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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氏如日中天,依惯例,庄家的女儿即便是做不成皇后,也总能入宫封妃的,但有恩宠正盛的靖王挡在前头,即便是父兄都在朝得重用,外头已经谣言四起,宫中仍旧没有丁点儿要庄香君入宫的消息。
这流言于宫中倒没什么,可庄香君是个没定亲没出阁的姑娘,人人都传她要做皇帝的女人,几乎是在将庄香君架在火上烤。
凤栩正有与庄氏交好的心,没想到闹了这么一茬,正想着如何与庄慕青说此事,便见允乐匆匆忙忙地进门,走到他身边压低声禀报:“殿下,议政堂出事了。”
凤栩并非每次议政都会跟着去听,他实在是不愿听文臣们引经据典地对骂。
允乐语速飞快:“议政后大人们都走了,庄大人留下同陛下说了会儿话,没过一会儿,庄大人便摔门拂袖而走,还说要告假呢,想来……说得应当是庄小姐的事。”
凤栩从不怀疑怜子之心,毕竟这世上如宋承观那样的爹还是少数,庄廷敬更是出了名地护女,据说在西梁时,庄香君抛头露面去参加诗会,原本还为那些男子诟病,庄廷敬与庄慕青这对父子两个,当即写出骈文讥讽斥责,庄慕青更是亲自陪在妹妹身边。
如此方才有今日的才女香君。
“庄慕青呢?”凤栩蹙眉。
允乐小声:“殿下,奴才来时,正瞧见他出去,想是回府了。”
这还没到时辰,庄慕青便匆匆离开,哪怕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凤栩也不得不多想,他短暂地沉默了片刻,说:“不急。”
越是平静,心中杀心越重,凤栩与庄慕青本没什么交情,若不是看中了庄氏乃西梁世家,追随殷无峥忠心耿耿的老臣旧部,他还真不一定会搭理庄慕青,倘若庄氏父子真要糊涂行事,那他也不是非要庄慕青这个青年才俊不可。
允乐摸不准主子的心思,又觉得庄氏委实过分,主子待庄家公子不薄,他们反倒要惦记主子的心上人。
可那些翻手之间天地变色的大人物,也不是他一个小内侍能管得了的,允乐只嘀咕了句:“他们也实在忘恩负义,殿下,咱们日后不要理会庄氏了。”
允乐年岁小,却是一心向主,凤栩对他笑了笑,“好了,你先回吧。”
“那奴才告退。”
允乐走后,凤栩转头问始终没作声的周福,“周总管,你觉着庄氏父子是怎么回事?”
周福显然更了解庄氏,他沉吟须臾后,轻声说:“庄大人爱女,但……庄氏父子性敛沉稳。”
他措辞极巧妙,言下之意分明是说这其中有猫腻,凤栩蜷指蹭了蹭鼻尖,叹气道:“所以我就说,遇事不决杀无赦,我最讨厌这些弯弯绕绕了。”
靖王殿下实在玩不明白谋略那一套。
周福笑了笑,说:“凡是杀人能解决的事,都不算是什么事。”
凤栩默然,心想不愧是你啊周总管。
尚书省衙门都在私下里传庄氏父子惹怒陛下一事,还没到下值的时辰,整个尚书省都已经传遍了,陛下偏爱靖王伤了老臣的心,连一直忠心耿耿的庄氏父子都撂了挑子,再瞧见凤栩时,众人便眼神微妙。
靖王是大启的最后一位皇帝,可庄氏却是他们一路走来的同路人,倘若庄氏寒心,其余朝臣必定也会心生怨怼,凤栩心知,他才是那个外人。
他是大启的未亡人,与如今的大霄终究格格不入,平日尚且能粉饰太平,一旦出了事,纵然天子掌生杀,臣子亦可撼朝堂。
靖王脾气不好,周福本以为他会在尚书省闹出点动静,却没想到凤栩始终平静地忍了下来,直到回宫。
殷无峥照旧在龙案前批折子,凤栩凑近一瞧,笑出了声。
又是那位韩大人的折子,怒斥靖王在朝中结党营私图谋不轨,让凤栩笑出声的,却是殷无峥批下的话:“靖王同党,朕。”
结党营私是真,可靖王的同党是皇帝,殷无峥这就是明摆着告诉韩林鸿:“少管闲事。”
“韩大人怎么非要盯着我。”凤栩拿起那折子蜷指敲了敲,笑意冁然,“是活腻了。”
殷无峥伸手将凤栩捞进怀里来坐着,大有沉溺温柔乡的昏君之势。
“生气了?”殷无峥问得认真。
好像凤栩这时候发话“将此人斩首示众”,殷无峥都会毫不犹豫地立即下旨。
“明日这种折子会更多吧。”凤栩笑吟吟地揽着他的脖子,眼神冰冷,“这场面也怪眼熟的。”
当年在大启也是这样,群臣怒斥卫皇后是祸乱朝纲的祸水,言官的嘴都如同淬了毒的刀子,恨不得将卫皇后的皮肉都活剐下来,再将骨头碾成尘埃,彼时千夫所指,如今竟成了自己。
该说不愧是母子,连被万人唾骂的理由都相差无几。
殷无峥的神色间已经露出森冷的杀意,他轻轻抚了抚凤栩的脸颊,低声道:“阿栩,别怕,谁都伤不了你。”
他费劲心思才拼凑起的小凤凰,谁都不能再在他的身上留下疤痕,殷无峥已经无数次懊悔重逢后那样待他,愈是亏欠,愈是疼惜。
“我不在乎。”凤栩亲昵地亲了亲殷无峥的指尖,“但你想做什么,总要告诉我,殷无峥,我不是只会柔弱留在你羽翼下的小鸟。”
殷无峥微怔。
是啊,他是在风雨飘摇之际成为皇帝的凤栩,是在明心殿前敢担下一切罪责为至亲搏一条生路的帝王,可那又如何呢,爱与歉疚交织,殷无峥总是下意识地将这尊曾破碎的白瓷保护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