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家族里有四个男孩子, 分别是布鲁斯·韦恩的三任养子──迪克、杰森跟提姆──还有亲生儿子达米安，她那天见到的三个超级英雄，也就是夜翼、红罗宾跟罗宾的秘密身份就是他们四个其中三个人。

　　至于最后一个名为杰森的青年, 似乎正在外头独立工作，偶尔才会回到韦恩庄园住上几天，然后又跟布鲁斯吵架，吵完之后怒气冲冲的离开。

　　总的来说, 是一个人数众多的大家庭, 可能还有点吵闹。

　　菲洛米娜倒是不怎么讨厌吵闹, 倒不如说就算再怎么吵, 也不会有孤儿院那群小孩子能吵，他们可是能早上八点就冲进菲洛米娜的房间里蹦蹦跳跳, 仗着菲洛米娜不怎么发脾气这件事情踩着少女的雷区跳舞。

　　怎么样都好, 菲洛米娜眨了眨眼，望着这栋巨大的豪宅, 还有似乎是为了她紧急拆掉了两间房才加装出来的电梯，微微抿了下嘴:“不用装电梯也行的──我有外骨骼。”

　　托尼给菲洛米娜制造的外骨骼可不是先前她站起身都有些艰难的那种，而是类似于钢铁侠战甲的脚部战铠, 当然了为了行走方便并没有使用金属材料, 具体是什么材料菲洛米娜也并不知道, 反正理工她也搞不来，托尼说就算穿着进到水里或是浴室都不会有任何触电的可能就是了。

　　但那样的外骨骼菲洛米娜自然不会随便穿戴在身上，日常没有需要的时候使用的都是自己购买的、只能通过平衡力给予些微支撑、有点像是拐杖的外骨骼。

　　虽然托尼制造的外骨骼更好用, 但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菲洛米娜还是懂的，在没有必要的时候根本不会穿上那副名贵的外骨骼。

　　布鲁斯闻言似乎沉默了下, 然后才开口:“我联系过星辰实验室(Star-Labs), 或许他们那边可以制作出足够强大的仿生外骨骼。”

　　“没有那个必要。”菲洛米娜淡定的坐在轮椅上, 伸手控制着自己的轮椅跟上布鲁斯特意放慢的步伐:“我已经习惯了。”

　　即便对自己残缺的身体感到痛恨，菲洛米娜也没有拒绝接受这样的事实，倒不如说她反而是那个偶尔还可以拿自己身体开玩笑的人，虽然为了顾忌到旁人的感受她很少这样做，并且也不能说已经看开了，但是接受自己的身体带有残缺还是没问题的。

　　只是偶尔梦醒时分，会忽然感到了无生趣罢了。

　　今天似乎家里除了阿尔弗雷德跟布鲁斯之外都不在，空荡荡的屋子内摆放着华贵的家具，看样子一个花瓶就能买断菲洛米娜前阵子刚刚高价卖出的小说改编版权，然而菲洛米娜倒是一点都不在意，而是控制着自己的轮椅饶有兴趣的看着四周。

　　失去了某样东西之后，总是会打开某扇新的窗户。

　　就像是菲洛米娜失去了可以肆意跑动的双腿，却获得了静下心来张望四周、体会世界美丽的双眼一样。

　　她无法告诉自己这是世界的馈赠，因为这个世界从她出生之后给予的怜爱实在太少了，但她也不会因为自己的残疾而自怨自艾。

　　否则那天任由小丑杀了不就行了，还大费周章的把对方一枪爆头是为了什么？

　　菲洛米娜不喜欢英雄，但是掀起战斗的外星入侵者跟超级反派却永远的在她的黑名单上，如果她有能力，她肯定是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

　　小丑的死只能归咎于他的自大，还有菲洛米娜对于恶人的痛恨。

　　她的双脚毁于又一次的达克赛德入侵地球，无数的天启魔炸毁了孤儿院跟周边的地区，超级英雄们在赶走了达克赛德之后在那个地区找了三天三夜的生还者，但像菲洛米娜这么幸运的人却很少见。

　　被压在废墟下的几乎都成了尸体。

　　她只是失去了一双腿──只是获得了对那些挑起战斗的人无止尽的厌恶与痛恨罢了。

　　所谓的不喜欢超级英雄，不过是因为超级英雄给予了菲洛米娜无尽的期待，却在双腿坏死的时候、在血液逐渐带走身体里最后的温度时消耗殆尽罢了。

　　但是他们并不是没有来拯救自己，只是──那个时候需要拯救的人并不只有菲洛米娜，随着年纪的成长，菲洛米娜比谁都要能意识到这件事情。

　　所以她不恨他们，只是也没有办法喜欢──更没有办法同意雅典娜的请求，成为超级英雄之中的一员。

　　连自己都不相信希望的人，要怎么呼唤他人的信任？

　　X

　　菲洛米娜的不排斥显然带给了布鲁斯跟阿尔弗雷德很大的安全感，明明已经养育了四个孩子的布鲁斯在菲洛米娜先行进入自己的房间里，并且告诉他们接下来她会在房间里写自己先前预想好的稿子之后，面色有些凝重的坐在了沙发上。

