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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事当长贺_分节阅读_第74节

耍花枪 14671字 2024-10-17
  娄仕云扒拉两下乱糟糟的头发,不服输:“还没正式成功呢,我回去改进一下,下次一定能更好。”
  班贺点点头,宽慰道:“世子一定可以的。”
  娄仕云回头,看着他充满鼓励的双眼,确定他真的一点嘲讽的意思都没有,不免惭愧于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下次再来。”他带着两个随从,雄赳赳地来,灰溜溜地走。
  阿毛手里的斑衣郎一直没放下,一人一猫彼此相依,抱得紧紧的,惊奇而又迷茫地围观了全程。
  班贺转身进了门,抬手搭在门板上摇了摇,门轴松动的吱嘎声传了出来,他认命地进屋去拿工具箱。
  确认周遭安全,阿毛把猫儿放回屋里去:“师兄,你和刚才那人很熟吗?”
  “你忘了?他以前经常来找你爷爷的。”班贺拎着工具箱出来。
  娄仕云出身侯府,却从小对木匠很有兴趣,得知工部尚书孔大师盛名,一根筋地想要拜师学艺,不过孔大师没有答应。
  拜师不成功,但娄仕云对各类工艺是真心喜爱,时常自己捣鼓些新发明。
  他曾造过一辆号称能水上行走的车。猪尿泡充满气,将开口缝死,置于水面能不沉。他利用猪尿泡的浮力,与翻车踩踏翻转排水的原理,在一块木板上安装座位与掌控方向的把手,座位之下有两个踏板,再用十余等大木板拼接成转轮装在车后,转轮大半没于水下,用于排水推动前进。
  下水时,木板左右两侧各固定四个猪尿泡,便可在水面漂浮。他对外声称不用搭船,乘此车可单人过江,方便又快捷。
  这场发明展示被宣扬得人尽皆知,娄仕云当真把这辆水上行走的车投放入京城外的安定河,他要亲身上阵试验这项伟大的发明。
  刚开始踏板转动几步,这辆过江车伴随着尾部水花四溅真的走了起来,娄仕云欣喜若狂。可在十来丈宽的水面上行走不过三丈远,猪尿泡承受不住重量,忽然炸开来一个,左右浮力不均失了衡,这辆过江车毫不意外地在众人惊呼中侧翻过去,不会水的小世子还没来得及呼叫一声,一股脑沉了底。
  深秋水凉,直接将娄仕云冻了个伤寒重症,被家丁捞上岸送回府躺在床上半个月。老侯爷亲自请了御医回来,治好了再一顿狠训,让他往后再也不敢独自靠近安定河。
  班贺没想到过去这么几年,娄仕云依然不忘初心,坚持发明创造,嗯……勇气可嘉,值得鼓励。
  阿毛原本的嘲笑也变成了钦佩,有梦想谁都了不起。
  距离陆旋离开京城两个多月,班贺收到了叙州传来的第一封信。
  他被宫里召见,正准备出门,信差便将那封信送到了他面前。班贺注视信封,犹豫片刻,没忍住当场拆开来。
  展开那张平整的信纸,光洁的纸面上只有简短五个字:上言加餐饭。
  字迹如其人,一笔一划皆周正,落笔干脆果决,认真得显得有些一板一眼了。
  阿毛踮起脚尖,看了都忍不住皱起一张脸数落:“旋哥怎么回事,脑子里成天想的就是吃,军营里每日吃三顿还不够?给咱们写信也不多写几个字,就这么几个字,居然是要加餐饭!”
  班贺浅色的唇抿起,笑眼柔波微转,并不做解释,仔细将那张纸原样折起来,折痕笔直,收入荷包中。
  招呼一声阿毛守家,出门踏入艳阳里。
  上言加餐饭,下言长相忆。


第101章 校场
  淳王在圣节之后原本应与其他官员使臣一样,回到肃州,却不想皇帝突然下诏,赐他三个月的假,不必着急返回西北。
  因着是赐假,即便是在京高官,也可不用参与朝会,赵靖珩带人离开肃州时便已经安排好代为处理政务的官员,寻常公事不必搅扰,以他的“好人缘”,更不用官场应酬,着实是在京中享清闲的好事。
  可无缘无故的赐假,能安什么好心?真有底气,又怎么会赐了假至今不敢来见。太后召他入宫两回,都没见皇帝的影子。
  要说赐假是真让他清闲,怕让他不痛快所以面都不露,赵靖珩是万万不信的。
  心中并无半点感恩戴德,反而稳坐王府,赵靖珩气定神闲,就等着宫里胡作非为的小皇帝耐不住露马脚。
  这一等,就等来京中流言遍地,甚嚣尘上。
  宫中一举一动在旁人眼里都充满特殊含义,皆是传递着某种信息。这京中最不乏揣摩圣意之人,不寻常的赐假在这些人眼中便成了一种预兆——淳王权力与势力盘踞西北,留他在京中不放行,难不成是皇帝一反先帝对淳王纵容,难以容忍权势滔天的威胁在侧,决定下手了?
