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洛米娜没有拒绝──但她也没有答应。

　　“你看上去似乎并不反对, 菲洛米娜？”托尼在蝙蝠侠四个人离去之后有些不满的开口:“你不会是真的想要跟那只老蝙蝠回家吧？小白眼狼。”

　　菲洛米娜摇了摇头，没有正面回复托尼，而是控制着自己的轮椅朝着复仇者大厦的客房而去。

　　虽然说是客房, 实际上那间房间从建成之后就只有菲洛米娜住过，只不过因为菲洛米娜自己的要求, 所以明面上称之为客房。

　　菲洛米娜自然知道这件事情，但是最终她也没有反驳托尼的好意, 而是默认了自己在复仇者大厦有一间专属的【客房】这件事情。

　　娜塔莎见状跟了上去，虽然菲洛米娜自己拒绝了聘请看护, 并且自己一个人也确实在外头住了好几年，三年内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不过在他们力能所及的范围内，通常还是会尽量减少菲洛米娜自己一个人独处的时间。

　　那个孩子就算表面上偶尔会露出平静的笑容，但精通心理的娜塔莎却知道菲洛米娜并没有从过去的伤痛之中走出来，双腿的残疾或许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理由，被曾经的家人还有孤儿院的工作人员完全忘记、抛弃这件事情才是深深埋在菲洛米娜心中的刺。

　　那孩子拒绝了所有人进入那道墙, 然后自己一个人用力的握住那根刺, 缓慢的继续向内推，如果──如果有一天，那根刺深深埋入了心脏的最中心，很有可能谁都救不回来了。

　　娜塔莎·罗曼诺夫是将菲洛米娜当做自己的孩子在宠溺的，她一点都不能说是一个严格的母亲，因为菲洛米娜总是能够戳中黑寡妇心中唯一一点柔软的地方，从小小的、五岁的小女孩平静的坐在轮椅上, 所有人都知道那条厚重的毛毯下空无一物, 从膝盖开始截肢的小女孩肩膀扛着沉重的绝望, 抬起目光望向娜塔莎的时候, 那双眼睛就像是被黑色的、足以吞没所有希望的海水给盖住。

　　然后坠入深渊。

　　至于菲洛米娜今天究竟是怎么想的，实际上娜塔莎并不在意，她知道托尼也一样，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如果菲洛米娜愿意对某些人展开心扉，他们自然没有理由反对，比起那点微不足道的重要性，娜塔莎更希望菲洛米娜能够走出给自己限制住的深渊，从那个吃人的沼泽之中爬出来。

　　“你还好吗？”娜塔莎的声音在菲洛米娜身后响起，知道娜塔莎跟了上来的菲洛米娜在进门之后并没有关上房门，一直到娜塔莎进来之后随手把门带上，她才控制着轮椅转过来:“我不知道...娜塔莎，我不知道。”

　　她确实不知道。

　　即便菲洛米娜的坚强已经超出所有人的意料、即便她看上去就像是个永远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感到震惊的面瘫，但是菲洛米娜的内心远远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样平静。

　　心中已经掀起了波涛巨浪的菲洛米娜知道自己短时间之内根本就没有办法平静下来，一直以来尽力维持、不让自己被阴暗所吞噬的内心在这一刻似乎无法再平静下来。

　　表面的平静像是被一根重锤给击出了裂痕一样，菲洛米娜难得有点手足无措，刚刚没有在外头表现出来的脆弱在这一刻终于有了一点影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要被我们影响，菲洛米娜。”娜塔莎有些急的走到了菲洛米娜身侧，艳丽的女特工在菲洛米娜轮椅边的床上坐了下来，再次重复了自己先前的话:“做你想做的事情，你知道我们不想成为限制你的枷锁──”

　　“如果想要回去看看，那么就回去。呆的开心就呆在那里，如果不高兴了就回纽约。”

　　“至于托尼，他并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菲洛米娜抿紧了嘴，微微垂下了视线:“他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好到菲洛米娜甚至曾经对【超级英雄】这个词感到了动摇。

　　X

　　很显然小丑并没有把自己要前来纽约找菲洛米娜的麻烦这件事情告诉其他人，有可能是因为并不觉得自己会栽在这里，也有可能是其他别的原因，但这一切所引起的影响都已经缓慢的随风飘散。

　　小丑的存在对于哥谭来说就意味着混沌，而这样的混沌虽然某些时候可以让哥谭地下世界的大佬们从中牟利，但更多的却是扰乱了他们的计划。

　　小丑并不想要钱、或是权利、或是地盘，他存在的意义就是将蝙蝠侠拖拽进自己所在的地狱之中，而这样的理念让他常常无故反水，对于其他哥谭反派来说他是难以掌控、也难以安排进计划之内的搭档。

　　小丑的死去或许并不能拯救哥谭，但是也并没能影响这个地方太多，就连小丑女都在发了几天疯、砸了几个酒吧之后，安静的被蝙蝠侠抓回了阿卡姆内，看上去似乎已经心如死灰了。

　　菲洛米娜并不在乎小丑女或是小丑的帮派是不是会反扑，但是托尼显然无比的在意，在确认了那些人在蝙蝠侠手下完全掀不起风浪，对小丑来说这些人确实就是用过即丢的工具人、根本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之后，他才把菲洛米娜送上了韦恩家族老管

