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小说网 > 都市 > 《从此女帝不早朝免费无删+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18
“你喜欢她了,对吗?”他轻叹。
沈雁却摇了摇头,“没有的,只是觉得我们夫妻一场,该当见见罢了。”
天阶夜色凉如水,沈鹤渊却拉着他坐在门前石阶上。
“我小的时候,喜欢一个从楚庭到掖溪来走商赶山的女商人。”
这是他的第一句话。
“她那时只有十九岁,比我大四岁,生得秀丽,一双丹凤眼很有精神。我给她写了好多的书信,怕父母发现,悄悄地藏在罐子里,深深埋进地下。我每天都在窗前等着她来,可她却每四个月才在楚庭和掖溪往返一次。”
“当我也十九岁那年,父亲要我娶了曹华氏的长女。我成婚那天,将那个罐子掘出来,把所有信都烧成了灰。我心里暗暗发誓,除了那位女商人之外,我此生不要爱上任何其他的人,更不用说是我那没见过的新婚夫人。”
“后来呢?”
“可当我第一回见到我夫人,却发现她比我想得还要漂亮十分,性格又温柔可爱,是一位顶好的官家小姐。她从不多话,可我每回出征或巡税,要离开城池的时候,她都会将一枚掖溪石,用她自己绣的手帕裹着,给我带上。等我回来的时候,她向我要回那块石头,放进她的小箱子里。她给我生了三个孩子,极爱他们,亲自陪着他们玩,我们一起到掖溪上去游船,看星星。”
他语气柔和,“直到现在,我只有她一个人了。我已经记不得那个女商人的模样。”表兄微微笑起来,如给他开悟,
“雁儿,你这辈子的路还很长呢,未必许了谁就是谁,跟哥哥回去,哥哥会给你挑一个最好的,最配得上你的,她一定会让你很开心。”
“我知道啊。我只是想见一见她。”沈雁也笑了,“见了面以后我保证再也不想她,我保证忘了她,凭表兄找谁,找到谁谁就是我下半辈子的良人,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他还像小时候那么着,笑着,说着软话,眼里的决意则不容错置。
“我都这么跟你说了,你还是要去?”鹤渊握紧了拳头问道。
“就一面嘛。”他用小时候的语气跟表兄撒娇。
“就一面?”
“嗯,就一面。”
“那去吧……”沈鹤渊忽而长叹。他又说,“坐我的马车,明夜子时,会有人送你去驻军之地。”
“谢表兄!”沈雁欢喜地离开,鹤渊眼中却突然袭过阴霾。他走回自己的屋子,路过一片垂柳荷塘时,随侍奇雯,跟在了他身后。
“动手的时间要改吗,公子?”他都听见了,谨慎地问道。
“不改。”沈鹤渊言简意赅。
“那……要不要等小公子出来?”
“不必了。”沈鹤渊仍旧叹息,“我曾试探于他,他的心已不在此处。心里不向着沈家的人,留下也无用,就这样吧。”他吩咐奇雯,
“明夜子时,在路上截杀白氏和西府谏议。此外,用月心子传信给花神台的人,要他们拿两个人的人头来换赏钱。”
章三十一
月色洒在他们进山的小路上,数点疏星排成一线,横在北天。沈雁将头探出车门,把着车辕问道,
“到了吗?”
驾车的随侍是他表兄贴身的人,名叫奇雯,听闻这话,回头笑道,“就快了。”他并没说假,行不了多时,荒山古道上点缀的数十营帐便现在二人眼前。
“怎么这么少的人?”沈雁皱起眉头,似乎想到什么。
奇雯应声答道,“陛下那日带兵夜袭风雨关,关口虽然拿下,据说当场就扯裂了伤口,继续亲征是断不能够了,可若大张旗鼓地退出魏宋,只恐招致追击,故而派小股亲卫先送回京城,也免得动摇军心。”
“从魏宋归返京城,必要经过伯蓝,表哥打算派人在那里动手?”沈雁装成不经意地问道,奇雯摆了摆手,凑过去低声笑道,
“公子不要问我。”
沈雁奇道,“你是表兄贴身随侍,这么大的事情除了交给你,还放心交给谁?”