  若是当真如此,那必定是风云变幻,天翻地覆的一场震荡。
  暗中窥探的眼睛多怀顾望,或是不安,或是激动,遗憾的是,天翻地覆的场面并未来临。两个多月过去,转眼都已入秋,京城的天色一如既往日暖风恬。
  接到宫中口谕,传淳王入宫面圣,赵靖珩只一声冷笑,到底是沉不住气了。
  “圣上有没有说,所为何事?”赵靖珩问。
  “陛下请淳王殿下入宫,同时也请了工部虞衡清吏司郎中班大人,只说有要事相商。”前来传口谕的内侍徐春是张全忠的干儿子,人很机灵,跟着张全忠学得谨言慎行,不相干的话不多说,更不会胡乱猜测。
  听到还传了班贺,赵靖珩慢悠悠起身,换了套衣裳,带了两个亲卫,坐上轿辇随徐春入了宫。
  接近高大威严的宫门,市井喧闹声几乎消失,森严守卫与城门上高高架起的炮弩将这座城中之城隔绝开来。
  轿辇中闭目养神的赵靖珩察觉前进方位不对,掀起锦帘向外看去,走的并不是平常的那几条路,看样子像是要去往西边校场。
  徐春时刻注意着,见他掀起帘子,立刻抬手替他撑着,像是知道他的疑问,率先说道:“淳王殿下,圣上正在校场等着您呢。”
  和这些传话的小喽啰计较毫无意义,赵靖珩抿着唇,鼻腔里沉沉出了一口气,传达不满,徐春只能将头埋得更低。
  皇宫西侧校场自高祖皇帝修建以来,历代皇帝皆用以检阅兵马、演练阵法,宫中皇子公主们少年时会在此处训练骑射。遇上盛典或是节日,皇亲贵族们亦能进宫在校场参与各类比赛。
  赵靖珩在校场边缘下了轿,余下的路步行前往。
  远远看见皇帝坐在帐下,看见对方的同时,对方也瞧见了他。皇帝对身边的太监招了招手,近身伺候的内侍便躬身侧耳去听。离得太远,赵靖珩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只见那内侍点点头,动身向这方向走来,自行放慢了步伐。
  内侍在几步之外便行了大礼:“淳王殿下。圣上有令,命殿下一人前往,两位侍卫在外等候。”
  赵靖珩回头看了眼印俭与阿格津,道:“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内侍抬手指了个方向:“还请二位随我来。”
  印俭阿格津见主子没发话,配合地跟随在他身后。待赵靖珩走到帐前,左右都被屏退十步之外,只剩年轻的皇帝与待命的张全忠。
  他停下脚步,多看了两眼。这顶铜质鎏金的幄帐着实眼熟——幄帐结构简单,内不设立柱,顶盖为桁架结构,由百余铜构件采用各类形式固定,既便于装卸又不失牢固,行军打仗将领多是住在幄帐里,只是完全不能与每处零件都精雕细琢的皇帝御用品相比。
  远离军营还能见到这玩意儿,赵靖珩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赵怀熠粲然一笑:“皇叔见到这顶帐子,有没有家的感觉?”
  赵靖珩:“……陛下何故胡言乱语。”
  赵怀熠一阵长吁短叹:“皇叔将军营当家,朕只好把这儿布置得像军营一点儿。”
  赵靖珩一指桌上自行转动的扇子:“营里可没有这种东西。”
  这台工部研制出来的风扇底座木匣内装有精细严密的齿轮机括,竖杆上装有四页扇面,机括启动扇面旋转,风便从扇叶间流出。此时木匣前方放置一盘刚取出不久的冰,扇出的风也凉快了些。
  “自然是想要让皇叔知道,京中比军营好。”赵怀熠笑着道。
  赐了座,他侧头盯着坐在身旁的赵靖珩瞧,赵靖珩目视前方,眉梢不耐烦地一动,皇帝陛下就老实收回了视线。
  较之圣节那会儿,胡子又长了出来,方才说那几句话,似乎已经不怎么和他计较了。赵怀熠嘴角含笑,吩咐张全忠去取冰饮来。
  赵靖珩目光看向四周:“徐春不是说还请了班贺,怎么只有陛下一人在此。”
  “哦,他还没来?”赵怀熠装模作样瞥了眼张全忠,“虞衡司郎中为何还没到?”
