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回已经来不及了。

　　沈嘉奕颤抖着手， 打错了好几个字，删掉重新打，花了一分钟才把消息发送出去：“顾总！非常抱歉！我在跟我朋友开玩笑， 看错了头像， 不是故意骚扰你的！”

　　然后紧紧盯着对话框。

　　顾宸没有回。

　　不知道是不打算回还是暂时没有看消息。

　　沈嘉奕窒息地看着聊天记录里一排图片， 光速删掉了顾宸的对话框。

　　顾宸会不会以为她是故意的？

　　沈嘉奕觉得自己再想就要疯了。

　　她嚯地站起身， 离下午上班还有一阵子，去散个步回来就可以忘记这件事了。

　　沈嘉奕漫无目的的走， 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这件年度最尴尬事件。

　　她差点自暴自弃上问答网站提问“不小心把耻度很大的图片发给上司了怎么办”。

　　突然，沈嘉奕猛地刹住脚步。

　　她想到了一个致命细节。

　　在分享某一张涉及到某种字母元素动图的时候，她还添加了文字说明。

　　“被掌控的感觉特别爽。”

　　沈嘉奕平静的表情一下子四分五裂。

　　成年人，心态崩了只需要一瞬间。

　　“啊啊啊啊啊啊啊——”

　　沈嘉奕脑海宛如爆破后一片空白，飞起一脚踢了出去， 带飞了她的高跟鞋。

　　“啊！”

　　高跟鞋划出个惊人的高弧度，落进了旁边一幢三层建筑一楼的天窗里， 彻底失踪。

　　沈嘉奕目瞪狗呆：“……”

　　她今天出门是不是忘了看黄历？？？？

　　丢了一只高跟鞋，沈嘉奕站成了跛脚。

　　就像那种凡人理解不了的T台时尚，模特一只脚踩着高三十厘米的驴蹄，另一只脚却光着， 一高一低慢慢走着， 第一步是朝阳升起，第二步是夕阳西沉。

　　沈嘉奕用这种姿势走了十多步，才智商上线，脱了仅剩的高跟鞋拿在手里， 从后门进了一楼。

　　这里沿用了云居一贯的极简设计， 装修赏心悦目，绿植也疏疏朗朗的， 入目见不到什么文字，看不出是哪个部门，办公区应该在远处，这边半个人影子都看不见。

　　沈嘉奕走了一圈，发现天窗对应的位置是两个更衣室，一个男士，一个女士。

　　她进了女士更衣室，高跟鞋不在这里。

　　沈嘉奕观察了下，男士更衣室此时没人，她快步走了进去，掀开帘子，面对一整排立柜，每个柜子都是分开的，有一人高。

　　沈嘉奕一弯腰，总算看到了凳子下面自己的高跟鞋，她捡起鞋子拍了拍灰，幸好没摔变形。

　　还没来得及换上，门口突然传来动静，还有好几个男生说话的声音，看样子是要进来，沈嘉奕受惊之下没动脑子，冲进一个没关的柜子里啪地把柜门合上。

　　几个人走了进来，边说话边换衣服，房间里一片嘈杂。

　　沈嘉奕真有你的，要是有人来开这个柜子门就绝了。

　　刚起了这个念头，一个男声就靠近了沈嘉奕在的柜子。

　　“咦，这柜子怎么打不开啊？”

　　对方很惊奇地拉了几下，柜子紧紧闭着。

　　沈嘉奕在里面大气不出，拼命拉着门。

　　对方不死心地试了好几下，沈嘉奕咬紧牙关跟他比力气大，手臂酸到不行。

　　“打不开就算了呗，跟工人报修一下，这边这么多空柜子，你用另外的。”

　　其他人这样说，那个人终于放弃了尝试。

　　柜门上的力道一下子消失，沈嘉奕手差点断掉。

　　他们在更衣室里聊起了天，当其中一个人声音响起，沈嘉奕愣了。

　　是邹朗的声音。

　　“主管在群上发了消息，下午四点半开个会。”

　　唉声叹气响起。

　　“今天肯定要加班了。”“没办法。”“运维岗就是这么苦命。”

　　抱怨声里没有邹朗的声音。

　　“邹朗啊主管好像很喜欢你哦。”半开玩笑的声音。

　　“没这回事。”

　　“人家长得帅，男女通吃。”

　　“你女朋友不是在公关部么，听说是个美女？”

　　“我怎么听说你前女友是F大的校花啊，更漂亮来着？”

　　“卧槽，真的假的？！”“同人不同命，邹朗你可以的。”

