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167
如果是这样,自己和十三宵衣旰食、彻夜不眠商量出来的,那些不断根据民情而调整的法例,足以沿用百年的制度,他真的会遵守吗?人死灯灭,人亡政废,这样的先例,实在太多太多了。
更何况——
“弘晖是合适的,”四爷压低了声音,这些话他不愿宝月听到,“可他有自己的额娘,朕百年以后,玉娘要怎么办呢,她是太后,皇帝却是异腹之子。阿午这孩子虽然比弘晖心狠,但未尝不是好事,朕可以好好教他,叫他亦做个仁君。”
“只是弘晖并无过错。”十三并非偏向弘晖,只是不想朝堂生乱,被党争搅得乌烟瘴气,重蹈他们当年的覆辙。
“从前的太子也本无过错,”四爷下定了决心,“那我们兄弟又在争什么呢?”
“那对大阿哥,皇上就得早做打算了。”
见四爷圣意已定,十三自然是支持四爷的意思的,只是有些东西就需得早早开始安排,否则若弘晖多年都心怀寄望,可最后的结果却不如他愿,矛盾乍然点燃,可就难收场了。
未过多久,四爷便下旨封弘晖和弘昀两个已成婚的阿哥为贝勒,在宫外另为他们寻了府邸去住。于是宝月终于得以在下个月回到圆明园里,杏花未谢,桃李犹在,总算赶上了这迟迟一场撷芳满园的春色。
隔了一年多回到这里,竟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她玩了几日后又开始关在房里绣大麾,还要遮遮掩掩地一副自以为瞒他瞒的很好的样子。他心中虽然很是受用,但也不想她委屈自己做这些不喜欢的事情,便有意逗她出来。
用过午膳后,宝月又回房里了。四爷便上前敲了敲她的房门,见她并不应答,又挑眉放声道,“你有没有去武陵春色后头那片林子看过?咱们住在宫里这一年可不只是把九洲清晏朝会的大殿翻修过了。”
屋里很快传来什么东西被收起来的声音,她从门后探出一个脑袋,显然颇有意动,“是什么?”
他偏不告诉她,刻意要吊一吊她的胃口,轻笑道,“我只有今日一下午的时间,你要不去,明日可就没有了。”
宝月将信将疑地跟着他出门,四爷大步走在前头,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宝月悄悄放缓脚步,她轻咳两声,示意跟在后头的苏培盛。
“万岁爷说的是什么东西?”见苏培盛凑了过来,宝月连忙低声问道。
苏培盛求饶地拱了拱手,他紧紧闭着嘴巴,一句话也不敢说,这是主子之间的小情趣,他哪里敢拆四爷的台子?
武陵春色的桃林之后,原本是一片仿照黄山景致的奇山怪石,可现在那些坑洼嶙峋的石头全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不大不小的木兰花林。
绚烂的辛夷花追逐东风而来,充斥着她的眼睛,在粉白相间,层层玉浪一般的花瓣之中,花萼交相辉映,零星还有几朵尖如笔锥的花苞挂在枝头,密叶堆叠,照水临姿。
“到炎夏的时候,还有一季。”四爷揽住宝月的肩头,苏培盛他们不知何时早已经退下了。
“我那时候也只是说说而已,我自己都快忘了。”宝月注视着在风中颤动的花朵,喃喃道。
沉静而内敛的香气不动声色地把宝月笼罩住,四爷做了皇帝,却并未换上御用的龙涎香,他喜欢沉香,不单是精研佛法的缘故,他曾说沉香“其木枯折、皮朽烂,内心乃香。”说的不单单是香,也是他的抱负。
这说的何尝又不是他这个人呢。
时光如流水而逝,昼夜不舍,在宫里觉得太难熬的日子,在圆明园中却如同白驹过隙一般。
再论孝期,如今也过了三年了,且不说古来天子以日易月,即便当今愿做孝子,满满三年已是足够,27个月一过,宗人府立刻递上了选秀之事的折子。
四爷也琢磨着该把这事早些办了,阿午正是娶妻的年纪,连带着他那些与阿午年纪相仿的侄子们也一并可以在这次办了。宝月原本还颇有微词,可四爷只一句话便叫她刹住了嘴。
“弘晖弘昀都是这个年纪成婚,若阿午反倒晚些,岂不叫人以为我刻意拖着他?”
于是她也不再说什么,办选秀这事自然是以太后为主,四爷令她从旁辅助,承诺阿午的福晋让她来选,宝月思量一番后便满口答应下来,届时她自然会拿去问阿午的意见,叫阿午选一个自己中意,相互喜欢的,如此岂不好过盲婚哑嫁。
很快到了暑月,木兰又开过一季,于太后而言,选秀这事不过是驾轻就熟,先帝那时的大选小选都是佟佳贵妃领着四妃一手操办。
秀女们在神武门前被嬷嬷们安排成一列一列,如今还未到时辰,殿中只有宝月和太后在座。
“哀家还记得你第一次来的时候,”太后忽然笑了一笑,她额间白发丛生,似乎想起了很久远的故事,“那时候宜妃也说你漂亮,想为老九要了你去,那时还是先帝见老四心性不定,叫哀家再为他选一个妥帖的。如今看来可真是选对了,再没有比你更好的了。”
宝月很心虚的笑了一下,她的所作所为在这个年代来看实在不算什么美德,这样的夸赞她可当不起。可太后却说的情真意切,一时她竟分不出来太后究竟是不是在说反话。
“那些德容言功重要,但有时候也没有那么重要,”见宝月这副神情,太后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她眨了眨眼睛,“皇帝是天下人的主子,能叫君父满意,就比别的什么都要强。”