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小说网 > 都市 > 《从此女帝不早朝免费无删+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20
“我只跟芳草说,这位雪江先生的眉毛鼻子有些像一个人,他一下便看出来了,现在只不知道你看不看得出来。”
在雪江注意不到的地方,沈雁看了又看:眉眼清秀,身姿挺拔,因为穿的是道馆里的雪白衣裳,还显得有三分仙气,不似真人。可无论他怎么看,只确能看出有几分眼熟,只不知究竟像谁。
他斟酌再三,无奈摇头,“我实在看不出来。”
“那你回去瞧瞧镜子。”
听了这句话,沈雁这才反应过来,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像我?”
白无忧点头,眼睛仍在雪江身上打转。沈雁别开头,过了会儿又终究没忍住,抬头去看,不知是果真如此还是心里使然,这一下看出来确实觉得有七八分相像。
白无忧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他身边,“不过有一个地方不像,眼睛。”她笑说,“你浑身上下顶数这双眼睛最难得,我最喜欢。”
“那要是没有了,你还喜欢吗?”沈雁有些吃味地问出来。
“喜欢呀,怎么不喜欢,挖了我也喜欢。”白无忧跟他勾肩搭背,嘻嘻笑着。这句话说的声大了些,雪江回过头来,偏着脑袋看他俩,满怀疑惑。
“没事没事,你走你的。”白无忧冲他挥手。
这座楚庭边郊的园林别致精巧,亭内栽种的香草乔木让整个庭院发出一种独属于夏日,干净而清爽的气味来,光是在这里停留一会儿,就让人觉得心旷神怡,种种心忧烦躁,俱不知去往何方。一大群侍女拖在他们身后,都很年轻,干净漂亮,眼神机敏,手脚灵活,走路的时候默不作声。她们身上都穿着轻薄的楚云纱,由数层颜色不同的叠在一起,显出如梦似幻的色彩,在身前身后摆动。
庭院湖畔的小亭上,有两个少女在那里斗草扑蝶玩耍,都是八九岁年纪,一模一样的脸,一个挽着春梁髻,显得顽皮些;另一个散下来挽了一半,梳着一个海棠惊雨髻,看上去就温婉些。不过身上藕荷色的飞边纱裙、浅松香色的小褂儿,头上带的挂珠凤梳子,脖子上寄名的无事牌拿金丝坠的边子,这倒都是一样的。远远见了他们一行,不说叫人,倒嘻嘻哈哈地跑开了。
“小姐见怪。”雪江道,“这是易生大人的一对双生女儿,因为没了父亲,现在府内教养,等两位进屋歇了,我马上领她们过来谢怠慢之罪。”
“小事,她们岁数小,难免怕些生人,愿意过来就过来,不愿意就算了。”白无忧在这些小事上向来不甚介意,几人带着侍女仆从,又穿过凉风阵阵的游廊,在东厢歇下,雪江亲自给他们敬了南山茶,喝了香甜润泽,满口生津。
不多不少,正好过了一盏茶功夫,几个大丫鬟捧着衣裳进来。
“二位贵人一路行来不易,等吃了饭都歇好了,雪江立即着人给二位裁衣裳。这些衣裳是往年做下没有穿的,我叫人比着二位的身量挑了两件,或许合身,若不合身时,还企勿怪,只管告诉我,我再给二位安排。”
雪江虽不知他们真实身份,但待人接物并无丝毫疏漏之处,二人换下粗朴的农人衣服,用热水洗了澡。
就是这洗澡的时候出了点分歧。
“不……不行!陛,咳,小姐怎能跟我在一起洗,这这这这,成了什么?!”沈雁吓得人都结巴了,玩儿命后退,端着水盆、熏香的侍婢们目瞪口呆。
但她们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轻易不会笑。
