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心病难医
即使那样惨烈过,也能云淡风轻地用情深抹去那些吗?
前世今生加起来,这也是梅庚第一次与楚策提及有关他的感情。
梅庚维持着弯腰的动作与楚策平视,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谁知道呢,我也不大懂。”
“天家无情。”楚策嗫喏了一句,“如果……”
我再次背叛了你呢?
“没有如果。”梅庚蜷指抵住了他的下颌,拇指点在唇上,将他未尽之言阻住,“我不会给你那样的机会。”
片刻,梅庚又叹了口气。
楚策的沉稳平静总让他忘记对方还是个孩子,梅庚收回了手,捻了捻手指,似是回味方才的柔软触感,又转腕在他鬓角轻轻抚过,眼底潜藏着寒意,动作却温和轻柔。
极尽执拗癫狂地爱他,将楚策禁锢独享后,梅庚就知道再无法如前世般独自隐忍。
那不如就将他…束缚在身边吧,梅庚有些出神,心中已萌生了荒谬绝伦且惊世骇俗的想法。
楚策莹白如玉的脸颊微烫泛红,记忆里,在最后的两个月之前,梅庚从未对他做过这样轻浮的动作,更不曾这样温柔过。
偷偷瞥了眼走神的梅庚,无声暗道:这个…固执的疯子。
楚策抬起手轻轻碰了碰刚刚被梅庚拂过的鬓角,原本还以为要费多大力气才能让梅庚收敛恨意,结果似乎梅庚自己就把自己说服了……
再如何深谋远虑的五殿下,此时此刻也没想到梅庚心里酝酿着的计划。
“走吧,去用膳。”
将至晌午,梅庚忽然牵起了楚策的手握在掌心,微凉的手掌纤细清瘦,心中徒生惊疑,又捏了捏。
他这么瘦吗?
梅庚轻蹙起眉,没瞧见楚策眼底一闪而逝的难色。
…用膳?
——
梅庚平日虽是贵公子做派,但衣食住行只注重吃食,考究精美是其次,重要的是…得好吃。
按照他的话说便是,文韬武略都在苦修,领兵打仗更是风餐露宿,有机会吃好的自然不能委屈了自己。
是以西平王府院子虽荒凉了些,但膳食仍旧是珍馐满桌,色香味美。
“当真不派人去请虞公子?”苏婧颇为迟疑地问道,毕竟上门是客,哪有冷着客人的道理?
梅庚吃相斯文,不似寻常武将般粗狂,闻声眼都没抬,笑道:“派人给他送去就是。”
即便是请了,那小子怕是也不敢来。
“也好。”苏婧颔首,暗自疑惑这两个小辈闹别扭了?
默不作声的秦皈眼底掠过一抹了然,不着痕迹地瞧了眼乖乖巧巧的五皇子,兀自感慨。
五皇子一来,虞公子都不能上桌吃饭。
自以为参透真相的秦皈已经自行想出一场大戏,理所当然地以为五皇子与虞公子为王爷争风吃醋,咽下嘴里的饭菜,秦皈偏首予了楚策个钦佩眼神。
楚策茫然:“……”
如何聪慧绝顶的人,也猜不到秦少爷天马行空的心思。
第三十六章 心病难医
午后天色蒙上层灰暗,黑云翻墨,斜风细雨。
卧房内,阵阵干呕声传出,楚策靠在床头白着一张脸,梅庚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午膳时他便发现楚策鲜少动筷,敷衍似的吃了几口,刚下了桌便这幅模样,如今没什么可吐的也呕个不停。
见楚策似是平稳许多,他弯下腰替他轻揉腹部,声音也放柔:“你…怎么样?”
被拥住的刹那楚策猛地一颤,逃避般闭起眼缩进了梅庚怀里,有气无力地低声:“无…无碍。”
被囚禁的两月,梅庚几乎是用尽一切手段折腾他,至今仍会在夜里惊醒,甚至食不下咽,即使强行吃下去很快也会再吐出来,若非靠着补气血的药吊着恐怕此刻也要缠绵病榻。
男人的怀抱虽暖,但那些回忆交织后便格外令人胆战心惊,楚策抖得厉害,轻轻推了他一把。
“容…容我自己缓缓。”
拥着瘦弱少年,梅庚眉头紧皱,并未松手,反倒对外面吩咐道:“派人去太尉府,将陆公子请来。”
若论医术,梅庚信得过陆执北,闯荡江湖下来那身好武艺不说,三教九流的招数他都学了些,当属医术最佳。
交代完以后他才低目瞧着怀里紧闭着眼的楚策,乌黑长睫轻颤,似在竭力隐忍什么,梅庚轻声相问:“怎么回事?”
他敢肯定,前世楚策可没有这一遭,虽身子不大好,但也不至于吃两口饭都要死要活的。
这回楚策不仅没了敷衍,连声都不出,咬紧了牙一声不吭。
怎么说?
他小心翼翼隐瞒起真相,纵使临死也没说出一个字,又怎会在此时对梅庚和盘托出?无论有何苦衷,如何身不由己,但终归害了无辜性命,楚策心里有愧。
天下人都知他坑杀将士必失人心,从下了那道圣旨之日起,楚策便知自己命不久矣,大楚江山必定易主。
被如同梦魇般前世纠缠的,不仅是梅庚。楚策恍恍惚惚地想,他那半生过的也够凄苦。
宫中受尽欺凌,为帝后操劳家国大事,奈何天不作美,民不聊生,眼睁睁瞧这高楼倾塌,尸骸遍地,受千夫所指,万人唾骂,人人道他昏君,无能残暴,连死都那般不体面。
见他不肯开口,梅庚没再追问,索性将人整个揽在怀里,低垂着眼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