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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凤栩为了他让求了许久的长醉欢洒落满地时,殷无峥便明白是生是死都不要紧,凤栩想好好活着,他便陪他好好活着,凤栩不愿再受折磨,那同生共死也未尝不可。
殷无峥的爱深沉而不顾一切。
但凤栩还是让殷无峥出乎意料,他低声说:“有关系的,殷无峥,你是皇帝了,许多人的生死在你一念之间,许多白姓的日子也在你的一道诏令之下,天子位高权重,掌生杀大权,为的不是一己之私,而是苍生黎民,你既然做了皇帝得到了权利,就得担起整个天下,而不是只在乎一个我。”
殷无峥怔怔无言。
他想往上爬,想要权利地位,为的自然不是什么天下太平的抱负,他从西梁最阴暗的角落爬出来,不顾一切地争夺江山,为的不过是私心,是野心。
他要站在最高处,让曾俯视他的人跪着死,他要天下权,要这天下最至高无上的位置,以霄为国号,以天自比。
殷无峥无师自通地拿捏人心,却没人教过他要怎样做一个好皇帝。
“你是天下人的皇帝。”凤栩在殷无峥的怀里抬起脸,神情意外的有些乖,“我和父皇都不是称职的皇帝,父皇有母后为他周旋时,宋太尉尚且有所顾忌,可我坐上龙椅后,只能瞧着宋太尉与朝安世家酒池肉林醉生梦死,他们吃着百姓的肉、喝着他们的血,用子民的性命铺出纸醉金迷的寻欢场,旧朝已死,新朝当立,你是大霄的皇帝,当以百姓、以国事为重,殷无峥,与天下人相比,我本就是微不足道的。”
殷无峥想说不是,凤栩在他这里怎么会是微不足道的?全天下加起来都比不上一个凤栩。
可凤栩要他做个好皇帝。
“我听你的。”殷无峥低头吻了吻凤栩的唇角,又没忍住添上一句,“但你也很重要。”
凤栩有些虚弱地笑了一下,重新埋进了殷无峥的怀里,他对殷无峥的一直都有幼兽守护领地般的占有欲,可这两年来从父母编织的好梦中醒来后,凤栩才明白俗事万千,人活一世,绝非只有一个情字,他本以为见过许多肮脏事,却没想到撕开世家那层华贵的表象后,内里竟是那般污浊不堪。
科举士子苦读半生,能轻易被人换掉试题,那些生来便在青云路上的人毫不犹豫夺走旁人的心血继续扶摇直上。
天灾之下求的赈灾银,还没出朝安便被官员瓜分一空,可笑的是他们堆了满院子的金玉珠宝无处可用,而受灾地饿殍千里户户挂白。
可他无能为力。
也明白为何母后非要与朝安世家对着干,他的母亲与兄长想要惠泽苍生,也正因此引来了杀身之祸。
抱了一会儿,等凤栩喝下补身子的药后,又躺回榻上睡着了,赵淮生也只说是好事,凤栩这身子元气亏损太重,多睡一些恢复得便快一些,他得攒足精力才能应对长醉欢下一次的发作。
而殷无峥则对着自己钦定的新法沉思良久,他推行政令意图变法,便是想让如今并不安稳的大霄更便于治理,至于那些寻常百姓,他并未多做在意,倒是庄慕青隐晦地提起过几次,新法严苛,只恐百姓不堪其重。
思虑良久,殷无峥忽然唤来周福,吩咐道:“去寻大启先皇后与太子撰写的田税水利新法,还有市易商贸相关,朕瞧瞧。”
当年文慧皇后大肆变法,她的儿子册封太子后也与其一心,母子二人与彼时的御史大夫赵玉章等一干朝臣激进推行新法,为农商争利,以至于世家不满,以宋承观为首的守旧派官员纷纷反对,最后更是将赵玉章陆鹤年等官员,更是连帝后也未能逃脱那场突如其来的屠杀,太子亲卫为护送妻儿与弟弟离开,凤瑜手无寸铁地死在宫门外。
或许他也不曾想到,受尽宠爱的幼弟会回到朝安城,担起大启的江山。
想起凤栩,殷无峥素来冷硬的心便不自觉地柔软,又有些羞愧。
他曾轻视于凤栩的不知人间疾苦,以为生来便金尊玉贵的小凤凰哪里懂得旁人的艰辛,却没想到真正忧国忧民的竟也是这只小凤凰,也许当初无论是文慧皇后还是他都看走了眼。
凤栩并非不学无术的顽劣之徒,倘若尽心教导,他未必不如当年的太子凤瑜,也未必不会成为一位名垂千古的圣德明君。
然而此刻被殷无峥誉为有机会名垂千古的明君凤栩正在陆青梧面前低眉顺眼,他以身子不适为托词解释这段日子的闭门不见,可陆青梧是拿他当亲弟弟疼的,眼瞧着凤栩愈发形容憔悴,她怎么能信凤栩那套草稿似的说辞?
凤栩靠在软塌上叹了口气,“真的,殷无峥待我也好,我弄死了晏颂清,他还能帮我收拾晏颂清他爹,赵院使说我伤了元气,补药正一碗接一碗地送过来,待补回来也就无碍了。”
“凤栩。”陆青梧木着脸,深吸了口气,指着他怒道:“少说屁话!”
凤栩被骂得愣了愣。
陆青梧是兵部尚书陆鹤年的女儿,虽是将门出身,却也端庄得体,连往日教训他都是拐着弯地挖苦嘲讽,这还是他头回听见陆青梧这么简单粗暴地怒斥,一时间竟还有点新鲜。
“你几时也学会这种话了?”凤栩轻轻眨了眨眼,“从前还不许我说呢。”
陆青梧:“……”
她被凤栩这幅装乖耍赖的模样气笑了,“你可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