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奕回到家， 点开微信顾宸的对话框，给他发了一句话。

　　“卡包已经送还给武雯姐了。”

　　顾宸这会儿估计在忙，多半不会理她。

　　她第一次点开顾宸的微信。

　　之前虽然加了他， 但顾宸有事都是直接给她打电话， 不急的任务都由吕特助传达， 所以沈嘉奕一次都没有和顾宸在微信上用聊天框对话过。

　　沈嘉奕好奇地点进顾宸朋友圈。

　　……居然不是三天可见？

　　沈嘉奕惊奇了， 目不转睛地往下划。

　　顾宸发朋友圈的频率很低，一到两周才发一条， 有时是行业资讯，少数才是个人生活。

　　但就在昨天，他发了一条，文案只有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本周加班合集”。

　　前面几张照片都是在公司里，唯有最后一张， 茶几上摊放文件资料，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 背景是顾宸的家，沈嘉奕看到自己出镜了。

　　右下角那个圆乎的后脑勺就是她，只露出一点看不到五官的侧脸。

　　出场费给了吗，就带她？也不怕别人误会。

　　沈嘉奕撇撇嘴， 勉强点了个赞。

　　退回来时突然跳出新消息， 顾宸回复了她。

　　“好。”

　　是好，不是嗯。

　　顾宸一个变动的语气词，散发出他心情不错的信号。

　　沈嘉奕没忍住发回去一句。

　　“武雯姐是顾总你的表姐？”

　　顾宸：“是，怎么？”

　　沈嘉奕：“没什么。”

　　沈嘉奕：“潼潼长得跟你有点像。”

　　顾宸：“她像她姥姥， 她姥姥和我妈很像， 我像我妈。”

　　无可反驳的逻辑。

　　沈嘉奕：“不愧是顾总家的基因。”

　　顾宸：“你现在似乎挺闲。”

　　沈嘉奕：“……”

　　是我的错，不该跟你闲聊。

　　沈嘉奕扔开手机， 自己去做自己的事情了，心情说不出的轻松愉快。

　　聊天框另一端，顾宸单手支颔，看着平放在桌面的手机，迟迟没有等到下一句。

　　过了几秒，直到对面吕韩出声提醒，他才回过神，望向对面立体屏幕上的视频会议，全部人都在线上了，只等他发话。

　　“开始。”顾宸吩咐。

　　沈嘉奕这两天忙疯，没找到时间，闻信则那把可以去参加时装周的伞一直靠在她桌子旁边。

　　中午本来想去找闻信则，结果吕特助让她跑腿一趟，沈嘉奕赶到了离总部不远的云居名下对外开放的高科技展厅。

　　跟对接人员沟通好后，沈嘉奕圆满完成任务，不知不觉走到展厅里面，这儿类似美术馆，空间高而且通透，全馆智能化，还有搭载了AI系统的小机器人走来走去，这种小机器人叫云精灵三代，目前还未上市。

　　因为是通勤日，来参观的人很少，前面工作人员正在跟一个四十多岁的外国女士交涉，想让她把手里的小机器人还回来。

　　“女士你不能随便碰这个，请放下，再不放下我只有叫保安了。”工作人员连比带划地跟对方解释，用英文重复了好几遍“no touch”。

　　对方一串低沉浑厚的非英语发音，把工作人员弄懵了，见工作人员不明白，她很无奈地换了英语，但是口音重，语速又偏快，工作人员听不懂，放弃了交流，打算叫保安。

　　沈嘉奕走了过去，先跟工作人员说：“没事，我来。”

　　沈嘉奕旋即用德语和她对话，德国女士朝沈嘉奕露出笑容，显然很惊喜，两人接着交谈起来，口音语速没有差别，沟通很流畅的样子，

　　工作人员在旁边一脸茫然中露出些谨慎：“她是？”

　　“她说她为国外一家游戏公司工作，对这个机器人搭载的AI系统很感兴趣，想见见研发人员。”沈嘉奕说。

　　“噢，”工作人员摇了摇头，“我不太清楚，她要去研发部问才行。”

　　工作人员有点警惕地拿走了小机器人很快走开，像是想把麻烦扔给沈嘉奕。

　　沈嘉奕看着Sophie Richter，她眼巴巴地望着工作人员的背影，表情活像个被抢走了玩具的儿童，实际上她个子挺高，一头金发，身材看得出经常锻炼，穿着干练的女式衬衫和长裤。

　　“我小学在风城上过一年学，”Sophie Richter收回视线转向沈嘉奕，蓝眼睛很是深邃，“语文老师给我起过中文名，给你看。”

　　她打开手机备忘录，上面写着季书繁三个字。

　　“你老师肯定很有文化，”沈嘉奕立即决定叫她季书繁了，“你是专门来云居参观的吗，要不我带你到处转转？”