“噗……”
嗯,除非忍不住。
沈雁拔腿就要夺门而出,等闲世家子的风度都没了。
白无忧只穿着贴身的小衣服,对门口懒洋洋地一抬手,“给我拦下。”
就连瞎子也看得出来这两人中间到底谁说了算,近圈侍婢们都占着手不敢动,唯有外头一个顶眼疾手快的,“砰”就把门给合上了。
“谁要跟你一起洗了,我让你服侍我,这些人我都不认识,怕他们手底下没有轻重,你好歹是我的人,有个准儿。”沈雁很久没有露出过这幅软弱可欺的小模样,于是白无忧一边嗤之以鼻,一边还发笑。她又招呼身边的侍婢,“你们只管把东西放在这里,那条绫子给他。”
“是,夫人。”侍女反应也快,立即改了口。不过白无忧好像不喜欢这个称呼,“不是夫人。”她指了指自己,“我,附佘人,听说过吗?”她随即又指了指沈雁,贴心地解释道,“我是亲王,娶男人的。”
沈雁在想自己现在要是伸手去堵她的嘴,算不算大不敬,会不会被她第不知道多少次在口头上碎尸万段。他最后还是无力地一挥手,“你们把东西放下,都下去吧。”
“是,王妃。”女婢乖巧地改口,沈雁闻言差点闪了腰。
等门上上了小栓,白无忧将脱下来的衣裳一件件递给沈雁,看他要叠,道,“也别沾你的手叠了,这个也脏了,一会儿让他们直接拿出去丢了。”
水雾氤氲,少女的身躯如一座玲珑的玉峰,小巧而挺拔,她安心地把自己沉没在热水之下,咕嘟咕嘟冒泡泡
。
“不是非要烦你做事,”她把嘴往外一努,放轻了声音只有两个人能听见,“这帮人我信不过,不知道里边混没混着刺客。”
“我明白。”沈雁搬个木凳坐在她身后,轻轻给她揉着头发,将入浴时仅留下挽发的一支木簪抽出来,墨缎子一样的长发沉甸甸落在他手心里,一把还盈,顺着手掌边缘流下来,落入清澈的水中,发梢小扇子似地散开。
“那个人认识你,你对他知道多少?”白无忧问。
“只知道名字,是秋罗十四。”
白无忧想了会儿,苦笑,“这是个花名,魏宋出生的孩子,要是无父无母不知姓甚名谁,就把他出生那天的日子放在后头当名,那天的花历放在前头当姓,一样花的就是兄弟姐妹,这不值什么,凭这个也找不出他人来。”
沈雁将玫瑰香味的凝露涂在她头发上,缓慢轻柔地按摩了一会儿,放进水里漂清,与此同时静静地听着。
“他那一身的功夫倒很俊俏,不像寻常亡命刺客。”
“那我们怎么办?要不要暂时在吴府里深居不出?”沈雁用毛巾给她擦干头发,重新插上挽发的木簪。刚被梳理好的小脑袋摇了摇,
“不要,你想我们一路行来,再未见到过这个秋罗十四,足见他无法得知我们方位所在,那一晚上必定是趁着夜袭,才得了些首尾。我们在这里要是只管藏头露尾,反而容易现出行踪。不如举动出入都如常,再故意地多到别的地方去走走,让他捉摸不定,才是好的。”
如她所说,这样的机会很快就到来了。
两天功夫,雪江便找人给他们裁好了几身新衣裳。又到了个晚上,白无忧和沈雁正在院子里乘凉,吃些冰镇的果子,芳草坐在最下边给他们说笑话逗趣解闷,冷不防却见一束花炮直窜上天空,霎时金的、银的、红的、绿的,繁光似锦,即便在深宅大院子中,也听得见街上传来的人声鼎沸。
雪江一身出门的打扮:斜带着轻软的小玄冠,素白道衣,步履匆匆地穿过游廊。
白无忧跑上去热切地叫住他,“今夜有什么大事?”
章三十五
“给我说说。”白无忧拦下他,“我们不是楚人,识不得楚地风物,吴梦山一时半会怕回不来,白在这里呆着也没什么趣儿,不如你领我们也见识见识,省得待在这里无聊。”
雪江愣在原地,睫毛轻轻眨动。
白无忧挑眉,“莫非你受了什么命令,不许我们出去不成?”
