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阶新凉。梧桐叶落满了操场的时候，高三开学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学校为了缓解学生的压力，组织了秋游。
学生们从堆叠如山的试卷里抬头，原本死寂沉沉的高三走廊一片哗然。
秋冬的落漩湾是一望无际的白色世界，芦叶满洲，寒沙浅流，雪白的芦花在风中飞舞，萧瑟之中带了一丝丝缱绻的浪漫。
黎晚站在七层的观景塔上，看着无尽芦苇荡里白衣少年亦步亦趋，那是她心里的男孩。
“咔嚓—”她的相机拍下了这一刻，而她的心也将这一幕定格。
以至于七年间，她无数次在梦里见到这个场景。每一次，她都泪流满面地醒来，因为梦里的言月燃越走越远，任她如何呼唤，少年始终没有回头。
他根本不爱她啊，又怎么会为她停顿驻足。
在无边旷野，芦花翻飞的天空下，言月燃说不喜欢黎晚，一点儿都不喜欢。
那是黎晚心里的潜意识，也是事实和真相。
只是她一直在逃避，从来不肯面对和承认。
*
十月份很快来临，高三最后一次运动会。言月燃报名了跳远和短跑。三年来，黎晚一直是校运动会的小记者，要输出大量的稿子。
那几天，黎晚大概写了七十多份加油稿，都是给班级同学的。
可她偏私明显，七十多份加油稿，仅仅言月燃一个人的名字便占了一大半。
初赛、决赛，她的目光离不开他。
他的运动天赋杰出，同学们都在为他大声喝彩加油，包括黎晚。
因为只有在这时，她才能肆无忌惮地喊他的名字，才能将深藏的隐晦的爱意发泄稍许。
“言月燃、言月燃”。
由于言月燃的名字重复率太高，以至于播报新闻的姑娘都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她不停地追问，黎晚用心虚的脸红回答了一切。
不言而喻。
篝火旁怎么会感觉不到温暖呢？所以爱意是藏不住的，旁人都如此清楚。他怎能不知道，整整七年，怕是没人比他更清楚。
左右不过是不喜欢罢了。
*
时光如纸，冬天翻过最后一页，故事再浓烈，也要换到下一篇。
高三在紧张的节奏中度过。黎晚因为数学拉分，排名一直不稳定，时常哭鼻子。每次言月燃都在她身边，有时是轻声的安慰和鼓励，有时也只是在一旁默默地转笔。
高考结束，毕业很快来临。谢师宴上，大家推杯换盏地诉说感激与祝福。
那天，黎晚穿了一件白纱裙，隐隐有些莫名的期待。
晚场的时候，大家到了KTV，同学们陆陆续续唱歌。
言月燃点了一首歌——《黑色毛衣》，他曾经唱给佟嫣的歌。
他的歌声动听，但黎晚完全听不进去。一时觉得气闷，推开门走了出去。
KTV的顶楼是个大平台，夜风清凉，月色如泻，但照不到角落的黎晚。
她问了问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那首《知足》他怕是早就忘了，她有些鼻子发酸。
“你跑哪去了，我找了你一圈。”
熟悉的声音，她回过头，月光下风轻云淡的笑容。
“你不是在唱歌吗？跑出来干嘛。”
“唱完了啊，本来想问你听什么。结果你不见了……那你跑出来干嘛？”言月燃定定地望向她。
“太闷了，出来走走。”她转过脸去，并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眼眶红红的样子。
“我唱了《黑色毛衣》。”他走到她身边停住，低垂着头，半张脸落进月光的阴影里，写满遗憾的意味。
她又不是聋子，他何必强调。
“算是告别吧，人生有遗憾才完美嘛。”
言月燃随即抬起头，嘴角一扬。
黎晚情绪复杂，没有说话。她根本不想听这些。
“你刚刚问我想听什么，你现在再问一遍。”黎晚掰正他的头，四目相对。
言月燃愣了愣，呆呆地问道：“你想听什么？”
她心里说《知足》。
她嘴里答随便。
他释然似的松了口气，“那容易，等下回去就找找有没有这首歌。”
她无奈笑笑，准备回去。
啾的一声，一朵绚烂的烟花在头顶炸开，两个人都停住了脚步。
而后天空中升腾起无数缤纷绚烂的烟花，一时间，整个夜空流光飞舞，明亮得如同白昼。
黎晚看向身边的言月燃，专注而温柔，璀璨的烟火落进他的眼里，像月光落进湖水里，泛着潋滟的光芒。
她忍不住落泪。
那是他们第一次在一起看烟火，也是最后一次，短暂而绚烂的烟火，仿佛暗示了一场盛大的告别。
以后好几年，黎晚回忆起往事。
不禁叹息，怎么尽是转瞬即逝的东西。消亡的仓鼠、断掉的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