　　季书繁听了这提议非常高兴：“谢谢你！走走走。”

　　沈嘉奕不但带季书繁参观了整个展馆，还去云居总部大楼外面的小广场吃了披萨，吃东西的时候旁边恰好是研发部的一个员工，沈嘉奕看了他的工作牌，特意问季书繁要不要和对方交流，季书繁重重点头。

　　沈嘉奕朝那个员工礼貌开口“打扰了”，几句话下来，员工就和季书繁聊了起来，沈嘉奕当了他们之间的翻译。

　　季书繁和那个员工谈得非常投入，说到关键的地方，季书繁甚至手舞足蹈起来，两个高科技技术宅惺惺相惜的感觉。

　　沈嘉奕手机响了，她示意两人先暂停一下，接起来：“顾总？”

　　对面员工眼睛一下子睁大。

　　“你在忙么。”顾宸声音乍一在她耳边响起，还怪好听的。

　　“额……也不算，是要我现在过来？”沈嘉奕看向旁边，季书繁耐不住性子，用口音铿锵的英文，比比划划地跟研发部的员工聊了起来，员工连连点头，用一口磕巴的中式英语回答她。

　　“嗯，”顾宸听到了沈嘉奕那边热闹的背景音，“你那边什么情况？”

　　沈嘉奕三言两语解释了一遍。

　　“季书繁？”顾宸缓声重复，停顿了一下，“你问她是哪家公司的。”

　　沈嘉奕跟季书繁确认之后，把那家游戏公司的名称告诉了顾宸。

　　“Nibelungen，直译是尼伯龙根，不知道有没有官方中文名。”沈嘉奕照实说。

　　“有，”顾宸语气有点奇怪，“雾之界游戏公司。”

　　“哦。”沈嘉奕没有任何感想。

　　“你先把人带上来。”顾宸平淡吩咐。

　　“哦。”

　　“哦什么哦，你最近是不是膨胀了，平时都是‘好的，顾总’。”

　　“哦，好的，顾总。”

　　“……”

　　顾宸挂了电话，沈嘉奕抿起嘴偷笑，一转头，对上季书繁和那个员工的视线，前者是好奇，后者是震惊加看透不说透，看沈嘉奕的眼神仿佛她是什么大内总管。

　　云居总部太大了，不是每个员工都能接触到直接在顾宸身边工作的人。

　　沈嘉奕咳了咳，说明情况，留了那个员工电话后，带着季书繁进了总部大楼，用了CEO专用电梯，直达顶层，一路上她们都在聊天。

　　“你是Erick Koo的秘书？”季书繁饶有兴致。

　　沈嘉奕点了点头，听到这称呼不免好奇：“你认识他？”

　　“在之前EA发布会上见过一次，说了不到五分钟的话，”季书繁评价道，“他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一个天才，但我看不太透他。”

　　“我也。”沈嘉奕顿时心有戚戚，季书繁笑了起来。

　　顾宸办公室门是打开的，沈嘉奕带着季书繁走了进去。

　　顾宸就在沙发那边，见到她们进来，起身走过来，很自然地和季书繁握了握手：“女士，好久不见。”

　　他用的是Madam这个尊称，沈嘉奕心里暗惊，季书繁态度也颇有些郑重，两个人面对面坐下了，沈嘉奕被这个首脑会晤的气氛感染，自觉地问：“你们……要喝点什么不。”

　　“水，加点冰块。”顾宸说。

　　“我想喝中国茶，红茶绿茶都可以。”季书繁很有风度地朝沈嘉奕笑了笑，她这会儿感觉像换了一面。

　　沈嘉奕把一杯冰水和一杯正山小种放在了桌上，回不远处自己办公位坐下，默默听顾宸和季书繁交谈。

　　气氛感觉挺微妙的，有点像非正式的商务谈判了。

　　季书繁语速很快，在英语和德语之间切换，话里有很多行业内的专业词汇，沈嘉奕饶是二外学的很好，也只能听明白大概的意思。

　　“我去过EA，”季书繁看着顾宸说，“见了一些人，他们跟我说了一些事，你应该猜得出来那些老头子的看法。”

　　“从我一开始进EA，他们对我的看法就是那样，”顾宸说，“我离开了，也一样没有改变。”

　　“我见了另外一些人，”季书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微笑起来，沈嘉奕的泡茶功夫很不错，茶水不烫口但茶香四溢，“其中包括你的导师，希莱博士。”

　　顾宸眼底起了些波澜，但转瞬平复。

　　“然后呢。”

　　“他告诉我，他到现在依然无法原谅你，所以他不对你做任何评价，但是我可以来见你一面。”

　　“……”

　　“当然了，EA并不全是想把你赶出去的，有些很聪明的人，他们对你的看法不太一样，以上消息促使我下定决心，亲自来云居考察一趟，但在那之前——”

