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无寐醒过来一时半刻，目睹江蓠忙得脚不沾地，脸颊迅速凹陷下去，间或还伴着强烈的孕吐，十分不赞同她的付出：
“你真打算生下这个祸胎吗，人妖殊途，强行孕产的结果谁也不清楚，假如一尸两命，他苏醒看到这一幕也不会展颜。”
女子摇摇头，答得很是坚定：“你错了，它不是什么祸胎，是我翘首以盼的珍宝，换做从前，我或许会因为前路未卜而动摇，可是如今有它相伴，我反而生出无畏的勇气来，没有人能将我们母子俩割舍开来，犀渠也一定会期盼这个孩子的降临。”
她再不理会无寐，一门心思挑起给婴儿准备的布料来，如此又过了一段时日，女子身子渐重，眼看就快临盆，施垓不放心她再外出，于是派丫鬟日夜值守在房外，这天江蓠让她们回去歇息，自己靠在榻上小憩，迷蒙中发现心魔再度靠近，她欲要高声呼喊，却惊觉自己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来——
“你赢了，”无寐在她身畔坐下，“他听见了你的召唤，马上就会重新占领这具身体，我大概要消失了。”
他抚上江蓠的肚腹，女子惊恐极了，拼命向后缩去，被他伸手拉住：“不用怕，我只是想为你念一段佛门梵语，保佑新生命顺利出世而已。”
他沉声念了半柱香时间，眉眼逐渐变得慈和：“我该离开了，祝你得偿所愿，诞下一个颖悟绝伦的孩儿。”
男子双目合拢，再睁开时神色已全然不同，江蓠痴痴将他望着，忽地涌下泪来：“犀渠，快去找稳婆，我肚子难受，好像快要生了！”
……
一夜人仰马翻，临近天亮，精疲力竭的女子终于产下一胎，令人吃惊的是，胞衣里裹着的并非是个人形婴孩，而是一头雪白色的小牛，脱离母体后的它异常安静地蜷作一团，不哭不闹，也不讨奶喝，前来的接生婆稀奇得很：“怪哩，心倒是砰砰跳着，眼皮怎么睁不开！”
“不要紧，”犀渠动手将它毛上的血渍擦去，放在江蓠床头，“妖婴初生以天地灵气为食，等积蓄的能量够了才会舒展筋骨，好了，房里的人都出去罢，让阿蓠好生睡一觉。”
白自古是祥瑞之兆，小牛降世之后，不仅庄园中那些养伤的妖怪们整日围在屋前打转，就连城外的百姓闻讯后也想混进来一睹为快，施垓每月十五去铺子里对账，跟前都能呼啦啦涌上来一大帮人，这天他又大包小包提了满手回来，一进门就吆喝道：“快来个人搭把手，我胳膊要折了！”
“怎么不让仆人帮你拿，”蝶骨一阵风似的奔过去，“让我瞧瞧，今个儿都收了什么好东西？”
“咳，谁说没有，他们还在后头忙着卸车呢！”
施垓抹了抹额上的汗，伸指头点道：“鲫鱼汤，下奶的，薯蓣羹，安神的，还有一筐鹅蛋，每天煮一个清热解毒，这几套宽松的棉衣换着穿，坐月子就不容易生痱子了。”
江蓠靠在软枕上浅笑，谢过众人的好意，蝶骨将羹汤端至桌上，扭头问道：“对了，孩子的名字起了吗？”
“是啊，”施垓闻言也面露关切，“小家伙是个有福气的，起名可不能马虎喽，《楚辞》、《诗经》都拿出来翻翻，我那儿还有本《周易》，不妨一并取来给你参详？”
“不必这么麻烦，”女子看了眼身畔的小牛，神色愈发柔和，“我早已想好了，孩子随我姓，大名庭祯，小名就叫哞哞。”
“唔，江庭祯，犁庭扫穴、安泰祯祺，又威风又吉祥，寓意好极了！”
蝶骨“哞哞”叫了两声，小牛似有感应，弱弱哼气，她见状兴奋得直拍巴掌：“那我就当它干娘了，牛都是要吃草的，以后我每天都上山去，保准割捆最新鲜的来！”
“没见识，牛犊再怎么也要等三个月以后才断奶，胃还嫩着呢，这时候喂草可不妥当！”
江蓠一听也有些犯难，偷偷问身旁人：“犀渠，你小时候都吃些什么呀？”
“什么都吃，”男子照实答道，“妖怪哪有凡人这般讲究，蚱蜢、草根、泥巴，能填饱肚子的一律不拒，当然，有肉就更好了。”
算了，争也没用，到时候不如都做一些，依这孩子的喜好便是。

第10章


小家伙一天天成长起来，仅仅半年，体形就大了一倍不止，妖族的血脉终究占了上风，虽说饮食不挑，行为还是更贴近兽类，比起开口说话，它更习惯用叫声表达情绪，也不经常待在房中，更喜欢歇在铺好的干草垛上。
江蓠担心夜里着凉，起初还想拉它回楼，后来看其乐得自在，也就不去干涉了，这日犀渠陪着她去作坊里监工，进门板凳还没坐热，就见蝶骨慌里慌张地跑进来——
“不好了，哞哞不见了，我在街上转了一圈儿也没找到！”
“什么，”江蓠一听白了脸，“我临走前还瞧见它在栅栏边卧着，怎么转眼的工夫就没了踪影？”
蝶骨急得直掉泪：“这全都赖我，要不是我想把它牵出去逛街炫耀，也就不会被冲过来看热闹的人群给挤散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