　　家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大老远开到复仇者大厦前来的车子里，通过摇下来的车窗他甚至看见了那个把菲洛米娜拐带走的老蝙蝠正面无表情的坐在车子里，忍不住咬紧了牙。

　　“你最好把人给我看好了，如果──”

　　“谢谢你，托尼...为了所有你曾经替她做过的事。”

　　“......”托尼的话忽然被打断，他显然并没有料到向来就跟个阴沉的冰山一样没半句好话的布鲁斯·韦恩能够说出这种话，半晌之后才回过神，翻了个白眼:“去你的，我做的一切都跟你无关...记住了，只有三天假期！”

　　菲洛米娜微微弯了下双眼，在车窗里对着托尼挥了挥手。

　　所谓的三天假期实际上就是菲洛米娜跟托尼约好的在哥谭呆的日子，毕竟哥谭的烂名声一直在那里，就算菲洛米娜整天都呆在韦恩庄园里面，也不能完全保证韦恩庄园被侵入的可能性。

　　虽然菲洛米娜觉得这么多年了也没听过韦恩庄园有被入侵过，不过为了让托尼安心，跟对方打这个包票还是挺简单的。

　　她也没打算一直呆在韦恩庄园里头。

　　那间出过人命的房子已经被菲洛米娜委托给房屋仲介了，虽然不一定能卖的出去，但是自己肯定是不会再回到那里去住了。

　　新的房子在这一个星期之内已经看好了，菲洛米娜跟托尼的速度都很快，她前脚刚刚从那个两层小别墅离开，托尼后脚就全款把房子给买了，记在菲洛米娜的名下。

　　“我有钱！”菲洛米娜大声的抗议着，难得在复仇者大厦里跟托尼提高音量，而托尼只是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你那点钱攒了多久──我不给你买，韦恩就先下手了，我绝对不能输给他，明白吗？”

　　“幼稚的男孩胜负欲──你就让他买吧，左右他不缺那点钱，你开心最重要。”娜塔莎是陪着菲洛米娜去看房的人，女特工大概是唯一一个经过简单伪装之后不会被其他人认出来是复仇者成员的人，她手里推着菲洛米娜的轮椅，像是有点担心菲洛米娜气坏了一样，伸出手在菲洛米娜的脑袋上揉了揉，手心常年握着武器的茧还有刀疤、枪伤导致的手掌凹凸不平，就连摸在菲洛米娜的脑袋上都很是明显。

　　菲洛米娜忽然收回了自己发散的想法，在这辆平稳行驶的车上没有任何掩饰的扭头望向布鲁斯·韦恩，对方似乎是感受到了菲洛米娜的注视，同样沉默着平视回来。

　　良久，菲洛米娜忽然开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

　　“我知道正义联盟的人跟复仇者们不一样，对自己真实身份的管控很严格──而你是蝙蝠侠。”

　　正义联盟里面最令人闻风丧胆的超级英雄，相关的资料最少，明明是个纯粹的人类却老是被传出什么都市传说的怪谈──很显然对自己的秘密身份保护很严格。

　　“......”布鲁斯沉默了一会，才缓慢的开口:“我本来并不想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告诉你...在哥谭，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只能让你更危险。”

　　但菲洛米娜那天一系列的举动一再的表明了，比起他预想中那样柔弱的少女而言，菲洛米娜可能更像是一个女战士，就算身体上拥有某种缺陷，却没能让她自甘堕落，而是在拼命地反击。

　　他不觉得这样子的菲洛米娜应该被蒙在鼓里，等待他认为【合适的时机】到来时再被告知。

　　她的内心强大到足以负担起这样的秘密。

　　“但是...你显然跟我比较像。”无论是从哪个方面来说，外表还是性格都一样。

　　车子平稳的驶入了韦恩庄园大开的大门，这里跟复仇者大厦看上去很不一样，老钱家族的气息扑面而来，郁郁葱葱的树林被修剪的干净整齐，大宅前头的巨大喷水池反射着哥谭难得的阳光，看上去异常美丽，一只看上去十分高大的黑色大丹犬正在门口坐着，随着他们的出现开始疯狂的摇着尾巴。

　　菲洛米娜的目光几乎是瞬间就被吸引了，布鲁斯见状在心中暗自的思索着，或许达米安的血脉论真的还有点意思──她看上去就像是达米安第一次见到提图斯那样。

　　车子平稳的在大宅前头停下，阿尔弗雷德快速的打开车门，到车子的后备箱去拿菲洛米娜的轮椅，而布鲁斯则喊了一句:“提图斯，过来。”

　　一人一狗走到了菲洛米娜那侧的车门边，布鲁斯伸手打开车门，微微的弯下腰对着菲洛米娜，严肃的眉眼中隐约带着细微的笑意:“这是提图斯，达米安养的狗──”

　　“欢迎回家，菲洛米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