命了就行。”

　　萧萧不以为然：“得了吧，你别来指导我，你这个性。生活都没有的人。”

　　突遭人身攻击，沈嘉奕义正言辞反驳：“虽然我现在没有性。生活，但那天晚上我一次性。生活，抵得过别人一年性。生活！”

　　萧萧：“……”

　　萧萧：“切，你那天晚上的对象再美好，有这种这么好吗？”

　　她发来一张动图。

　　沈嘉奕：“！！！”

　　她火速抬头四顾，确认周围无人，趴了回去。

　　朗朗乾坤光天化日，萧萧这不要脸的。

　　沈嘉奕兴致勃勃但笑不语：“我有更好的。”

　　她给萧萧发了一张更劲爆的动图。

　　萧萧倒抽一口冷气：“你骗人！这种size根本不是人！肯定是戴了假的！”

　　两个人开始斗图大战，沈嘉奕一边困一边觉得好玩，眼皮不断往下搭，手却在屏幕上不停按，从其他地方找了不少右体图分享给萧萧。

　　分享了一张足以震慑人心的图片，萧萧没动静了。

　　沈嘉奕的胜负欲得到了满足，眯着眼睛从浏览器退出，回到微信对话框。

　　沈嘉奕嘲笑萧萧：“怎么样，怕不怕。”

　　萧萧：“？？？”

　　萧萧：“怕什么，我以为你怕了呢，不回我了。”

　　萧萧：“认输了？继续啊，粗暴点，不要怜惜我这朵浪花。”

　　沈嘉奕突然觉得不对劲。

　　她稍微睁开眼睛，迅速往上翻记录，对话框中间间隔了一段空白，她刚才找的图片都没有发给萧萧。

　　大凶之兆笼罩了沈嘉奕，她脑海空白地返回列表，看到了紧挨萧萧的另外一个聊天框。

　　她把那些图片，全部分享给了顾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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