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大缙尊贵的太子殿下。

城墙之上的人似乎看到了他，隔着万千兵马向他望来，段书衍就是能看清，那人在千里之外对着他轻轻勾了下唇，像是在说，不要担心我会没事。

身后的季岚紧紧拉着他的手臂，声音沙哑：“走！段二，快走！”可就在段书衍回头的一瞬间内，那城墙之上的人已然不在，余光之中只能看见那跌落到城下的一抹蓝色的衣角。

“殿下！！”少年眦目欲裂，狠狠甩开季岚的手不顾一切就要冲过去。

“段二！”廷和一把将长剑戳在泥土中，冲过去抱住了他的腰，季岚也赶紧扣住他的双臂。

此刻龙钟长鸣，城下金戈铁马纷纷缴械，铁甲磕在地面上的声音如雷贯耳。

段书衍浑身僵住，机械般回头，高墙上玄色衣袍的男人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所有人跪地朝拜。

“段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来日方长，现在我们必须马上走。”廷和的声音在他耳边嗡嗡地响起，段书衍神情恍惚，脚下仿佛在这一处扎了根。

“段二！”廷和死死地扣住他，“你想想殿下，你还想不想给他报仇！若是今天我们折在了这，你如何对得起他！”

段书衍浑身一颤，充着血的眸子缓缓看向他。廷和扭头对季岚道：“你先撤，你不胜武力，这里交给我。”

季岚深知此刻他若留下便是拖后腿，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一眼他们，上马而去。

廷和望了一眼身后直逼他们而来的禁卫军，咬咬牙提着段书衍飞身上马，足足绕了二十里地才将他们甩掉。

烟雾寥寥，刀戟声就在耳边，段书衍神情恍惚。

“大人，大人？”沙烟飘渺之中，一道轻柔的声音忽的传来，段书衍紧缩着眉头，额间冒出细细的汗珠。

“大人！”阿姝有些焦急，她一醒来便看到这人浑身冒冷汗眉头紧皱，怕他是梦魇了，赶紧唤他。

渐渐的，段书衍睁开眸子，眼底的郁色尚未退去，头顶的层层轻纱提醒他现在身在何处。

“大人可是梦魇了？”阿姝有些担心，光着脚从床尾下地，拿着她的绢帕重新上床替他把额头上的汗珠擦干。

段书衍抬手盖住眼睛，声音沙哑带着沉郁：“我记不得了。”

阿姝闻言，轻声道：“这便好，梦中的事做不得数。”

段书衍沉默，久久不动。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梦到十年前那件事了，久到他差一点就忘了那人跃下城墙，忘记了市井的哀嚎遍野。

阿姝勾了勾床边的摇铃，冬儿捧着水盆走进来侍候阿姝洗手。

而后冬儿低着头退出去，阿姝取了段书衍的衣袍坐在床上轻声问：“大人可要起身？”

段书衍沉默了片刻，低声开口：“起吧。”

阿姝抿了抿唇，她清晰地感觉到男人的情绪不对，只以为是他还没从噩梦中缓过神，轻手轻脚地替他褪下寝衣，捧着一袭雪白的长袍给他换上。

初晨的光稀稀疏疏，透着婆娑树影投到窗牖之上。

阿姝亲手倒了一盏茶给段书衍，而后走出房门。

悦儿就在门口候着，阿姝对她吩咐道：“你去叫小厨房填一道松鼠桂鱼一会儿跟着早膳一起送上来。记住不要太过辛辣，稍清淡些为佳。”

悦儿点点头，朝着小厨房去了。

等阿姝再次回到内室，段书衍已经穿戴整齐坐在杌子上，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见着她走进来，段书衍向往常一样懒洋洋地开口：“今日休沐，小爷想睡个懒觉都不成。”

阿姝浅浅一笑，也坐下来说：“离中秋还有三日，届时妾身定不会打扰大人睡觉。”

段书衍揉了揉她的脑袋没再说话。

阿姝喝了口茶水，徒然想到昨晚段书衍好像与她说了什么话。

想了想，侧头问：“大人，昨晚您跟妾身说什么来着？”

段书衍手指轻叩茶盏边缘，道：“兄长已经启程返京，差不多十月初就能到丞相府。”

阿姝点了点头没再多问，这毕竟跟她无甚关系。

段书衍看着她平静的脸庞，想起那书信中的内容，犹豫了一下说：“到时候你便在竹斋里待着就成，我会让云轻留下来，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进来。”

阿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应了一声，只当他是在想上次他走后自己被关进祠堂的事情吧。

说起来前几日柳夫人在丞相府门口看见她倒也没表现出什么厌恶，反倒是莫名其妙地有些亲近感，这让阿姝有些摸不着头脑。

回来的这几日时不时回想起总也想不出缘由，晃了晃脑袋阿姝作罢。

“大人，小夫人，可要传膳？”悦儿在门外出声问。

阿姝去看段书衍，男人没说话，阿姝便稍提了声音道：“传吧。”

片刻后，下人们捧着膳食鱼贯而入，大部分都是晨时清淡的菜色，段书衍看见那盘格格不入的松鼠桂鱼轻挑了一下眉，随后看向阿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