　　起哄声四起，沈嘉奕待在一片黑暗的柜子里面无表情。

　　打死都不能出声让人发现她这个前女友就躲在这里。

　　这些人绝对会以为她是来跟踪邹朗的，男人总喜欢幻想前女友对自己念念不忘。

　　哪怕现实情况恰恰相反。

　　“哎，命再好我们也是社畜，像顾宸那种一出生就在罗马的，我太羡慕了。”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原本热络的气氛冷场了一秒。

　　“没必要这样去比。”邹朗接了一句。

　　其他人马上附和起来。

　　“顾宸跟我们都不是一个阶级，能比吗……”“一年挣的钱比咱们一辈子挣的钱都多。”“别说了，大家老实当社畜吧。”

　　他们又聊了五分钟，才从更衣室离开，听到大门被关上的声音，沈嘉奕总算松了口气。

　　她正要推开柜门出去，突然发现……门推不开了。

　　沈嘉奕尝试了几次均以失败告终，使劲儿用肩膀去撞，柜门发出巨响，也无济于事。

　　刚才那个人反复尝试开门，导致柜门的锁卡住。

　　“……”

　　沈嘉奕摸出手机，黑暗中触屏亮起，奕挣扎半晌，她拨通了周思宇的手机。

　　“喂？”周思宇声音响起。

　　“思宇，是我，你现在有空吗？”

　　“有的，怎么啦。”

　　现在的情况非常难以启齿。

　　沈嘉奕叹了口气，尽量不带感情语气毫无波动地说：“我不小心把自己锁在某个更衣室的柜子里面了，你能不能来帮我开一下门，千万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

　　周思宇答应了过来接她，沈嘉奕长松口气无比感激：“谢谢谢谢！”

　　接下去她在一片幽闭的黑暗环境中开始安心玩手机。

　　周思宇放下电话，脸色颇有些诡异，顾宸看向他：“是沈嘉奕？”

　　周思宇点了点头：“是的，顾总。”

　　“她找你什么事。”

　　周思宇不敢隐瞒，原原本本说了，并把沈嘉奕发来的定位给顾宸看了。

　　顾宸神色非常平静，这时司机把车开到了总部大楼下面，他对周思宇说：“你先下车。”

　　车停好，周思宇下去了，把车门关好，顾宸吩咐了司机一句，司机往沈嘉奕发来的定位方向开去。

　　周思宇犹豫半天，决定不告诉沈嘉奕。

　　不到两分钟，车开到了指定地点，顾宸下了车径直走进那幢建筑。

　　沈嘉奕玩手机玩的正专注，换衣间响起了脚步声，这脚步声透出莫名的熟悉，对方在她面前站定，柜门发出很大的响声，下一秒她重见天光。

　　沈嘉奕眯了一下眼睛：“谢谢……”

　　谢字卡在喉咙里，顾宸站在柜子前，背景是有些凌乱的更衣间。

　　他居高临下看着她，表情相当一言难尽。

　　沈嘉奕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脸面对他了。

　　周思宇，你这个叛徒。

　　顾宸没等沈嘉奕说话，侧过身淡淡道：“愣着干什么，要我请你出柜？”

　　沈嘉奕顿了一顿，满脸欲哭无泪：“……”

　　好好笑啊顾总。

　　她跟在顾宸身后一路出了这个地方，路上生怕有谁看见，当看到车停在路边，沈嘉奕一溜烟比顾宸还快地先上去了。

　　车转了个弯，往总部大楼那边开。

　　沈嘉奕呆呆的目视前方，整个人就像灵魂暂时下线。

　　就在总部大楼在望之际，沈嘉奕回过神，下意识往旁边看去。

　　顾宸正对着窗子那边，只看得到四分之一的侧脸，乍一看似乎在看窗外，但颧骨下的腮颊线明显凹了下去，而且越来越深。

　　他在忍笑。

　　……妈蛋！！！

　　沈嘉奕心里轰然升起一朵蘑菇云，伴随着翻腾起的新鲜的尴尬回忆，炸得她灰飞烟灭，渣渣都不剩。

　　笑笑笑，笑屁啊！沈嘉奕恶狠狠瞪向顾宸，结果和顾宸在窗玻璃上对准了视线，他的笑容清晰可见，眼里满满的全是戏谑。

　　沈嘉奕脸红成了烧熟的螃蟹。

　　必须要说点什么不然她会因尴尬猝死。

　　“顾总，您在笑什么呢。”沈嘉奕咬着牙齿轻声问。

　　顾宸明知道她什么意思，却偏偏不说破，语气淡漠得很：“想笑就笑，没有为什么。”