“我们到底是侍奉的人,这些事自有旁人去管。”奇雯勒住车头,驯顺的拉车马停下脚步,用温柔服从的眼睛望着他们,四蹄稳稳停在地上。
“公子,到了。”奇雯柔声道,沈雁跳下车去,听表兄的随侍在身后嘱咐他早去早回。
“当然,你在此稍等。”他往后看了一眼,满山树涛在远处沉默地静立着。他在此刻意识到自己说谎已如呼吸般自然,薛信世的话不期然回到耳中,
“这宫中人人喜欢听假话,就我喜欢听真话。”
或许他变成如今这样,也是由于人人都爱听假话的缘故吧。沈雁如是想着,心理负担减轻了些。他举步走入,山脚下有一排排的树栅将大营与外面的山道隔开,沈雁就在那里通报了自己的姓名,怀玥仍在,将他领进来,既惊且喜,同时为他还留着性命而感到十分讶异。
他走近那些错落的营帐,尽都扎在一条清溪边上,一个清瘦的背影正蹲在河边浆洗衣物。沈雁只疑是白无忧那些贴身的女亲卫,又打量这人形尚未长成,便走上去,俯下身轻声问道,
“叨扰小妹了,我是陛下内臣,可知陛下如今歇在那个帐内?”
那人一回头,借着月色看见了是何人问话,扔下手里衣裳,“噗通”就在他身边跪下,
“公子!”
沈雁吃了一惊,细往他脸上瞧,只见不是什么女亲卫,却是个十三四还没长开的少年人,见了他,眼泪在眼眶上直转圈。沈雁大惊,
“芳草?”
这一句话说了,男孩子眼泪当场下来,“人都说公子在战场上没了踪影了……”他哽咽不能再说,伸手牵住他的裤脚,像是被扔了一边的小宠物,一道说一道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没事没事……”沈雁拍拍他的肩头,又问,“你怎么到了这里了?”
芳草抹了把脸,小声答道,“是内廷参议薛大人,原本怕公子在这边住不习惯,好歹让我过来。可我刚到这边,就听说……”小家伙又开始呜咽。沈雁揉揉他的头发,本想安慰两句,可没过一会儿就打起精神来,
“我带您去见陛下!”他匆忙将衣服收进竹筐里,在前带路。
营帐中炭火已经熄灭,芳草为他撩开帐门,使他得以步入。借着熹微日光,只见少女微微皱着眉头睡在床上,两手合在脸旁,长发未挽,丝瀑般垂落地上。身子蜷成小小一团,身上只披了一层薄被,她睡相还是一样的差,隐隐能看见腰上系着渗血的纱布。
站在地上的人忽然觉得自己的呼吸滞了一下,心脏一直顶到喉咙口,让他觉得心慌气短,喘不上气来。越往她的方向走,这种感觉就越是鲜明。
他竭力平复心绪,往她那边走过去。离得近了,她的根根发丝都看得分明,不知是天热还是伤口疼,发丝里沾着一点汗水,胸口掖着一寸纸头。
沈雁将手伸向她,碰触她……
下一秒,此人的惨叫响彻夜空。
“痛痛痛痛痛!!!!!”金色的眸子忽而睁开,但仍不很清醒,如在梦中沉浮,手却死死捏着沈雁的手腕子,往一个与骨骼走势全然背道而驰的方向掰。
练过武的人手劲儿可大着,男女皆然。
“好陛下,放开,放开!”沈雁乖乖认怂。
白无忧彻底清醒过来,皱眉,“怎么是你?!”不等沈雁答话,又扯住他的领子,“你死哪儿去了?”
沈雁揉着手腕子,小声把自己前去翠桥城的事简说了几句。白无忧把他的领子往外一扔,嗤道,“自己身上本来没什么武艺,倒是挺能折腾的。”至于自己奔袭百里回来捞人这件事,她将避而不谈。
但沈雁还有他要做的头等大事。他一把拉住白无忧的手腕,
“走!”
“干什么?”
