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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才还振振有词的两人变成了哑巴,但他们知道吴恒豫不会无缘无故提起此事。
“想对凤氏斩草除根的晏家没了。”吴恒豫深深地叹了口气,“那两个妇人在宫中肆意妄为,得罪的就是前朝旧主的亲侄儿,听说还伤了人,不过是攀上了个连公主封号都没有的宗室女,她们何以如此胆大妄为啊?!”
说到最后,吴恒豫的声音也因愤怒而扬高。
谁在宫中能没有几个自己的眼线,在宫中的前因后果吴恒豫早就知道,他自然也觉得凤栩实在狂妄又狠毒,可偏偏都到了这个时辰,宫中一点风声也没透出来,于是陛下的意思便也明了。
这才是吴宇恒为何一直没敢进宫要人的根源所在。
吴孟章也从亲爹的咆哮声中听明白了因果,上一个非要同凤氏皇族作对的晏颂清死于非命,整个晏家也被连累,从前做的那些事都被陛下翻出来从重处置,无论当初是谁对谁纠缠不休,如今殷无峥对凤栩何等宠爱已是事实。
“可,可她还怀着我们吴家的骨肉。”吴孟章仍有些不甘心。
吴恒豫沉默片刻,说道:“明日早朝,再说此事。”
外界已因凤栩处置了李氏姐妹一事满城风雨,但凤栩的净麟宫依旧风平浪静,殷无峥嫌李卿留在净麟宫碍眼,哪怕他一眼都看不着,还是命人将她挪去了废弃许久的冷宫。
凤栩从允乐口中得知宫门上那位也还挂着呢,这才满意。
凤家落魄是不争的事实,甚至于能留下他们这几条命已是万幸,当初若是陆青梧母子没被找回来也就罢了,如今人都在宫中,倘若忍一次便会有第二次,前朝余孽这四个字就够他们死几百次,而他所做也不过是想重振凤氏之威,至少让陆青梧母子在宫中活得能安稳些。
也让宫中上下都知道,凤氏的确虎落平阳,但也不是任由恶犬欺辱的。
夜里朝安城下起雨来,殷无峥在净麟宫寝殿的外间摆了龙案,就在上头批奏章,而凤栩坐在屏风遮挡后的内室的窗边,檐下观雨自是风雅,只是有人要不好过了,挂在宫门上那位要是怪,也只能怪天公不作美。
“瑄乐郡主是怎么回事?”凤栩忽然问。
皇宫一直是他的家,殷无峥闯进来时凤栩尚未觉得如何,可今日见瑄乐郡主大肆剧版什么赏花宴,凤栩才那么真切地感觉到何为朝代更迭,旧朝会彻底湮灭在不停向前奔流的时光中,而新朝的一切都让他陌生。
偶尔,凤栩会觉得自己还活在两年前的皇宫,那还是大启的朝安城。
外头的殷无峥顺口道:“在朝安给她寻了处宅子,姓殷的如今只剩她这一脉,将宅子稍稍修葺一番,过几日便叫她挪过去。”
他像是知道凤栩在想什么,又轻声添了一句,“凤栩,你仍是这座皇宫的主人,这里也只会有你我。”
凤栩眼眶忽地一酸,他是该随着乱世旧朝而去的君王,如今却活在颠覆了江山的新朝,他早已预见了大启的覆灭,不过是在朝夕交替之时,从此大启的盛世便只是史书中微不足道的寥寥数笔,多少曾活生生的人最终只剩笔墨下的名讳与受后人评说的生平,他本以为自己不在乎的。
他应当平静地接受这一切,大启消逝,新朝崛起,同样会带来新的盛世。
可直至今日在那个赏花宴上,瑄乐郡主堂而皇之地将皇宫视作殷氏皇权的象征,而他不过是个本该连站在这里都没资格的前朝君王。
不过是一霎而已,凤栩骤然间惊觉,他从未有一刻真正接受旧朝的覆灭,可天下局势的洪流太凶又太快,他被裹挟着向前走,无法回头,只能眼睁睁看着三百余年国祚的大启轰然倾塌,而他如今在这里,手中还紧攥着一缕前朝遗留的风,耳畔似仍有盛世的遗响。
不知何时,殷无峥走进了内室。
凤栩被捏着下颌抬眸,与殷无峥的视线相对,听见他说:“你是帝王,天下之主,而非困囿于旧朝的囚徒。”
殷无峥的眼神那样温柔,如同柔和的月光。
他说:“阿栩,我是你为江山择的新主。”
065.并肩
殷无峥是乱世中的天下枭主,可他能名正言顺地君临天下是因为凤栩,来日纵有千秋功绩,也是因凤栩的成全,是旧日天子钦定了来日帝王,是万般无奈之下的破釜沉舟,也是一朝君主交付天下的信任。
凤栩相信殷无峥能比自己做得更好。
可殷无峥抱着他,在他耳边低声轻语。
“凤栩,倘若他朝留名史册,你我之名讳当如日月,恒久相伴。”
纵然旧朝覆灭,但凤氏仍存,殷无峥要凤栩陪他站在这世间至高处,即便是百年以后,史书之上,他们的名字也要并列在笔墨纵横间,永不分离。
凤栩既无措,又欢喜,他能从殷无峥的怀抱与低语中感受到被需要、被渴望、被珍视。
殷无峥大了他五岁,当年入朝安城时也不过才及冠的年岁,可他一直都这样沉稳冷静,哪怕是被他纠缠时也不曾气急败坏过,喜怒不形于色,心思深不可测,就是这样的殷无峥,现在将自己的爱与欲赤裸坦诚地剖开来,捧给了凤栩,爱得坦坦荡荡,也不曾给自己留下任何退路。
过了半晌,凤栩才别别扭扭地小声说:“哪有你这样造反的…”
殷无峥瞧得出凤栩是真的在不好意思,引诱他时那样蛊惑人心,表诉钟情又何其坦诚无畏,偏偏是在得到疼惜与宠爱时会露出这样难为情的样子,甚至连瞧他都只敢时不时地偷瞄一下,像张牙舞爪的小狸奴蓦然得了个亲吻后的不知所措,赧然到尾巴尖都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