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伤朱翠
他二人却浑然不知痛,一味思虑着进攻。
宋诀陵聚目凝神,如同鹰隼般品鉴着猎物的呼吸,在那伯策转马避树的顷刻送剑上前。
“锵”一声,那剑被伯策背身拦截,转而便是转马时的一记刀背重挡。
伯策已至宋诀陵他爹那般年纪,蛮力却见长不见消,然那宋诀陵亦非等闲之辈,他力气不比伯策,耐力却很惊人,直叫伯策咬得齿碎,才终于将那宋诀陵的剑给弹开。
刺,捅,刮,砍,削。
宋诀陵的每一剑都有门道,逼得那伯策再来不及思索招式,像个初识刀剑者,执刀乱砍一气。
刀剑相撞,过于激荡的震意叫他们的双手疼得不自禁撒开。
宋诀陵忙忙转了紫章锦,要取弓射箭。伯策看穿他的意图,策马急追。
“魏家小儿,你打哪里去?!”重刀脱手,本是因十指脱力,这会儿那伯策却将十指攥成拳,汇满力量的拳点一下又一下地往宋诀陵的脏腑轰去。
在伯策近身冲宋诀陵挥拳时,他忽而瞥见了那对阴鸷凤目中的悚人笑意。
就是他挥拳上前的一霎间,那宋诀陵指间藏着的利刃一把割开了他的颈子。
他想起谁人曾言,宋诀陵能叫刀剑无声。
殷红长河自那伯策的颈子漫出,有如飞瀑似的猛流
他掉下马时,瞳子还随着宋诀陵迟缓地转,眼神那么悲哀,那么不甘。
伯策清楚他适才若眼疾手快夺了刀,颈裂的便该是宋诀陵,可他不知宋诀陵是个彻头彻尾的赌|徒,为了赢,他甘愿铤而走险,甘愿将心脏掏出来摆在赌盘之上。
伯策死前放声大笑,笑声震得整片林子都在晃荡。
伯策狠命瞪着眼,他淌泪说:“我老了。”
宋诀陵下马,拾剑挑他的皮肉,说:“你输了。”
***
是夜,杉林落雪无星子,野物的吠叫此起彼伏。
风仍旧穿林打叶,却再无先前那般摧耳欲聋。那伯策死前还很聒噪,此刻彻底断气了,倒叫这林间显得太过安静。
宋诀陵甫一松开抿紧的唇线,瘀血霍地自口中喷出,浇得白雪漫红。
他筋疲力竭,或许不久便要死在这荒山,心情却是不错。
他哆嗦着手,隔甲去抚那心脏前侧放着的一小块帕子,却不敢拿出来瞧,怕给血弄脏了。
他忽地想到了什么,张了张嘴。
他什么也没说。
第184章 伤朱翠
悉宋营主力出关迎敌,叫秦军无能再犯鼎中。
江临言与苌燕营将士于鼎东合流,刀剑镇住了那些个企图东进的秦兵。
可往鼎西走,低头黄沙配白雪,仰头依旧是烽火连天。
***
魏·鼎西
格图下令不休再战,天还未亮便列阵城下;北面的蘅秦大将纳达日在败北后不知所踪,叫人不由得对其用意生疑生惧。
两头忧患,今儿纵然来了宋易,释李营的将士们也没能不心焦。
俯仰之间,城门被轰开已变作了两个时辰前发生的旧事,李迹常再度出战也有一个时辰了。
此时已近午时,天上不见红日,唯见浓云团团。
薛止道称帝的消息今儿传到了鼎州,可是释李营已然无力吠天,他们光是能够冲秦军吼叫,已是在拿铲子硬掀锅底薄油。
这仗一连打了好些个时辰,眼下却依旧没有显露出要停息的迹象。
释李营主将李迹常头颅挨了格图一击,生了一刹失神。
“续舟,平安归来罢!”他想起阿娘温温话语。
“臭小子,不赢甭来见你老爹!”他想起他爹病榻幽语。
“事了咱们一道喝酒去!”他想起与沈长思和江临言的约定。
“这回就比咱四个谁活得最长!”他想起留有悉宋营三人字迹的一纸回信。
喉间干得像是在烧,嗓子已然成了一抔灰。
豆大的凝珠自他额上滑落,却并非无色的汗,是血。
眼前的那老将格图双目瞪如虎豹,精神矍铄,他却已很狼狈。
可李迹常从未想过自个儿会输,哪怕当年勇猛有如宋易也没能战胜格图,哪怕今朝他伤痕满身,而那人毫发无损,他也不认为自己会输。
他觉着自个儿只要握着刀,只要还没死,就有可能赢,就会赢。
是他盲目地乐观,还是他过于乐观以致盲目?
他不知道,但他得连带着沈长思的那份好好活下去,哪里能在这儿死去呢?
若想不死,他非荡平扰境秦兵不可。
于是那格图方用刀柄杵破李迹常的头,他不过怔愣一瞬便又猛然驱马冲了上去。
血液淌在他的左眼皮上,些许被眨进了瞳子里,灼辣不已。他不由得阖上了那只眼,以防洗眼的泪液渗出。
好在此举并未对他抬手落刀带来什么阻碍,他仍如洪水猛兽般前冲,回回落刀势必竭尽全力。
李迹常杀红了眼,叫那格图也被他的气势给压矮一寸。
那秦将挥舞着鬼头刀,喘着粗气说:“你与先前同我交战的那位将军用的是同一套剑法,可你用刀不如他那般的灵活,武艺更逊色于他……所以不论你死撑多久,你终究会倒在我的刀下!”
“哈……”李迹常哑着嗓哈哈大笑,笑声暗哑难听,仿若谁人吹起一杆坏唢呐,他说,“狗贼,我不比长思他,可我能叫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