  张全忠脚步骤停,垂首弓腰恭敬回话:“应该在路上了。班郎中住处不近,许是路远耽搁,奴才这就叫人去接。”
  赵怀熠转向赵靖珩,正准备当面转述,被赵靖珩挥手制止:“行了,少来这套。”
  赵怀熠一笑,摆手让张全忠下去。
  “给皇叔放了这么些日子的假,也不怎么见皇叔出府,成日闷在府中,多无趣。”赵怀熠说。
  “天热,无事不出门,乐得安逸。”赵靖珩说,“我不是出了两回府吗?太后召见臣时,句句不离关切陛下,可谓昊天罔极。”
  听到赵靖珩与别人谈论关切自己的话,赵怀熠是高兴的,可那个与他一同关心自己的人是太后,便又没那么高兴了。
  果然,赵靖珩接着说道:“太后与臣说起,立后之事,让臣多劝劝陛下。”
  “皇叔。”赵怀熠开口,语气有些生硬,“这不是皇叔该过问的事。”
  赵靖珩垂下眼睑,语气未变:“臣逾矩。”
  赵怀熠眉头皱了皱,声音放软了:“我不是那个意思,皇叔说什么都不算逾矩。可我的想法皇叔还不知道吗?我只是觉得委屈,连皇叔也不站在我这边。”
  赵靖珩低声道:“事关国本,为社稷计,非寻常事,陛下不可任性。”
  “皇后不是在陵寝里躺着?兰棠贤淑柔顺,恪守本分,我早已说过,能做皇后的女人只有她。”赵怀熠避开赵靖珩的视线,面色微冷。
  提起那个名字,赵靖珩沉默下来。
  翰林院学士孟玠之女,孟兰棠,亦是赵怀熠十六岁时迎娶的太子妃。出身书香官宦门第,才貌双全,性子柔和不失风骨,连太后都夸赞气度不俗。
  或许是受先帝的影响,赵怀熠并不沉湎女色,迎娶太子妃后便确定将来的后宫之主非她莫属。
  变故出在他登基前数月,太子妃忽然染上不知名的疾病,病症来得又猛又快,太医院尚未查出病因,短短十来日便急急病故,撒手人寰。
  病得无端,死得蹊跷。
  让从未动摇过的赵怀熠开始重新审视身边人,他当真是能掌控天下的天子吗?这些对他恭维臣服的人,是否又真的表里如一?
  不尽然吧。
  孟兰棠被追封为皇后,葬入皇陵。赵怀熠登基后再未提起立后之事,时不时被朝臣拿出来说道,不胜其烦。
  “他们都盼着家族能出一位皇后。甚至,想让家族出第二位皇后。为此,不惜让你来说服我。”赵怀熠低下头,声音里带了些气性,“连我名义上最亲近的女人他们都要想方设法塞自己的人,我一个都不会让他们如愿。皇叔明知道,却一点都不体谅心疼我。”
  赵靖珩注视他那从小便至尊至贵的侄儿,无声叹息。
  太后的意图他当然再清楚不过,华家还有几个未出阁的女儿,她有意抬一把自家人。皇帝虽孝顺,在这件事上咬死了不松口,每次都用一句徐徐图之搪塞,太后找上他实在是穷途末路无计可施。
  赵靖珩用柔和到自己都别扭的语气安慰:“好了,是臣的错,以后不会再提。”
  “我可记着了。”赵怀熠抬起头,“况且,俞贵妃代为管理后宫,不也照样周到。有没有皇后,无伤大体。”
  俞贵妃是工部尚书俞燔之女,恬静大方,宽厚仁善,颇有美名。若非皇帝执拗,赵靖珩觉得立她为后并无不可,刚才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只好作罢。
  张全忠适时端上三份冰酪,赵怀熠殷切推到赵靖珩面前,让他尝尝。
  无视那道视线,赵靖珩心不在焉舀了一勺乳白的冰酪往嘴里送,目光时不时落在第三只碗上——班贺到底什么时候能到?
  鼻尖有点痒,班贺张了张嘴,那喷嚏到底没能打出来,抬手揉了揉,埋头继续往前走。
  皇帝召见无非就是询问一件事,工事进度如何,越到期限将至越是召见频繁。有时遇上旬休日,宫里口谕传来,他也得认命立刻换上官服进宫。
  身后内侍手中端着木匣,里边是今日他从军器局带来的几把鸟嘴铳,交由皇帝验视。
  领路的内侍走了一条不常走的路,班贺满心满眼都想着一会儿如何应对皇帝,等回过神,一抬眼,已经到了校场外。
  无遮无挡的烈日之下站着两个人,额上脸上晒出一层汗,正顺着脸颊往下淌。
  班贺不由自主脚步缓了缓:“印俭,阿格津?”
  险些晒迷糊的印俭循声看来,面露欣喜:“班大人,您怎么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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