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心乱65
她佯装讨薪。
所以当她听到苏梦枕说“自然有”时觉得格外意外。且不论年轻时候那次偶遇,这两年间她替他诊治,更多是为了金风细雨楼不至短期内多次换主,使两派合作能更持久。
她期望中苏梦枕对她的回报已经尽数体现在近来的合作中了,两位首领相交,交情自然都体现在帮派中,难道他还额外有什么回报要给她?
她“啊”了一声,下意识问:“真有报酬?”
苏梦枕望着她,双眼直视,令她发觉他眼中长久燃烧的寒火都转为了暖色。她正要错开眼,却见他拢在袖中的手缓缓拿出,一枚鎏金铁券握在他手里,又从他手中转移到她仍摊开的掌心。
苏梦枕的手按在免死铁券上,冰凉掌根与她指尖相抵,在她彻底宕机的眼神下,认真道:“我从不虚言。”
语毕,他抬起眼,露出丝微妙的骄傲神色,也期望收获收礼人的赞誉,却只和季卷匆忙错开的视线对上一瞬,压在铁券下的指掌微弹,险些要从他手中滑开。
“你,不,啊,”季卷结巴,脸上失去了表情:“你要把免死铁券送我?”
苏梦枕又露出了那种觉得回答废话是在浪费生命的微妙表情。
季卷看着被压在她掌心的鎏金铁券。苏梦枕的手指仍按在铁券上面没有松开,像猜到她下意识想收手一样。
她咕哝着问:“……为什么?”
“对你有用。”苏梦枕答。
季卷嘴角抽动一下,像是想笑,又像费解。
对一个立志反了皇帝的反贼预备役,免死铁券到底能不能派上用场?如果她起兵反赵佶后不幸兵败,当着十八路诸侯的面掏出免死铁券大喊“赵佶说不杀我”,那场面似乎充斥着种荒诞不经的搞笑。
对于历史,季卷并不算多么精通,但她至少知道对于皇权来说,免死铁券完全是个看心情的空头支票——再往后数几百年,被朱元璋发了免死铁券的大臣统统全家死光,不得不说也是一种幽默。
但对于生于斯,长于斯的人来说,免死铁券已经是他们所能得到的,来自皇权的最大承诺了。
苏梦枕要给她这个,不会真的是想给她留最后一条退路吧?
赵佶发给苏梦枕免死铁券,是承诺他可以最大限度地宽恕苏梦枕的犯上之举。而苏梦枕把铁券交给她,是让她知道,他只会把铁券用在她的安危上。他要给她求平安。
——给一个反贼求平安!
如果在平时,她会直接为苏梦枕的幽默笑起来。但在苏梦枕认真的视线注视下,她不知为何竟装不出一个假笑,沉默着,不知说些什么。
说什么呢?
对他开玩笑“该不会你诸般筹谋的终点就是给我谋求一个活命的承诺”?
她当然可以这样问出口,就当是调节气氛,随口一说。
——但她害怕苏梦枕会毫不迟疑地点头答“是”。这像是他会做出的回答。
而她真的不知道到那时她该接什么话了。
季卷对苏梦枕的义薄云天向来是坚信且认可的。她在福建经营,走的也是堂堂正正收拢人心的道路,自然认同像苏梦枕这种一旦为友便能倾己所有的领袖。
前提是,他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超出她的想象,用行动证明他的偏帮。
那实在太过偏颇,她想不到不把免死铁券留给自己而是送给她的好处:没有好处。如果易地而处,她绝对不会凭意气做出这种不理智的事。
“苏梦枕,”她说,表情冷淡:“多谢你的礼物,但我用不上。你还是收回去吧。”
苏梦枕盯着她,眼中重新燃起冷火。他将手收回袖笼,抱着臂,冷冷道:“送出去的东西,我从不收回。”
季卷这下总算笑了:“那等你一出门,我就把它扔到湖里去。”
苏梦枕硬声道:“随你!”
季卷笑着,同样收回手,让这一枚精致的铁券孤零零留在桌上,而桌边两人都只注视对方,不向它投去半点目光。她笑得很亲切,因此显得虚假,虚情假意道:“你要当真想送我点什么,比起这不知道能不能真的免我一死的铁券,不如换成我更想要的。”
“你想要什么?”
季卷滞了一下,总觉得苏梦枕的言下之意是无论她想要什么他都愿意给,接着立马掐断了自己的想法,继续笑意盈盈道:“我想要你把杨无邪让给我,可以不?”
苏梦枕的脸黑了。他用一种愠怒的眼神瞪视着她,像在思考她这句话里的真假,旋即觉得思考对他来说已是一种侮辱。于是他转过身,连余光也不分一点给她,似乎他的下半辈子都不想再看到她了。
季卷却依然希望下半辈子能看到苏梦枕。她对苏梦枕的恼火视若无睹,说起她早该谈起,却因苏梦枕的举动而半天没办法切入的正题:“至今未能抓住傅宗书本人。你觉得他还藏在京中,还是已经逃窜出京了?”
苏梦枕嗯声。他依然背坐着,目视画舫河景,语气里的情绪立即被压到最低,公事公办道:“出京。”
“我也这么想。而且我思来想去,这些天有机会令他混在其中,大方走出京城的外出队伍只有一支。”
苏梦枕转回身,眼神凌厉,与她一同续道:“出使女真的使节团。”
季卷迎着他视线微笑。苏梦枕立即冷下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