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心乱
“怎么裹得这么严实?”季卷玩笑道:“终于知道保暖的重要性了?”
苏梦枕瞪她一眼,冷冷道:“希望你知道紧急联络的讯息不是用来跟我讲笑话。”
季卷大笑,一边笑一边思考,对于苏梦枕来说,听笑话和看病,究竟哪个更令他感到不快。
当苏梦枕跟在她身后,走进画舫听纳兰初见用一套华美的文辞表达自己的谢意以及替他看病的诉求时,季卷终于得出了结论。
——看苏梦枕脸色的发黑程度,似乎他要更讨厌听她讲笑话一点。
苏梦枕的神情虽然并不十分凌冽,依然拒绝道:“已有御医树大夫替我诊治。”
纳兰初见听到树大夫的名字后,恍然道:“原来是他。我倒与他切磋过医术,不过他的风格要更正统,开的多是古籍旧方。而我混迹江湖时间更久,掌握的稀奇偏方要比他多的多。苏楼主的病既然久经调养未见大好,倒不如试一试阴狠偏方,说不定反有疗效。”
苏梦枕沉默。他和绝大多数久病缠身的人一样,多少有些讳疾忌医的心理,因此对于看病这事并不热衷。前几年苏遮幕还在世的时候,多是被他压着拜访天下名医,如今他已可自作主张,除了树大夫外,便再不面见其他医生。
他瞥季卷一眼。在这种时候,季卷的脸上是绝无城府的,明晃晃写着,她怀疑他又在闹些什么情绪,以至于不愿意伸手给纳兰初见。
于是他缓慢地,依然极不情愿地将袖子捻高一寸,把手腕递到纳兰初见的指下。
纳兰初见只随意把了把他的脉脸色就变得沉凝起来。他一边把握脉象,一边问:“苏楼主是否尚在襁褓中时就已受了武林高手以冰寒内力震断心脉的攻击?”
“是。”
“而这些年来你又因各种原因受过七次致命的伤。”
“不止七次。”
“的确不止七次。但有些伤势似乎被人以精妙内力化解过。如今仍滞留在你体内彼此纠缠的总共是七种致命的功法。是他们彼此制约,互相死斗,才使楼主留下了一线生机。”
“我这人很会把握一线生机,这也是我至今仍活着的原因。”
纳兰初见点一点头,低头在纸上迅速写了几张方子,道:“以苏楼主的病况,我已大概能猜出树大夫为你所开的药方有哪些。我的这几副药与树大夫的药方绝无冲克,且用料更险,对于陈年旧伤或有一定作用。不过我开的都是猛药,苏楼主服药期间或许会心浮气躁,神思烦闷,均是正常药效,停药几日便可恢复正常。”
苏梦珍而重之地接过药方。他并不那么在意自己的病,但不代表他会不在意纳兰初见的好意。
因此他将药方掖入袖中,正色道:“多谢,纳兰先生。往后纳兰先生若有所求,金风细雨楼必厚报之。”
纳兰初见颓然一笑:“我这副残躯又还能有什么所求呢?只望楼主他日见到京中那些难活的穷苦人,能赠他们一顿不至饿死的饭就够了。”
苏梦枕平静道:“我自会去做,金风细雨楼也会为纳兰先生始终敞开大门。”
纳兰初见盯着他片刻,忽道:“我知道苏楼主的意思。你是在挽留我,希望我能留在京城,并加入金风细雨楼。”
“你错了,”苏梦枕道,“我根本不在乎你要去哪,要加入哪个组织。就算你今天大彻大悟,打算去投奔雷损,我的承诺也依旧作数。”
他一字一句道:“只因我看得上你这个人。”
纳兰初见惊异瞧他,终于又起身拱手,郑重道:“某过去总觉世风不古,国是日非,方自污声名,不愿同流。有苏楼主这般仁义之人坐镇,金风细雨楼想必不会成为那类欺男霸女的所在。还请苏楼主同意接纳我加入金风细雨楼。”
苏梦枕脸上也出现一点笑意。他扶起纳兰初见,道:“承蒙不弃,金风细雨楼也绝不会叫你失望!”
纳兰初见已经快要蒙昧的眼睛里又出现新的光彩,向苏梦枕一拱手,随即扶着墙壁,缓慢走了出去。他走得跌跌撞撞,但脊背却挺直。
季卷目送他离开,心中感慨万千,收回视线正要说些什么,却见苏梦枕已更早收回眼神,一双黑且深的眼专注落在她身上。
季卷故作不满道:“怎么感觉你才是整件事里最大收益者?不仅拿了张免死令牌,还招揽了这么位有气节的义士入楼。”
苏梦枕淡淡道:“志趣相投的人总会走到一处。就像他和我,就像你和我。”
季卷牙酸了下,挠着侧脸笑:“可别抬举我。纳兰初见给人治病不求回报,我可是总算计着要找人收取利息的。”
她说着说着就装不下去,笑着向苏梦枕伸出手,理直气壮道:“我可也给你看过病,什么时候也给我点回报?”
苏梦枕垂眼盯着她摊开的手掌,缓缓道:“自然有。”
第55章 心乱
季卷一挑眉。她当然只是开个玩笑,因为她事实上有些紧张。
说来奇怪,她在利用流言时并无负担,但是当流言切实地环绕在她身边时,又不自觉会被流言所影响。在息红泪与宁中则言之凿凿地做出错误判断时(她当然知道苏梦枕另有心上人!),她不受控制地在与苏梦枕独处时觉得尴尬。
与苏梦枕觉得紧张时就会话多一样,她在觉得尴尬时就会更加用力地插科打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