这话问得别有用心,沈雁不由伫立细听,看那张酷似自己的脸上因这个刁钻的问题显出些不知所措的神色来。
“没有没有。”雪江连忙摆手,“我们这里确实是过节,但街上都是俗顽俗闹,怕两位看不上眼。”
白无忧只需要得意地使个眼色,沈雁立即接茬,
“我们看着都挺好,要是您不嫌弃,就领我们去吧。”
“这个自然,那二位去换个衣服,我再叫上些人。”雪江不敢推辞,可他跟他们说话时,虽然礼数周到,却总像隔着些什么似的、白无忧也觉得没趣儿,便又回到沈雁身边,拉着他去换了出门衣裳。专给他挑了晴岚色银绣袖的一身清爽衣服,自己穿了雨过霁青色的短身猎装,腰上一枚无暇古玉,给灵动的人多添了一分温润。两人往地当间一站,不像夫妻,倒像兄弟两个。
“你看是不是比你俊俏些?”白无忧扯着衣角,笑嘻嘻地过来跟他打趣,把两个人的影儿都映在镜子里。沈雁摸着下巴看了一会儿,答道,
“陛下比我俊俏多了。”又对着她的脸细细端详一番,“要没有耳朵上这个耳环洞,是个顶好的男孩儿。”
“我才不愿意当男孩儿。”白无忧斜他一眼,“我看当姑娘挺好的。”她伸伸胳膊腿儿,不论是动是跳,都毫不受阻碍,可谓完美地适应了她的天性。
头上的月亮已经挪到了中天,吴氏是楚庭第一位的城主,即使是一座侧宅,那也是五进五出的院子,重廊叠厦之间,一泓碧水自院墙外头活水引进来,闪着亮银色的月光,沈雁陪着白无忧身边慢走,只听得街上鞭炮礼花声响不停,那园中深深夏草,蝉鸣声仍旧格外分明。他一时只觉得无尽的时间都在此地流逝,清浅地汪着脚下那一泓水里,水里倒映出两个人的影子。
两人步出深深庭院,刚过了二门,两只粉嫩的小手儿便一左一右扯住了白无忧和沈雁的袖子。
是前两日见过的双胞胎姐妹,姐姐念秋,妹妹忆秋。白无忧自己还像个孩子,何谈喜欢孩子,她刚想甩开,念秋睁大了眼睛瞧着她,可爱无辜的眼神让人实在下不去手。沈雁更是直接蹲了下来,平视两人。
“念秋,忆秋,怎么啦?”他小声问道,两个小姑娘对这位漂亮哥哥显出无邪的笑容,温婉的念秋稍微下蹲,行了个楚地贵女教养的闺阁之礼,乖巧的模样让一边站着的白无忧都忍不住笑起来。
小姑娘顾盼一下,见没人看,悄悄趴在沈雁耳朵上,“念秋有个不情之请。”
“说罢。”
“要是雪江哥哥跟您在一块儿的话,可千万别让他喝酒。”
“哦,这又却为了什么?”
“雪江哥哥喝完酒之后就会赋诗直到半夜……吵死人了。”念秋答道。
“对对对,而且还会在院子里吹笛子,非常难听。”忆秋说话更为直接。
“非常……难听?”
罔顾目瞪口呆的沈雁,小姑娘不留情面地揭短,“宛如钢刀刮骨,西风入肉,鬼哭神嚎。”
这三个比喻还挺有文采。沈雁张嘴刚想说话,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一左一右就来抱腿,“求求哥哥嘛……”可怜兮兮的小模样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俩受了什么惨无人道的摧残。
沈雁只好无奈地一口答应下来,但白无忧并没给他这样的机会。
雪江在外边刚陪着走了一会儿,领他们看了各处的烟花,走到临水的云雾楼,白无忧眼尖地看见河边那些经几百年的大树上,都挂了各式各样的时令花朵儿,海棠、夏百合……多是大红色,也有些淡红和霞粉的。男男女女都聚在树下,张弓射取红花游戏。再早个百年,这本是春末夏初三四月间才独有的一项娱乐,如今却成了每个节庆都要闹一阵的玩意儿。
每棵树下,都是人头攒动,每有一朵红花被射落,人群中便跃起一阵惊奇的呼喊声。江上密密麻麻地停着画舫,画舫上穿红着绿的游女们也探出头来看,用手去接那些自树梢坠落的叶子,清浅、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江面上。
白无忧盯着那些弓弦,显然已经跃跃欲试,更不耐烦雪江在一边絮絮叨叨,索性撵他回去,
“你陪了这半天也乏了,且去玩你的。”她着急忙慌地推他要走。
雪江不由得面露难色,踟蹰不去,白无忧又道,