“现在就跟我走。”沈雁求她,“和你这些亲卫兵分两路,让她们继续走大路,你带些最信得过的心腹,还有御王兄,走小路回京,越快越好。”
“这是什么意思?”白无忧抽回手,迷惑地眨着眼睛。沈雁这回可算知道进退两难是什么意思:欲要不说真相,眼前这一根筋的小陛下显然不会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他带走。可一旦说出真相……来日小皇帝脱身回京,召集保皇诸党,恐怕第一个被清算的就是他自己家。
沈雁不觉得表兄和大娘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如百年以来无二,他们谨慎地审时度势,顺风而行。但他们所作所为将会伤害到他深爱之人,这是他决不能容许的。
他只得含糊道,“有人要在路上截击你和御王兄。”
“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白无忧从床上弹起来,腰一动脸色立时煞白,她身子晃了晃,咬着嘴唇生挺住了,嘴唇边上沁出一痕艳色。
“别硬撑着。”沈雁将她揽入怀里,冷不防她再次扬手扯住他的衣领,不似前次那种近乎亲昵的嗔怪,这回她满脸疑虑不信。
“那么,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白无忧比他想象中更要聪明,沈雁心头一凉。他正踌躇不知如何回答,女孩凑近了她的脸,声音极具威胁性地压低,“快说,不然算你同谋。”
他再不踌躇,将手移到胸前,在那里握住白无忧的手,一双眼睛里风流云转,“你信不信我?”
“我……”这个动作让白无忧一时愣住。沈雁在她耳边道,“陛下,你是臣在这天下最看重的东西,即便我丢了性命,也决不会让人伤你半分。”
“先说你如何知道此事。”白无忧为人极其务实,即便是甜言蜜语加上美人计也未能让她忘却先前的问题。但沈雁的担忧很快被另一样东西中止。
一个背后中箭的女侍卫踉跄入帐,
“陛下……”她口中溢出血沫子,“有……夜袭!”
这回不单是白无忧,连沈雁也目瞪口呆:他知道沈鹤渊一定会尽速动手,但绝未想到是在今天,在今夜,在他仍然身在白无忧营中之时。他吃准了表兄会为自己安全计,迟个一两天动手,因此才坚持要白无忧今夜就跟他走。
现在看来,这个想法未免过于天真。
他握住少女的手腕,哀求,“走吧,到了安全之处,我再细跟你解释!”两人说话的当口怀栎也闯入帐中,只穿方便行走的贴身短衣,带了佩剑短刀,平常安然若定的模样没了踪影。
“陛下!”他和沈雁一左一右牵住白无忧,“你身上有伤,不宜活动,不如暂且撤离。”白无忧咬着牙点了头,深深看过沈雁一眼。
大营中此时乱了套。
兵车自山脚下撞入,车上步卒跳下来,不问三七二十一先奔马槽,将女亲卫们的战马砍倒,战马不同拉车马,性烈暴躁,吃疼之后在营内左冲右突。更不用说车上步卒多带长////矛长//////枪,失去马匹依仗,佩着短////刀短///枪的女骑吃了大亏,虽奋勇向前,仍然难止颓势。
怀栎、怀玥两人,合着些在白无忧侧帐侍奉的女侍卫,再加上沈雁和随侍芳草,自后山兽道下山。一路上白无忧始终不说话——她自十四到十九,凡征战五年,百战百胜,如今觉得这是奇耻大辱。沈雁一路牵着她的手,只觉她将自己的手死死攥着,攥到发青,即使有他扶持,脚步仍然踉跄颠簸。
几人不敢多停,一路匆匆下山。冷不防一个大鸟似的东西,突然从树梢上只掠下来,撞入他们面前。女侍卫们立即拔刀戒备。
那不是鸟,却是个大活人。诸侍卫都是训练有素,哪里容得他接近白无忧等人,几十把短/////枪瞬时冲他扎了过去。一片银光凛凛,他轻轻一跃踩上枪尖,借力反跳到另一颗大树树梢,几个反应快的侍卫立即开弓放箭,但他跳的时候似乎提前算过距离角度,站位极为刁钻,箭不到他所站之处,就纷纷落了下来,有几支射得高,能挨着他衣角的,也被他用随身短刀一拨,就泄尽力气坠下地上。
这人终于得空,丢下头上斗笠,环顾一圈后眼神锁定在沈雁身上,还抬手笑眯眯打了个招呼,
“哟,小公子。”他笑道,“我就知道你是我的财神。”
章三十二
“是你?!”怀玥惊疑不定地看向沈雁,怀栎虽未有直接表示,却也皱起眉头。
“你休得胡言!”沈雁一看秋罗故意要把脏水盆子往他身上扣,急了。秋罗玩味地看他们,意有所指地道,“无论如何,我这里先多谢小公子。”
怀玥已要抽剑,一把切金断玉的声音忽然响起,冷厉非常,“闭嘴。”
白无忧那双金色的眼睛锐利地射向怀玥,逼得他停下手里动作,最后停在秋罗身上,白着脸轻蔑地一笑,
“别多话,不如报上姓名,下来接战。”
秋罗被十几把长弓指着,依旧泰然自若,他将目光渐次拂过几人,环视一圈,洋洋自得地微笑,
“除了侍卫,就这一个是女孩喽?”他目光最后锁定在芳草身上,看了又看,眼神迷惑,向他认真求证,
“不是女的吧?”