　　嘴角的弧度却一直没有压下去。

　　沈嘉奕：“……”

　　遭此打击，她整个下午都有些蔫搭搭的。

　　幸好顾宸下午事情多，没有招她过去，沈嘉奕熬到了下班，确认任务都完成了，一口气收拾了东西打算回家整理一下破碎的羞耻心。

　　“沈嘉奕。”

　　刚走出秘书室就被顾宸叫住。

　　沈嘉奕有种心很累的感觉，她现在暂时不想看到顾宸的脸。

　　一看到她就会想起顾宸今天在车上笑她的样子，那副画面在她做事时挥之不散，陪了她一下午。

　　“顾总？”

　　顾宸收起手机朝她走来：“带你去一个地方，不算加班。”

　　“？？？”

　　今天依然没有司机，顾宸载着沈嘉奕驶进市区。

　　一条沈嘉奕从未来过的奢侈品店林立的商业步行街。

　　属于大多数人知道自己根本消费不起所以只会在巨幅海报橱窗下淡定路过的那种。

　　“下车。”停车场内顾宸停好了车，对沈嘉奕说。

　　沈嘉奕下去了，跟在顾宸身后乘坐电梯上了楼，映入眼帘的是各类门店，顾客稀稀拉拉，透过锃亮一尘不染的金色玻璃旋转门能看见导购们走来走去的倩影。

　　“我们来这里是？”沈嘉奕满腹疑惑。

　　顾宸看了她一眼：“不是说想要奖励么。”

　　“啊？”沈嘉奕惊了，难道顾宸要给她买包包？

　　沈嘉奕想说不用这样，但顾宸满脸淡然说一不二，沈嘉奕不想表现得不知好歹，何况来都来了。

　　顾宸走过一排门店，目不斜视，沈嘉奕看到导购的目光纷纷精准地望了过来，可惜顾宸连个余光都不给。

　　他走到了一家装修相当低调的店门前。

　　这家店比其他地方小一些，招牌上的烫金花体字很华丽，凸肚窗内墙壁和地板都是红木的，光泽厚重温暖，像电影里会出现的私人定制门店，充满复古情调。

　　顾宸推开门，让沈嘉奕先进去，沈嘉奕进去后走路动作都不由自主放轻柔了许多。

　　一个银发外国老先生正在桌子那边拿着尺子量衣服，看到他们进来后朝他们笑了下：“Erick？还有这位美丽的年轻女士。”

　　他说的是法语。

　　“这是我秘书，我带她出席一个晚宴。”顾宸回道。

　　沈嘉奕吃惊地看向顾宸。晚宴？

　　经理朝里面喊了一声“Lily”，一个穿小黑裙的女生走了出来，她倒不是外国人，听经理说了两句之后，点了下头“Je comprends， Léon”，然后朝沈嘉奕和顾宸笑道：“两位里边请。”

　　“什么晚宴？”沈嘉奕压低了声音问顾宸。

　　顾宸只不理她，嘴角却明显可见一线弧度，跟今天笑她时一样。

　　“……”如果顾宸不是她上司，而是萧萧，沈嘉奕这会儿已经上手掐他了。

　　沈嘉奕握紧拳头，走到了顾宸前面去，Lily带他们去了后面一间贵宾休息室，茶几上有倒好的茶和咖啡，顾宸坐了下来。

　　Lily拉开帘幔，现出一排悬挂着五光十色长裙的陈列架，朝沈嘉奕笑道：“来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沈嘉奕回头看了顾宸一眼，他正脱了外套放到一边，扯松领带，向后靠到沙发上，看到她目光投来，眉心挑了下。

　　像在说，看什么看。

　　“选几条去试衣间试。”顾宸看着沈嘉奕说，脸上还是带着那种让人不知道是牙痒还是心痒的微笑。

　　沈嘉奕在顾宸的注视下转身走向那排陈列架，说不激动是假的。

　　这些裙子每一条都看得出是精心设计，由多年经验的服装师纯手工剪裁缝制。

　　让人想起高定品牌那些优雅神秘的宣传片，裙子就像用月光、流水或者云朵做的。

　　沈嘉奕指尖从那些月光流水云朵星星上一一划过，听着Lily的介绍，感觉到背后顾宸始终注视的视线。

　　存在感很强的视线。她从左走到右，又从右走到左，那道视线就一直跟随。

　　背后好像被蓬松舒张的阳光顶着，烘烤出说不出的痒意。

　　最后沈嘉奕都没看顾宸，选好了三条往旁边试衣间去了。

　　进了试衣间，她无意识地把脸贴到一整面的镜子上。

　　镜子冰凉，她的脸很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