“你要是不放心,派你信得过的人在旁边守着,让我们自己自便,到了时候自然就回去。”
雪江见着如此,也不敢强说要留下,留了马车一辆,随众十数人,另有一个武艺顶好的侍卫,名叫木芳的,当地各处风物都极为通晓,言谈爽脆,举止利落,很是招人喜欢。
那树下射箭取红花的大多是些年轻人,不少小子姑娘都只不过十几岁出头,打扮也缤纷各异,有的披着一条“克海儿”,深目高鼻,一个手臂上戴着护甲,护甲上垫着牛筋重弩,这是把异族牲畜皮毛贩子们的女孩子,有人说她1们能在黑天里射中牛的睫毛。有的脑袋上缠着一条鲜艳的红头巾,在这个天气里穿的异常的少,两条雪白的胳膊再加上半个胸膛都袒露在外。
“这一定是北方人。”白无忧悄悄地对身边站着的沈雁说。
“是咱们京都里的人吗?”对沈雁来讲京都就已经是北方了,白无忧却摇了摇头,笑道,“是莞姐那个北方,他们最怕热,你看这样的天,他们就穿那么少。”
“有理。”沈雁看他兴致勃勃的模样,微笑起来。
“这是北方护军,只有他们才穿马头口的靴子,用雪竹杆的箭。他们到这里……”白无忧愣了一下,“我不知道他们到这里是来做什么的。”
两人说话的功夫,树上的红花已经接二连三被人射落,每一朵花落下都激起一阵喝彩之声。过了会儿,只剩下最高枝头的还无人问津,一串钱结在红花之下,明晃晃沉甸甸地挂在那里,随月光摇动,反射出青铜色的光芒。白无忧哪里忍得住这个,她挣脱了沈雁的手,不待他阻拦,便直奔到弓架旁的人那儿,丢下两个钱拿了一张硬弓,又抽了固有的三支箭,到人群中徐徐站定。
一看见有新的竞争者加入,年龄最小的那个女孩子先沉不住气,开弓一箭射去。
速度很快,是全场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不过,即便是沈雁,也能看出她这箭必然要偏,果不其然,那张游丝软弓上射出的小箭只浅浅挨了挨树梢,擦着树叶飞了过去,一头扎到地上。
人群里喝起一片倒彩,那有一对浅灰色眼珠的少女把弓箭扔在地上,还泄愤似地踩了一脚。被一位面貌仿佛,雪银色头发的老人拉过去轻声安慰,还在手里塞了一把糖。
白无忧脸上现出一丝笑容,开弓射了第一箭。站她身边那个北方打扮的少年立即也引弓发箭,两人的箭在空中相碰——看来,这招空中射活靶的手艺是北方人的专长。射罢了这箭,北方护军的少年放下弓弦盯着她的手,显然是在等她用光手里的箭。
白无忧冲他眨了下左眼,极有挑衅意味。
紧接着,她开弓射了第二箭,正中少年那侧枝头树梢,树叶纷纷扬扬地落下来,瞬间便将他的视线挡了个严实。北方少年气得涨红了脸,“你这是耍赖!”
“手滑了。”白无忧颇为无赖地一笑,趁他发呆的功夫已经气定神闲地开弓放了第三箭,正中红花梢头,宛如春冰乍破的一声响,无数彩纸纷纷地落在她雪肤、朱唇、乌发之上。
这是天下独一无二的美人。
沈雁忽然往后退了一步,仿佛不敢直视她的光彩,心里却忍不住轻轻嗟叹。
但他的美人忽然从地上捡起什么,然后一路追着他跑了过来,将那个东西簪在他的鬓上,将鼎沸的人群抛在身后,那一串都属于她的奖品,沉甸甸的,约有几千个钱,都弃了不要散落在地上,任众人抢夺。
她在沈雁的鬓上簪了一朵大红花。
小公子讶异地笑了起来。因为向他跑过来的缘故,她的脸微微泛红,轻轻喘着气,金色的眼睛里有波光粼粼。
这天深夜,众人渐散,他们便由木芳陪着,携着手到湖上去游船。突见一只素朴的船漂过眼前,船头独立一人,衣袂飘飞,宛若天人在地,舜华万种。
“那船头的人有些像雪江先生的样子。”白无忧眼尖,自己先这样说道,
此时江上明月一轮,江心孤舟一点,飘然天上人间。
船头宛如谪仙一般的男子自腰间取下玉笛,轻轻开口。
……那果真是宛如钢刀刮骨,西风入肉,鬼哭神嚎的声音。
沈雁和白无忧不约而同地堵上了耳朵,江上静谧纯美的景色消失了,连河边依依树影,此刻都像百鬼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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