“不……不是。”芳草转头避开他的目光。
“你没听见我说话?我让你下来!”白无忧叫道。秋罗堂而皇之无视了她的问话。
“那这么说,你就是皇帝?”
他将双手背在身后,审视着她,“长得挺漂亮的嘛,是因为这个才当了皇帝?”
“你……?!”小皇帝被他气得不轻,家乡话都冒出来一串,旁人听了尚且不懂,怀栎先瞪了一眼,“无忧,不许说这个。”
秋罗显见是故意以言语挑拨他们,怀栎话音刚落,两把飞刀便破空飞来,纵使白无忧反应极快,当即出手,也只挑落一把,另一把射中她身边侍卫,就倒在白无忧身边。
“他动了。”白无忧忽然转头对沈雁一笑,后者只觉眼前一花,白无忧已取下身后长弓,张弓便射。秋罗却侧身躲过,自身边摸出一把短刀来掂了掂,以诡异的身法步扑向众人,三把飞刀随身而出,刀无虚发,须臾已分开诸侍卫,接近几人身前。
怀栎急忙伸手摸剑,岂料刚拔出数寸,便被秋罗一脚跺进了地里,他从死人身上收了一把飞刀,趁怀栎还没反应过来,便直接抹向他的喉咙,怀玥冲上去,急忙将表兄护住。秋罗见一击不成,更不纠缠,翻身击向白无忧。
一击不中,飘然远遁——这是绝对的杀手作风。白无忧一把推开沈雁,“看好自己!”
秋罗轻笑一声,自腰侧掣出第二把短刀。
“叮”“铛”两声,两把短刀被白无忧隔开,不能寸进。
“哦,看来不光是脸蛋好看。”秋罗惊讶地笑笑,白无忧被气得发狂,攻势更甚,一对枪密不透风,招招直取秋罗心口,不给他半点喘息余地。后者终于稍稍认真起来,他再次施展出那诡异的身法,在傍边一棵树上借力跳起一丈多高,一脚踹在白无忧胸口,趁她倒退的功夫,将将双刀插回腰间,反手拔出长剑。
怀玥怀栎两兄弟离皇帝最近,一左一右前来护驾,却不料秋罗身法远比他们要快,两人竟全摸不着踪影!
“劝你们省些力气,先想想死时说什么话。”秋罗还扬声,显得相当得意,白无忧连身上带伤都顾不了了,大吼着不杀他誓不罢休。
“女孩不能火气这么大,会老得快。”秋罗笑眯眯,已欺近三人中间,芳草着了急,慌不择路地冲出去用身子挡着沈雁,秋罗剑尖一转,左手擎着短刀,防备白无忧的攻势。
“公子这个模样,给女皇上当小妃子多不合适,不如等她死了,你跟我来,我有的是活儿给你。”他闲逸地在沈雁耳边笑说,还摸他脸。
沈雁吓一哆嗦。
这下子白无忧伤也没了,喊得中气十足,
“我先要你死!”
秋罗剑刃已触上芳草肩头,另一边,却又数名渔夫、农夫打扮之人,自草丛中现身,逐渐向他们围拢过来,多寡之势已然倒转。那只摸上芳草肩头的手忽然收回去,秋罗踩着白无忧枪尖翻身重回树上,环顾四周,轻巧笑道,
“呀,同行来了。”
他抱臂站在树上,冷眼望下打量,后出现的这一波人不及他身上功夫万一,不过一时,便被白无忧身边所剩不多的侍卫逼退,余下未死的逃往荒野。
与此同时,秋罗始终静静站在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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