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小说网 > 都市 > 《花魁完整版+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35章 心有惧49
恶心。
那双金尊玉贵的手拂过脚底,令她油然厌恶。是疼痛亦无法抵消的厌恶感。自四肢涌向头顶,自肌肤渗入内里。
厌恶使她心生恐惧。
恐惧这彻骨的厌恶。
幼即为娼,对男人们的假意迎合起初令她厌恶,久而久之,便习以为常。七夕夜,春衫鼓,鼓上赤足一舞,她曾短暂地忆起往日令人作呕的触碰,不久后归于平静。
此刻,这种厌恶卷土重来,遍及四肢百骸。恐惧亦随之而来。
从前,她并不觉得男女交合是件乐事,纾解来客之欲如同伴客饮宴一般寻常。她耗尽心力自藏污纳垢的躯壳中抽身剥离,如今却因一时的吞情囚欢而再度嵌合,自躯体至意识,皆得尝其中滋味。如公子瞬所言,一旦知其味,欲望便有相。不仅适于祝眠,亦适于她。她期望此刻为她抹平足底伤痛的人是祝眠,当事与愿违,她会心生抗拒,抗拒不成,便心生厌恶。归根究底,是祝眠搅乱一池静水,令她坠入漩涡。沉沦其中,心生愚妄,不甘为娼,耻于做妓。
食指,将断未断的指甲正痛。
她动动拇指,忍痛将半截断甲彻底撕裂,甲盖剥离瞬间,揭起皮肉。十指连心,是钻心之痛,咬牙忍耐亦忍不得。
“啊——”
一声痛喊,撕心裂肺,刺破门扉花窗,仿佛要将毕生所受之苦、所悲之痛,尽数喊出。
……
春容被唤走后,祝眠身边只留下空荡荡的被褥和衾间余温,引人眷恋。经他手掌来回抚过,余温渐渐散尽。眷无可眷,他披上衣衫起身,楼里闹腾的动静不小,他倒要看看这位孙秀才是何方人物。
房门刚开,一个文文弱弱的书生就叫住他:“祝大侠。”
“你是孙秀才?”
“孙秀才在楼下。在下才疏学浅,无功名在身,普普通通一书生而已。”书生彬彬有礼,“我与春容上元相识,七夕夜后,她告诫我避开祝大侠。一介书生,如何能与武人争锋?她怕我出事。”
书生神情黯然:“我与她两心相许,奈何身不由己。聚少离多,难得相见,但愿祝大侠能高抬贵手,成全我们。”
往日死于他手的夫妻情人,亦向他诉情深意重,哀求成全。
或许这书生,正是春容心上人。
他心中稍觉不适,没有答话。只片刻后,便有人匆匆奔上回廊,踩的木梯吱嘎作响。他回身看去,见到一人,满面惊惧,气喘吁吁,似春雷横空。
是春容。
他认得这种神情,挂在那些即将生离死别的夫妻情人脸上,曾无数次出现在他眼前。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漫开,他不太开心。其实他本不该逗留在这儿,更不该亲近女人。
他带着刀离开软玉楼,可没能走远,一直在附近打转,来来回回地折腾,目光始终落在那扇窗子上。
直到听见一声痛喊。
是春容的声音。
所幸他没走远。
他破窗而入,不假思索地拔刀出鞘。刀光闪烁,他看到水汽氤氲后的人影——是那名书生。
这一刀,能取他性命。
但她害怕这个书生死去。
他手腕微动,带着刀身翻转,本是致命一刀,却被他生生扭转,收了刀势,且将刀刃转为刀背。刀背击中书生胸口,虽会重伤,但不致命。
江湖第一的杀手刀客,头一回用刀背伤人。
书生一口鲜血喷出,落在浴桶,绽出朵朵红花。春容靠在浴桶角落里,缩着手臂瑟瑟发抖。
他立在浓浓水雾中,看着一伤一惧二人,停了刀。
他以为他是来救人,却忽略了,曾经他与她相拥为欢时,也曾听她喟叹呼喊。
两心相许,久别重逢,他或许是搅了一桩好事。
一侧房门被人踹开。
江菱雨急喝一声:“姐姐别怕,我来了!”