　　今天他推掉了自己本应该到场的董事会，现场还有提姆在，所以不会出什么问题，迪克代替提姆去少年泰坦主持大局，达米安则自告奋勇的先去巡逻了，等入夜之后布鲁斯换上自己的战衣再追踪他所在的位置过去就好了。

　　杰森虽然通过阿尔弗雷德跟迪克得知了

　　自己又有了一个小妹，却也事先声明最近几天并不会回家，所以现在偌大的屋子里实际上就只有三个活人──阿尔弗雷德、布鲁斯跟菲洛米娜。

　　“恕我直言，请问您在担忧什么呢，布鲁斯老爷？”阿尔弗雷德的声音伴随着红茶细腻的香气在他的身侧出现，老管家放下手中那杯符合布鲁斯口味的微甜红茶，还有同样放在托盘上的一小碟奶油饼干，轻轻咳了两声吸引了布鲁斯的注意力:“或许可以让我为您分忧？”

　　倒是没有什么不能跟阿尔弗雷德说的，只不过布鲁斯从来不是一个轻易跟人开口说自己烦恼的人，所以他沉默了半晌，才组织着语言开口:“我本以为──”

　　菲洛米娜跟他想象中的并不一样。

　　他知道能够独自一人──在那样的状况下──顽强的存活并且甚至在这样的苦痛之中成为畅销作家的菲洛米娜绝对不是一个脆弱的人，相反的，她的内心肯定无比的坚毅。

　　但是坚毅到能够面不改色的爆掉小丑的头这点确实是他没想过的，那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又陷入了想当然的误区。

　　曾经他以为达米安就跟他的外公、母亲一样无可救药，但事实证明没有无法被教育的孩子，就算布鲁斯深知自己根本没有做到一个父亲应做的一切，但他还是衷心的为达米安出现在他的生命之中而感到庆幸。

　　菲洛米娜同样也是如此。

　　没有人知道当那天布鲁斯从坎贝拉家族那弥留之际的老管家口中得知自己有一个遗落在外的小女儿之后，他究竟有多么震惊。

　　也没有人知道当布鲁斯通过日以继夜的调查、终于在几天之内查到了菲洛米娜就是那个被遗弃的女婴时──在看见写着菲洛米娜一生的、记载着冰冷文字的报告时，他有多绝望。

　　如果那个时候他不选择跟阿黛尔·坎贝拉那样随意的分手，如果他稍稍的注意到阿黛尔的情绪──如果他在天启星入侵的时候再一次的仔细检查过那个被迫包括近战区里的孤儿院究竟有没有把所有人都撤离的话，菲洛米娜经历的一切苦难就都不会发生。

　　这全都是他的错。

　　但菲洛米娜却坚强的过分，她既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自怨自艾的陷入绝望，而是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性格，写出了自己想要的文字，就算身上带着残缺也没有被击垮。

　　“我太过狭隘，她自己一个人同样活的很优秀──”

　　“恕我直言，老爷。”

　　阿尔弗雷德的语气似乎有点不悦，老管家微微的皱着眉头，毫不客气的开口:“请问您将菲洛米娜小姐带回家，是希望给予她正确的教育吗？”

　　“当然不是，我不想干涉她想做的事情──”

　　“那么，菲洛米娜小姐自己一个人活的优不优秀、坚不坚强难道是您需要过问的事情吗？

　　阿尔弗雷德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蝙蝠侠是一个多么聪慧的人，更何况再经历了时间的熏陶之后，长期维持着自己冷峻严肃的布鲁斯并不是真的那么木头，他几乎是瞬间就理解了阿尔弗雷德真正想要说的话。

　　既然他并不想改变菲洛米娜的性格，也并不需要自己的女儿全心全意地依赖自己，将菲洛米娜接回家本来就只是为了让她不再独自一人，那么──。

　　菲洛米娜是什么样的性格，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或许站在局外才能真正的看透一切，阿尔弗雷德的话宛若点醒了梦中人一样，布鲁斯才发现自己确实陷入了误区，他本来就不是要纠正菲洛米娜，因为少女自己一个人就成长的很好，没有走偏也没有郁郁寡欢，他只是想要将曾经菲洛米娜错过的东西补偿给她而已。

　　他只是想要将菲洛米娜带回家而已。

　　“咔哒──”楼上传来了门被打开的声音，阿尔弗雷德跟布鲁斯都下意识的朝着楼梯的方向望了过去，出现在楼梯口的菲洛米娜同样坐着自己的轮椅，她把膝盖上本来的暗红色天鹅绒毯子换成了阿尔弗雷德新准备的一条黑色绒毯。

　　坐在楼梯口边上的菲洛米娜往下望去，看见那个和善的老管家，还有明明身为蝙蝠侠却一点暗夜阴影气息都没有的布鲁斯朝上望来。

　　“请问，这里有书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