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君心叵测59
青龙堂人人都知道,有钱了,可以吃喝瓢赌,但绝不能干丧尽天良的事,吃喝不欠酒钱,瓢不赊,赌不借,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手上见血了,可以,但得划出个道道来,冤有头债有主,不可滥杀无辜,这是青龙堂的规矩。
但是今天,观看家法的只有西元和阿山。
吴妈、阿香躲在屋子里,外边传来的皮鞭声令人胆战心惊,阿香甚至捂住了耳朵,却还是随着鞭声时不时地哆嗦一下。
女人回避,这也是唐琛执行家法时的规矩。
阿江今天被执行家法,理由只有一个:背着唐先生,擅自行动,跟踪西元也就算了,错上加错杀了刺青店老板。
白小姐如果不知道刺青的来源,也许就不知道是谁杀害了自己的父亲,她可能就不会死,西元觉得阿江是该罚,但是这样的家法过于的残酷,唐琛的每一鞭仿佛不仅仅抽打在阿江的身上,也抽打着所有人,包括他自己,西元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愤怒和暴戾的唐琛,两眼通红,如嗜血的妖狐,媚出一股煞气来。
西元的呼吸渐渐凝滞,再这样打下去,阿江不死也废了。
还剩三十下,又是狠狠的一鞭,阿江几乎咬断了舌头,噗地喷出一口鲜血,半昏半迷中还在忏悔:“对不起,唐先生。”
阿山终于冲过去,扑通一声跪在唐琛的脚下,七尺的汉子涌上泪来:“唐先生,饶了我哥吧,都是我的错,是我粗心大意,先生求你了,要打打我,只要你能出了气,打死我都行。”
唐琛一脚踹开阿山,继续挥舞着皮鞭。
扬鞭的手腕突然被人攥住了,唐琛倏地一下转过脸来,满眼的狠戾。
西元攥着他汗津津的皓腕,不轻不重,语声不疾不徐:“唐先生,剩下的三十鞭我来替他还……”
“顾西元,滚开,我用不着你求情。”阿江拼尽力气怒喝一声。
唐琛还要再打,西元加重了手里的力道,攥得更紧了,彼此无声地对望,唐琛冰冷刺骨,渐渐地,在西元温润的眸光里,冰开始融化,春风催生万物,那是一种无声的力量,清朗于天地,令人不可抗拒,就像多年前的那个雪夜,他向他走来,手里握着几块糖果,眼里的暖快要把人融化了……
唐琛迅速垂下眼眸,遮住了那抹恍惚,挣脱出手,又深深地看了西元一眼,终于丢了皮鞭,转身离去。
西元和阿山连忙将遍体鳞伤的阿江从木桩上松了绑,阿江终于支持不住,昏厥过去。
西元拿着上好的创伤药,走进阿江的房间,阿山已经将他身上的血迹清洗干净,见到西元,感激涕零地瞅了一眼。
“阿山,先出去。”阿江支开了弟弟,冷冷地望着刚刚救了自己的顾西元。
西元小心翼翼地为他涂抹伤口,阿江依旧忍着痛,不吭一声。
两个人谁都不吱声,直到药快抹完了,西元才问道:“为什么跟踪我?”
阿江别过头,良久,才沉声开口:“不信你。”
西元没再问,从一开始,他就知道,阿江不信他。
将剩下的药膏丢在阿江的手边,西元起身欲要离去,身后传来阿江迟缓的话语:“顾西元,如果你真的为了先生好,还请你离开他。”
“为什么?”
“我担心迟早有一天,你会害人害己。”
西元转过头来,默默地望着他。
阿江的神情浮上一抹伤楚与无奈:“我从来没有见过先生对一个人这样的与众不同,即便对你充满了质疑,却依然待你这样的好,那不是他,不是我认识的唐先生。”
西元沉默不语,阿江已经闭上双眼。
走出阿江的房间,西元犹自枯站了半晌,唐琛不再是唐先生,而顾西元也不再是他自己。
半山的公馆还在修葺中,唐琛住在了白宅,白天接待前来吊唁的各方宾客,夜里守在灵堂为白小姐烧烧纸钱,尽着白家女婿最后那点义务。
白宅被鸿联社各堂口的人围得水泄不通,记者更是连张照片都拍不到,只能守在白宅门口拍拍往来的宾客,藩市的行政长官和警署的总督司都来了,唐人街只要唐琛还在,这点表面功夫总还要维持下去,打破平衡,终将两败俱伤。
鸿联社的几位叔伯为白小姐上过香后,以丁义为首,联合向唐琛讨要一个说法,白小姐为何杀夫又惨遭被杀?
唐琛传话带人,便有青龙堂的弟兄将两个人丢在了灵堂的地板上,几位堂主都认得,是白老大生前的两名亲信。
两人先是对着白老大的牌位指天发誓绝不敢妄言,然后又说白小姐之所以带他们去半山的公馆,是因为怀疑白老大是被唐先生所杀,前去质问,白小姐气盛,双方交了火,有人趁机想杀唐琛,白小姐却在关键时刻救了唐先生,自己中弹身亡,这些都是他们亲眼所见。
不等几位堂主再说什么,唐琛又吩咐带上一个人来。
西元顿时怔住,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大飞的弟弟蛙崽。
蛙崽抹着泪,将阿贵如何密谋杀害白老大以报当日一刀之仇,并且用弟弟的命胁迫大飞和他一起动手的事交代了干净,又说他们本来准备跑路,但是阿贵怕哥哥大飞日后泄露出去,想杀了大飞,却被大飞察觉,大飞为了自保,只好杀了阿贵,弃尸屠宰场的污水池,打算去欧洲躲几年,具体去哪里他也不知道,只是临上船的头一晚来找过他,给了点钱,现在人在哪里他也不清楚,唐先生说,哥哥是被迫的,而且已经杀了真正的元凶阿贵,他可以考虑饶大飞一命,他害怕极了,不敢不说实话,希望今后能投靠唐先生,将功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