银铃作响,双环自房门侧袭来。银环套上刀刃,打旋一周后被他原路甩回,正正击中江菱雨。江菱雨掩住胸口,闷声后退几步,怒意勃发:“你是谁?敢不敢跟我出去打!”雾气朦胧间,江菱雨没能看清他的脸。
他平静地回应:“滚。”
江菱雨听出他的声音。
没人再拦他,亦拦不住他。
他扯下架上衣衫,遮住春容身躯,抱她到枯坐禅中,将其安置在床榻上。
春容一声不吭,甚至避开他的目光,缩进被褥中,瑟瑟发抖。
“春容。”他轻轻下拨被褥边沿,窥见她的双眼。满是泪。
她在哭。
顿了良久,他说:“放心。用的刀背,他不会死。”
握刀的手探出,替她抹去泪珠,一次又一次。一滴滴眼泪,比刀还要沉重,他推不开,抹不掉。或许刚刚他该走远些,这样就听不到她的呼喊,就不会仓促出现,更不会打伤那个书生,惹她落泪。
但她仿佛是一条锁链,扣住他的脚踝,令他难以远离。
他走不开。
难怪。
难怪师父会说,酒色误刀误命。
刀已悬在梁上,而他仍在梁下与她纠缠不休。
“春容。”
她还在哭。
春容紧紧握着手指,指缝间已满是鲜血。不敢正视他。她每落下一颗泪珠,他都要替她抹去。粗糙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微凉的触感令她心生眷恋。眷恋若深,便会陷入泥淖,再难自拔。
她试图挣扎,攥紧指尖伤口,连心的痛楚令她清醒几分。
泪水簌簌。
她讷讷开口,茫然不解:“为什么回来?”
“以为有人伤你。”
“天底下,有哪一个妓|女,会被毒药暗器所伤?”春容觉得可笑,凄然盯着他说,“独我一人,拜你所赐。”
祝眠沉默着,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抬手替她擦去泪水。
她没有说错,自七夕一会,她因他承受太多不该承受的苦楚。江湖恩怨本不该落在她的身上。
“我是妓|女。从出生至今日,从今日自死亡。每一天,每一刻,每一个呼吸都是。”难解的眷恋令她惶恐不安,只能一字一句将这些话说给他听,也说给自己听,“我与人做皮肉生意,客出银,我为货,货款两讫,各取所需。”
“你出手一贯大方,想必还不知道,摘我的牌子其实无需千金万银。两刻钟五两银子。两刻钟,足够尽一回兴。还有些不知足的,腆着脸拖延,来来回回地折腾,哪怕已经软得不能再软,也定要再蹭几下才肯罢休,”
“这就是我的生意。你挡下的许多生意。所以,祝眠,你买的货就在这里,好好尽了兴,然后别再来了。”
她撞开祝眠的手,继而双手掩面,不再看他。
这些话像是一把钝刀贯穿他的五脏六腑,来来回回拉锯搅动,不将之搅成一滩烂肉绝不罢休。可他仍忍不住想要望着她。那一双带血的手截断了他的目光。有鲜血自手指滚出,淌过手背,划过皓腕,描过手臂。
他这才注意到她手指上的伤,一半指甲剥离,令手指变得血肉模糊。
在血腥中浸得太久太久,他早已麻木。所以哪怕她身上带着明显的血气,都没能引起他的注意。
直至此刻。
十指连心,这是极致之痛。
长钉穿入指甲缝隙的酷刑,他曾见过一次。平日里硬骨头的汉子,却在刑罚下不停哀嚎,声音在牢笼中久久回荡不息。但她没有。
他仔仔细细地为她包扎伤口,江菱雨闯入房中时,他刚刚系好尾端绳结。
他轻轻放下她的手,犹豫再三,也没能开口,起身离去。
离开之后,再不回来,她便能少受磋磨。
他如是想着。
作者有话要说:
内容有修改。换了个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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