　　季书繁放下茶杯，肃穆了神态：“顾宸，你自我评价吧，是否认为自己值得合作伙伴的信任？”

　　沈嘉奕出神地望着顾宸。他的表情巨细无遗映入她眼中。

　　季书繁的问题有一点质询的意味，份量很重，但这个问题到了顾宸那边，就像陆地的微风吹到了海面上，还没碰到水就散开了，一点浪花都没激起。

　　顾宸没有被触动，也没有露出深思或反感之色。

　　他看着季书繁的目光很平静：“我认为是，你觉得呢。”

　　季书繁想了想，认真道：“你接下去半天有空吗。”

　　接下去的发展沈嘉奕始料不及，整个下午都跟随顾宸和季书繁在云居研发部晃荡，研发部占地很大，分区也很多，到了最后沈嘉奕腿都快跑断了。

　　顾宸注意到了她不适的站姿。

　　“去休息室坐着等，”他在季书繁和工作人员交谈时，轻声对沈嘉奕说，“反正也不需要你翻译。”

　　沈嘉奕明显在顾宸眼睛里看到一丝不明显的轻笑。

　　这双深黑眼睛一旦蕴藏笑意，如同有微风从中吹拂出，让她头发丝都痒痒了。

　　沈嘉奕去休息室坐着，很快有人给她端来了饮料和饼干，态度殷切备至，沈嘉奕颇有些不太习惯，这就是跟着CEO办事的好处？

　　之后她又陪着顾宸、季书繁吃了一顿简便的晚饭，顾宸没怎么吃，和季书繁聊的时候更多一点，季书繁说话的时候多，吃东西的时候少，沈嘉奕在旁边陪坐，一顿饭吃的断断续续，花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

　　沈嘉奕早就吃完了，坐旁边边听边偷偷玩手机，作为唯一在场的第三人，听着听着，隐约嗅到了一点苗头。

　　季书繁作为雾之界游戏公司的代表，好像要和顾宸代表的云居，达成多方面的合作？

　　沈嘉奕打开浏览器，谷歌了一下雾之界。

　　五分钟后看完词条，沈嘉奕眼神都变了。

　　雾之界Nibelungen，全球最大最优秀游戏公司，没有之一，游戏的制作发行在五十六个国家掀起了经久不衰的热潮，只要是雾之界出品，必属精品中的精品，市场影响力属于超级单体的级别，并且衍生出了丰富的文化圈。

　　沈嘉奕不玩游戏，但发现萧萧有一段时间天天上头的全民多人在线对抗游戏，就是雾之界出品的，萧萧还说这游戏技术非常到位，外挂和脚本一沾即死。

　　“说起来没想到你秘书沈嘉奕女士能把德语说得这么好，”季书繁突然提到了沈嘉奕，沈嘉奕下意识抬头，对上了季书繁含笑赞赏的目光，“今天我去云居展馆，人生地不熟，本来打算走了，就遇到了她，她带了逛的途中，我才真正下了决心要过来见你，你知道——”

　　她朝顾宸耸了耸肩，意味深长地说：“EA和我们合作的意向非常强烈，递出的橄榄枝让人难以拒绝，为了挤出时间来云居考察，我扛住了很大压力。”

　　接下来一些谈条件的话就不是沈嘉奕能听的了，顾宸朝她点了点头，沈嘉奕会意了顾宸的眼神，起身退了出去，回到秘书室。

　　早就过下班时间了，不过照这架势，她肯定必须留下来。

　　季书繁刚才夸了她。

　　沈嘉奕搜索了雾之界，理所当然也知道了季书繁的身份，她是雾之界的股东，联合创始人之一，兼执行副总裁。

　　季书繁甚至有自己完整的维基百科词条，字儿还不少，自己出版过两本畅销书，看完她的人生经历，沈嘉奕才深深意识到自己今天见到了这辈子见过的最成功的女性，一股天堑般的距离感油然而生。

　　想想她竟然一无所知地给季书繁当了那么久的翻译，沈嘉奕感觉跟做梦一样。

　　累也是真的累。

　　看着CEO办公室传出的暖黄灯光，沈嘉奕越来越困，忍不住去沙发上蜷缩着睡了一小会儿。

　　似乎跟在顾宸身边，遇到的都是极其优秀的人，陆禹其、武雯、季书繁……

　　她是不是需要加倍努力？

　　当时间指向九点，沈嘉奕正做着梦，梦里她在夏威夷度假，而且梦里也在睡午觉。

　　她正躺在沙滩椅上，迷迷糊糊地睡觉，感到有人手指碰了碰她的额头和头发，动作很轻柔。

　　酥痒之意蔓延开，破坏了睡意，沈嘉奕睁开眼，对上一双平视她的深黑眼睛。

　　“你是想在办公室过夜吗。”顾宸声音近距离低沉响起，好听得像梦里夏日黄昏的金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