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伤朱翠431
李迹常说罢,将余下力气全数注在了刀上。
只闻铿一声,格图被那怒睁黑眸的李迹常压得近乎要斜了身子。
格图忙忙蹬马行开几步,谁料那柄刀被李迹常收了回去,又遽然冲他项上人头飞来。他虽是灵敏避过了,却还是觉得心惊肉跳。
鬼头刀与那把锻厚雁翎刀碰撞在一处,叫李迹常就连双耳也被震出了血。
他咬紧牙关,直叫腮帮硬如竖铁。他镇定地将刀尖反刃刺向格图,一径割坏了他左臂的甲。
格图想不通那人的双手这会被冰寒冻裂出血,通身又布了不少深伤,该是疼得脸色苍白,全身无力才对,他如何能这般握刀不松?
可李迹常哪里会因疼痛而放弃抵抗呢?
他根本不知疼痛滋味啊。
正是上序清山前两年,一武学宗师道那世子爷悟性虽高,但因着缺少天分,武艺估摸着练到一定地步,不管如何练也没法子再提升了。
所以李迹常在拜师江临言前,鼎州的刀手剑客忧心败坏自个儿名声,没有哪个乐意收他进门。
可当年宋易却指着他,不抱一点私情地说他来日便是鼎西的关隘。
为何?
因为李迹常襟怀坦白,有勇有谋?
不是。
因为李迹常自童年一场冬寒后,便再尝不得疼痛滋味。
不尝痛觉,所以他一旦挥舞刀剑,便将无止无休,直至身死不归亦或得胜而归。
——他将会成为一具生了人貌的冰凉兵器。
疼痛那般东西,感受不得本该是好的,可如若伤着了也不知痛,那么肝胆破裂也未必能察觉。是故任何磕碰,对年幼的李世子爷来说,皆有可能是致命的。
这是他得了那非人之能,必须支付的代价。
按理说,这般孩子该是捧在手心伺候着的,但他是是鼎州子,无人拿他当瓷娃娃,他也因此得以莽着劲练武。
练到今朝,他虽不常亲自出马,却也足叫他人慑服于其锋芒。
***
格图这时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因为他发现鬼头刀削去李迹常肩头一块肉时,那人的本能反应不是抽刀抵挡,而是提刀捅破他的心脏。
“你、是个不知痛的怪物……”
格图怔怔地说。
心脏溢血脏了甲衣,他自知抵抗也无法改变他落败的结局,却还是从身子中抽出最后一股气力,将猿臂探向李迹常,揪着他一齐跌下高马,坠入那埋尸的沙场。
李家的世子爷鲜少出手。
因为他的武艺算不得出彩,不能撑起李家脸面。
李家的世子爷鲜少出手。
因为他一旦出手,兴许就成了最后一回。
——兵器的命,大都不长。
***
“续舟啊,李续舟啊,你不要死——”
李迹常平卧沙场之上,耳边都是沈长思的呼唤。腹腔一阵又一阵地缩紧,叫嘴里不断呕出浓血。
他分明一点儿也不疼,可他还是掉了眼泪。
他阖着眼,咕哝着说:“长思啊,我不答应你。”
他还说:“你回来罢,否则我便要去寻你。”
***
往上是窥不得亮色的翻滚黑絮,往下是遮去了土色的,粘腻的红。
杨亦信对上宋易时,入眼的首先是那老凤目中的欣然笑意。
他问宋易为何笑,那人答说杨亦信生得和他爹杨大将军很像,双目生得圆扩又澄澈,整张脸则亲善又讨人喜欢。
杨亦信皱眉略过那奉承之语,忿忿地说:“你明知魏束风何等的德不配位,却怎能无动于衷半生!”
宋易说:“我当然知道我错了,可惜世上糊涂病最是难治,可惜东逝水,留不住!我早便失了后悔的余地。”
“落珩遇上你这么个愚忠的爹,当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是。”宋易很是认同地应声,片晌笑道,“你好似很恨我。”
“我怎么能不恨你?!”杨亦信攥紧拳头,“魏一十五年谢家谋逆一案,说穿不过起于魏家与薛家的纠葛。魏束风当年设杀人令,滥杀权臣,四疆决不可能没有半点风声,是你们那些个愚忠权臣安于自保,一味顺从隐忍,才叫那魏束风那般的恣睢暴戾!当年屠城少不了你助纣为虐的一分功!!!”
宋易的瞳子缓缓地左右转动,他听罢笑道:“你明知薛止道杀了你爹,你明知致使你爹北上者为秦兵,你却一点不恨他,不恨他们。一面放纵薛止道当皇帝,一面附庸秦人!你还真是伶透!!——追债不找欠债的薛止道,找的却是那欠了他债的魏束风和我!替仇人解决麻烦,看来你杨小子继薛小子后,想当个鼎西菩萨!!”
“嗤、哈哈哈——”杨亦信笑起来,“薛止道魏一十五年为显示其灭魏决心,早便和蘅秦做了交易。他如今身边近卫皆是蘅秦长大的半魏之人,他的生死早早便被攥入了秦人手中。他背叛蘅秦,放苌燕营守关,他本就活不了多久了!”
“原是假借薛止道之手,除掉魏家,再耍一出鸟尽弓藏的把戏。”宋易看着他,“可秦人的仇你没报啊!”
宋易正说着,手中那把与宋诀陵手上那把形制相似的陌刀忽而冲杨亦信砍去。
“秦人救我于灰烟,乃我恩人!!!”
杨亦信吼道。
他将那些个起初仅仅会拼蛮力的刑犯训练至今朝这般,早便习惯了抵挡强力,这会儿只轻松拦下宋易的刀,又将手中剑一拐,送向宋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